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夢境

夢境

那是一個很長的夢境，倒帶重錄一樣，一遍又一遍。

淡黃色的馬克杯摔碎在地上，這是他的禮物，但繼尋沒有在意，他只是把槍口對準了陸子洋。他記得任務，因而沒有多餘的遲疑，他開了槍。

對方的臉一下子變得血肉模糊，身體往後倒，掉在了床上，白色的床單上暈開一大片血跡，就像情人節的紅玫瑰一樣，醒目刺眼。

他就那麽看着，心裏沒有一點波動。

但就在他打算轉身離開時，身後過分強大的力量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一模一樣的人抱住了他，下巴擱在他腦袋上，問道：“你知道這很疼嗎？”

第二次他依然開了槍，帶着驚恐和不可思議。

對方胸前出現了一個血洞，身體在沖擊力的作用下撞在了牆上。他又補了兩槍，那人往下滑，雪白的牆壁上留下了拖長的血痕。

繼尋的手發着抖，他一步一步往後退，想要離開這個房間，但房門不知為何鎖上了，他看着屋子裏的兩具屍體不知所措着。

這裏的夜有些過于安靜了，連蟲鳴都不曾聽到。

他于是去開窗，想要從窗戶逃走，但當他來到窗前時，玻璃窗映出了身後熟悉的人影。

玻璃裏的人對他笑，溫溫柔柔的：“親愛的，你有些過分呢。”

繼尋轉過身，槍口往上移，陸子洋看着他，問道：“你想殺死我幾次？”

繼尋還是扣下了扳機，血濺到了他臉上，溫熱粘膩。

有好一會兒，繼尋都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直到時間漸漸流逝，血從下巴滴落在地，屋子裏并沒有再出現一個陸子洋，他終于有些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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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繞過這些屍體，往浴室走去，打算清洗一下那些血跡。

推開浴室的門時，地上卻躺着具屍體，屍體穿着白襯衫，腦袋上破了一個洞，紅紅白白的腦漿流了一地。

繼尋壓抑着恐懼，這具屍體讓他的心髒有種被抓緊的感覺，他感到胸腔裏的空氣在流失，意識變得漸趨恍惚起來。

他慢慢蹲下了身，然後他感到有人從身後抱住了他，聲音極致溫和，輕輕安撫道：“親愛的，不要害怕。”

噩夢驚醒也就是一瞬間的事，繼尋覺得腦袋痛到不行，那個痛他簡直承受不住，像是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都在被鋸齒割開，他趴在床上，生理性的淚水一點點沾濕了枕頭。

之後屋子裏有了點動靜，有人拿着漱洗盆放到床邊，繼尋往那裏挪了挪，食道火辣辣的疼，他的胃絞緊了，嘔出了幾口酸水。

杯子被遞到唇邊，他伸手抓住，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下去。但他喝得太急了，毫無懸念地被嗆到了。

水液從下巴順着下颌線一路滑進衣領，暈濕了一小片，他又把水吐了出來。

陸子洋把盆擡高，伸手去拿紙巾。繼尋咳得昏天黑地，臉頰漲紅了，眼角眉梢全是濕潤的水汽。液體倒灌進呼吸道裏，像火苗點燃後竄起的灰煙，燒得他剛平複下來的呼吸全部亂了。

陸子洋幫他拍背，繼尋顯然很不好受，手指攥着衣領，指節有點哆嗦，一張小臉紅彤彤，轉瞬間又咳得煞白煞白。陸子洋就拿着紙，一點點幫他擦。

等到混亂的一切結束後，繼尋又躺了回去，他費力地睜眼看了看，這裏是自己家，他的腦袋還在震蕩，稍一動彈就疼到不行。

昨天喝酒了，他想道，果然不該喝。

陸子洋坐在他旁邊，一臉審慎地打量着他。

繼尋的目光往他那邊移了下，聲音虛弱而禮貌：“您送我回來的嗎？謝謝。”

陸子洋：“……”

陸子洋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動彈，直到最後，他伸手，環着他的肩抱了下他。繼尋有些抗拒，但對方摸着他的背，熟悉的溫度讓他有些安心。

“你還難受嗎？”陸子洋在他耳邊問道，聲音很輕，呼吸很慢。

繼尋覺得腦袋像要炸裂一樣，這真的太不舒服了，他不斷想嘔吐，又被自己生生忍了下去。他顧及着禮節，只簡單回答說：“還好。”

陸子洋：“……”

怎麽可能還好。

他遞了止痛片過去，繼尋就着水吞下了，又把被子重新拉上，聲調模糊道：“我好困啊，不好意思，我再睡一會兒，您請便。”

陸子洋就這樣看着他睡着的面容，看了好久好久。

這可真是一命換一命，他心裏有些自嘲，腦海裏浮現出一句低俗笑話：怎麽辦？當然是原諒他啦。

陸子洋的嘴角動了動，本要浮起的笑意又堪堪收斂了。

那些憤怒的、失望的情緒就那麽被他暗自壓住了。他确實很讨厭背叛，更讨厭真心被踩在腳下，但實力差距懸殊，報複這麽一個弱小的玩具，實在有些欺負人了。

他把手指點在繼尋額頭上，指尖稍微往上提了提，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潦草的字跡，那字跡帶着金色的光芒，稍縱即逝地閃了一下，便往下沉入額中消失不見。

如果以賽亞在的話，他大概會為繼尋簡單解釋一下，這字跡就像是新加入的if條件語句，給了未來的主神一個重新思考的機會。

——你确定要傷害他嗎？

一月一日，元旦第一天，手機裏是昨天看過的新年祝福，陸子洋沒有心情回複。

時間重置的那一瞬間，他有種異樣的感覺，他覺得這事之前好像發生過，他應該不是第一次重置時間。

之前也是因為繼尋嗎？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陸子洋心煩意亂地想，時間重置大概率會導致裂縫的出現，特殊調查部應該會有相關記錄。

陸子洋幫繼尋收拾好了，又把水杯和藥片放在了床頭櫃上，他最後看了看他。小男友睡得沉，但并不怎麽安穩，記憶幹擾和時間重置的後遺症是巨大的，對方不會好受。

關門時天色還早，他沒有等繼尋醒過來就離開了。他看到鞋櫃上放着快遞，快遞包裝紙是醒目的聖誕配色，這份聖誕禮物，繼尋到現在都還沒有拆開。

繼尋的記憶是這樣的，12月31日，藍亭生日，大家去了酒吧聚會，之後他喝醉了，林心恬秘書給陸子洋打了電話，陸子洋送他回家。回家的過程不記得了，他睜眼時已經是第二天了。醉酒很不舒服，陸子洋照顧了他一晚上，早晨時離開了。

繼尋給陸子洋發了信息，說：“不好意思麻煩您了，謝謝您照顧我。”

陸子洋回複：“沒事，新年快樂。”

界面裏的語氣冷淡禮貌，和以往聊天時廢話連篇各種表情包的活潑形象形成了鮮明反差，并且之後也沒有別的對話了。

繼尋其實有點難過。他不久前還在計劃要提分手，但陸子洋根本沒給他說出口的機會，直接就默認不聯系了。繼尋有點慶幸自己沒有多此一舉，他想自己幹嘛要把這段關系想得那麽重要，人家根本沒當回事好嗎？

認認真真地開始，不明不白地結束，這段關系奇奇怪怪，讓人難過。

但細究起來好像也挺正常，現在的陸子洋應該是平行世界過來的，在那個世界裏，他的身邊并沒有繼尋這個人存在。沒有在一起的經歷，哪來的感情？

第二天下午，他收到了心理中心的短信，短信內容和上次有所不同，是一條預約記錄。時間顯示1月4日早上8：30，特殊調查部附屬醫院心理中心，是某某副主任醫生的號。

繼尋無語極了，他明明沒有回複心理中心的短信，他們怎麽就那麽熱心地幫自己安排上了呢？他于是給心理中心打電話，取消了這一莫名其妙的預約。

繼尋心安理得地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如果沒有以賽亞那莫名其妙的監視還是暗殺主神的任務，現在的生活該多麽令人安心啊。

不過事情在陸子洋那邊就有些棘手了。因為他把時間重置了，時空縫隙正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漸趨生長。他去部裏查了相關檔案，有關時空縫隙的記錄有一項，0310滅門案。

滅門發生的時間是3月10日，被時空縫隙影響的時間是3月14日，影響的時間是一個晚上。除了見到了平行世界還活着的親人外，對那位當事人小女孩并沒有産生不利影響，可以說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了。

按照陸子洋的經驗來看，時空縫隙完全長大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所以上一次時間重置其實是發生在2月14日，原因不明。

陸子洋并不想把普通人卷進這次事件中，所以他在1月1日當天就把任務布置下去了。但時空縫隙本身不好檢測，甚至一個月後，等到縫隙完完全全伸展開來，也依然很難分辨它與本時空的界限，這又是一件令人頭大的事情。

開會時陸子洋坐在位置上，百無聊賴地望着臺下的衆人，他的目光越過前排的小領導們，落到了行動三組所在的那個靠邊的角落裏。

繼尋正在跟隊友聊着什麽，看起來心情不錯，幾個人有說有笑的，陸子洋就這麽看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會議開始了，他收回視線，低頭松了下領帶，旁邊同事遞過來會務材料，陸子洋擡起臉，禮節性的笑容溫和友好：“謝謝。”

——手動感謝——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墜入浮雲間 5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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