26 三等獎

三等獎

這是家開在湖邊的清吧，有三層，是棟獨立的建築，招牌很大，在夜裏亮着藍色的漂亮彩燈。一樓的露天平臺正對着湖面，樂隊在二樓，可以聽見輕快的爵士樂從樓上傳來。

藍亭叫了部裏比較熟的幾位同事，和他自己圈子裏的幾個朋友，繼尋很意外地看到了林心恬，林秘書還沖他打了招呼。

因為是同期嗎？繼尋心想。

藍亭也請了任光，但任光沒有來，組長和隊員級別不同，任光還要應付領導們，他在三組的小群裏無奈地說：“你們去吧，我會幫你們打掩護的。”

幾個人在卡座坐下，藍亭請客，菜單傳了一遍，大家點了一堆雞尾酒和薯條。茜茜在一旁玩手機，一副高冷大小姐的模樣。林心恬倒是和誰都聊得來，活躍氣氛很有一手。

繼尋也玩手機，感覺自己和茜茜就像自閉症二人組。

雞尾酒送了上來，繼尋點的“夜色撩人”，據菜單來看，是一款桔子味的酒精飲料。玻璃杯裏酒液呈現出明顯的分層，下方是透明的液體，到上面就漸變過渡出了一點橙色，旁邊有桔子切片，和一點點的綠葉點綴。

繼尋喝了一口，沒有什麽酒味，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藍亭還帶了小提琴，吱呀吱呀拉了個不知什麽曲子，現場一片寂靜中，只有他的小女朋友捧場地尖叫鼓掌。

小女朋友嬌小可愛，被藍亭抱在懷裏轉了個圈，兩人親昵極了，摟摟抱抱拍了好多照片。

隔着老遠，繼尋也鼓掌，十分單純地說了句：“好搭。”

茜茜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聞言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一臉的欲言又止。

她對繼尋男朋友的興趣要更大一些，此時剛好話題到了，便問：“你和你男朋友呢？上次說分手了，現在呢？”

繼尋備忘錄裏的分手日程還挂着呢，他想了想，說：“分手後又在一起了一陣子，但果然還是不對吧。”

茜茜點頭：“能分手就說明不是對的人，複合如果解決不了導致分手的問題，那也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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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純粹是順着繼尋的話講，要是繼尋換個說法，她也一樣能圓回來。但繼尋沒有對她說實話，所以這安慰的話配上實際情況，就顯得有些紮心了。繼尋很難過。

他問茜茜：“你對不明生物了解得比我多，你說有沒有檢測儀也檢測不出的不明生物？”

茜茜都不知道這話題為什麽跳躍得這麽大，但她确實很感興趣。

“檢測不出的話，那你怎麽知道那是不明生物？”

繼尋做了個假設：“就是……假設一個人死了，後來他又出現了，但失去了前面的記憶，這是不明生物吧？但檢測儀沒有反應。”

茜茜和最初的繼尋一樣，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幾種答案，不過她的傾向是平行世界。

“檢測儀的技術應該不至于有這種遺漏。”茜茜思考着，“你覺得平行世界的概率會不會大一點？”

平行世界……繼尋想，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話，那在那個陸子洋生活的地方，自己和他完全沒有交集呢。

茜茜思考得很快，她對比了兩種情況，說道：“不明生物的檢測标準是儀器，你暫且不要去做儀器會不會失靈這種額外的設想，我們就當它沒問題，既然它沒問題，那它就不是不明生物。”

茜茜的推理簡單幹脆，繼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就聽茜茜繼續道：“其實不明生物和平行世界有一個明顯的區別。”

繼尋問：“是記憶嗎？”

不知為何，他對“記憶”這個概念印象非常深，他很自然地覺得是記憶：“不明生物的記憶是完整可回溯的，而平行世界的記憶存在缺陷。”

不過既然這樣，陸子洋明顯不是不明生物，他又在糾結什麽。

茜茜皺眉，說道：“記憶确實是分辨的關鍵之一，但不好操作啊。我覺得比較明顯的問題在于屍體，你剛剛說那個人死了對吧？”

繼尋點頭。

茜茜：“替代死者的不明生物在被殺死前，它的一切都是被建構起來的，它生活得合情合理，誰都沒有意識到它已經死了。直到它被殺死，覆蓋的表象被抹去，真實情況才會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所以在以往的案子裏，在被檢測儀測出前，不明生物都不會因為其他方式暴露。”

“你是說……”繼尋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如果是不明生物，那麽死者的屍體是不存在的。如果是平行世界，死者的屍體是存在的。”

“沒錯。”

好簡單，繼尋垂下了腦袋，用力閉了閉眼。自己之前到底在腦補些什麽？

他的整個思路确實很奇怪，他明明做過兩者的對比分析。但平行世界這個概念他并沒有去細想，他分析的大頭都在不明生物這邊，他下意識去留意陸子洋的記憶，本能地覺得對方是不明生物。

可陸子洋從行為舉止，到氣息感覺，都和以前一樣，甚至連自己面對他時的感受都是一致的，繼尋又為什麽會在不明生物這個概念上糾纏了這麽久呢？

第二輪菜單傳了過來，繼尋問茜茜：“你剛剛點的那個好喝嗎？”

茜茜說：“好喝呀，你要一樣的嗎？”

繼尋于是點了和茜茜一樣的第二杯，這杯叫做“月光樂園”，下面是漂亮的藍色液體，上方有冰淇淋和櫻桃，冰淇淋是開心果味的，味道很是特別。

茜茜看着繼尋發黑的眼圈和凹陷的眼眶，擔憂道：“你最近狀态不太好呀，元旦可要好好休息。”

繼尋敷衍地點頭。

茜茜說：“男朋友這種東西，不要就不要了。”

繼尋：“……”

他和陸子洋很久沒聯系了，按照三天不聯系默認分手來看，他們已經分手無數次了。

他問茜茜：“你上次說你很想知道世界的真相，但如果那個真相并不美好呢？如果知道了只會加重你的負擔，你還會想知道嗎？”

茜茜：“……”

茜茜覺得繼尋一直在把話題扯開，果然分手讓他很受傷嗎？茜茜于是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事。

而繼尋問她：“幸福的無知，和清醒地面對，你會選擇哪一個？”

茜茜想了想，笑了，她說：“無知和清醒不是我能選擇的吧，我如果真的能清醒，那也只能面對了。”

繼尋想起心理中心的短信，他們不被允許遺忘。

果然，茜茜繼續道：“無知大概也做不到，那個‘心理測評’不是不對內部人員開放嗎？”

繼尋嘆氣，茜茜也跟着嘆氣。

任光在群裏發了信息，說：“繼尋你抽中了三等獎。”

繼尋：“……”這是變相點名，他不想要。

藍亭也看到了，特意穿過人群來嘲笑他：“哥們你運氣真好，三等獎二十塊錢，晚會考勤五十塊錢，你今天的獎勵是負三十。”

茜茜笑了，鼓了鼓掌：“我們組的幸運之子。”

繼尋不開心，但又被隊友們逗笑了，他無奈極了，給任光發信息：“謝謝組長幫我領獎。”

任光還回了個“不客氣”的表情包。

時間有點晚了，茜茜家的司機來接她，茜茜問繼尋要不要一起回去，繼尋搖了頭：“我剛點了第三杯，不要浪費了。”

茜茜也想了起來：“我也點了，不過我司機到了……你幫我喝？”

“好呀。”繼尋還挺樂意，這裏的酒好喝是好喝，但是很貴，不是藍亭請客他可不願意花這個錢。

他點的第三杯叫做“月光序曲”，茜茜的叫做“抒情詩”。一個是香檸薄荷，一個是青梅桃子。

雞尾酒度數不高，酒味很淡，繼尋喝它們跟喝飲料一樣，沒一會兒就喝完了。他的腦海裏有點飄，意識往下沉，漸漸地開始覺得困。周圍的光線旋轉暗淡，人聲處在一種微妙平衡的嘈雜裏，讓人昏昏欲睡。

藍亭送走第一波朋友，卡座裏還剩下十幾個人，他是打算玩通宵的，因而完全沒在意睡倒的幾個人——他反正一會也要在這睡。

倒是林心恬要回去了，臨走前她跟藍亭打了招呼，路過繼尋時還有點猶豫，最後還是過去拍了拍他，關心道：“繼尋，你要在這睡嗎？”

繼尋露出一雙眼睛，費力地對焦，然後掏出手機看了看。已經淩晨了，這是一個絕不應該還沒到家的時間。

他不喜歡這種不守規則的感覺。所以他回答道：“不，我要回家。”

“我幫你叫車？”林心恬友好又殷勤。

“我自己來。”繼尋拿出手機，但他沒拿穩，手機掉到了地上。

他便皺起眉頭，蹲下.身去撿，他聽到林心恬的提醒從上方傳來：“哎你小心一點。”

這話簡直是預言，繼尋動作有點匆忙，起身時腦袋砰的一下撞在了桌角，疼得他又坐了回去。

林心恬：“……”

“我來吧，”林心恬說，她調出打車軟件，問道，“你家住哪呀？”

繼尋不大好意思，他的意識飄得厲害，并不想麻煩別人，因而他對林心恬笑了笑，說：“你先回去吧，別管我了。”

“不然……”林心恬看了看四周，把腦袋埋下去，小聲問道，“我讓陸部長來接你？像以前那樣？”

繼尋：“……”

這個“以前”是有過幾次，不過都是陸子洋讓林心恬來問的，他主動聯系陸子洋的次數……如果沒記錯的話，是零吧。

繼尋想起陸子洋，心裏有種難過的酸澀，他笑了笑，委婉地拒絕：“可是，他很忙吧，現在……”

想到“現在”，他有點很難受，便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會來接我的。”

繼尋的聲音很沉悶，顯得有些失落，他也沒正面回答林心恬的話，這在林心恬看來，完全是需要鼓勵的情境。因而她說：“怎麽會？部長是很忙，但他一直想陪着你的。”

繼尋垂下眼睛，眼裏溢滿了悲傷。

“我們很久沒聯系了。”他對林心恬說。

他理解林秘書想要給陸子洋留下好印象的心理，所以多餘地解釋了下。

現在是淩晨，陸子洋應該在休息了，這種時候打擾他可不是什麽好的做法，林心恬應該很清楚。

但不知為何，林秘書完全無視了他的擔憂，還對他笑笑，說：“你先睡一會兒吧，部長到了我叫你。”

對于他倆的關系，林心恬比繼尋還要自信，繼尋覺得這簡直有點無厘頭。他實在太困了，眼皮撐不住，沒一會兒就重新趴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