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她想繼續了
她想繼續了
很難說阮卿卿沒有跑單的心思,但聶澤之真的閑。
閑到把她請到十樓聽她把事情說完,甚至閑到分析其中緣由。
原來《代號:璀璨》裏的美術組內部也在撕扯,一部分是原先項目組定下的人,一部分是一測反響太差後被高管塞進來重管美術的人。二測時間遙遙無期,人心浮動,又有同家游戲公司的二次元風的女性向游戲也在籌備,代號璀璨內部更是壓力大,管理混亂,完完全全手忙腳亂。
她只是畫了外包的畫稿,這個畫稿卻成了他們激發矛盾的一個筏子,這五天她趕稿累,項目組內部扯皮也吵得慌。
阮卿卿聽完後就明白了,這個畫稿她當白畫了就行。
把這家項目組和主美拉黑,等灰晝大陸主美病好了、岑橙改完畫稿再分說,和其他人都沒什麽好說的。
——也只有聶澤之閑着發慌,來聽這幾千塊的交易,還免費給分析。
阮卿卿聽完聶澤之的分析,終究不好意思總想着跑單,主動說:“本來是別人托我我才去畫,沒想到趕了五天兩頭白忙。你的畫很急嗎?如果不急的話……”
聶澤之一臉耿直:“很急。”
“多急?”
“今天沒收到畫稿的話我會傷心而死。”
“……那你去吧。”
阮卿卿最後的一點慚愧,也因為這番話化為烏有。
她今天不想畫畫,或者說,這幾天她都沒心情畫畫。有什麽值得畫的?沒有。
據說三國歷史衍生游戲的主美已經交接工作,啓程出國。而她的打算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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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澤之真的閑,笑容肆意又随意。
“我說點江雲歌的事,然後筆給你,你随便畫?不畫也沒事,明天再說。”
阮卿卿不可思議:“我為什麽要聽她的故事?”
阮卿卿捧着茶,目不轉睛地盯着聶澤之講故事的嘴。
聶澤之對江雲歌了解多少?其實也沒多少。如果了解得夠多,就不能在當下這麽閑散的場合随口說出。
如果要她講艾夢樂的故事,她一定是會為難半晌,最後把一切想說的話都壓在喉嚨間,最後說“沒什麽好說的”。
聶澤之更灑脫,更冷漠,更涼薄。縱然江雲歌是他喜歡過的,現在也能随口道出她的故事,仿佛他只是旁觀者。
有人說,只有放下了,才能毫無芥蒂地說以前的故事。阮卿卿無所謂聶澤之有沒有放下。
她只是承認,她确實想聽一點江雲歌的事。
江雲歌的履歷很簡單,外國語大學附屬幼兒園,附屬小學,附屬中學,層層遞進。
如果沒有意外,她會保送外國的大學,把自己的身價鍍上一層金光,畢業後回國聯姻,當上插花的富家太太。如果有一些天賦,她可以在公司的事情上多兩句嘴。這也是江德誠對自己女兒最大的期望。
意外是不可能沒有意外的。
江雲歌高三那年,她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和她同一個高中,報了她想填志願的大學,甚至還混得不錯,已經混進了那所大學的精英社團,交到的男朋友是世界級的財團公子。
她姐姐也逼她,留在國內的力量在校園貼吧和論壇玩拉踩手段,字裏行間全是江雲歌比不上她姐姐。
于是她鬧了脾氣,她不想走父親安排的老路,走了有什麽用,能比得上先她走半年的姐姐?
她在唱歌上确實有些遺傳至艾夢樂的天賦,于是開始張羅藝考。她鬧着脾氣,江董又不是說得通的,事情就都是唐夫人在周旋——
阮卿卿打斷了聶澤之的話:“我不想聽了,給我一個安靜的環境,我把你要的畫給你,到此為止。”
聶澤之并不意外,他開口詢問:“那你想聽誰的故事?”
“誰的都不想聽。”
阮卿卿一口回絕。她以為自己能雲淡風輕地聽故事,結果不行,完全不行。她對自身的定位又一次有離譜的偏移。
她拿起筆就去修飾《聶澤之在雪屋圖》,刷刷刷的不停。她以為自己沒心力拿筆,拿了筆也不知道畫什麽,現在一看,嘿,人都是逼出來的。
十幾分鐘,幼兒園小孩子集中注意力的極限時間,她将将把聶澤之的半身圖輪廓打好底。她的身子終究有些吃虧,畫完底稿就有些頭暈。
她想休息一會兒,但聶澤之見她放下筆,見縫插針地遞過一塊德芙:“要吃不?”
阮卿卿擺擺手,“不用。”
聶澤之:“不吃的話那喘口氣,接着畫?”
阮卿卿:“……”
阮卿卿接過德芙,拆開包裝咬一口。巧克力的糖分能帶給人安定的感覺,吃了之後心情因此平複。
心情平複了,人也不想畫畫了。
人沉浸在情緒中的時候就會想辦法去抒發,而冷靜下來後就會哂笑自己,甚至無法理解自己之前的行為。創作欲望總是間歇的。
她看着自己畫面中的聶澤之,聶澤之分明是人,她畫的線稿裏卻把聶澤之的眉腳眼角都飛揚到太陽穴後,她現在看着都覺得奇詭。她也沒打算轉行畫抽象派?
人大抵都會在賢者時期嫌棄自己沖動時期的作品,阮卿卿把畫稿往桌子上一扣,打算等冷靜的時候再看。
大抵是此時的沉默給了聶澤之錯覺,他身子朝椅背靠,沒有贅肉的腰腹曲線顯露無疑。
他神态放松,輕笑出聲:“我現在不羨慕你,但那時候一直挺羨慕她。”
阮卿卿沒有阻攔,也沒有問他羨慕什麽,又不羨慕什麽。她都不知道自己羨慕什麽,聽聽別人的意見也不壞。
于是聶澤之繼續往下說去。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
唐夫人搜羅整個寧安市能聯系的靠譜小輩,最後求到他的頭上,希望他能勸勸江雲歌,不要賭氣,走歌伎的路。
他對于唐夫人清朝正福晉級別的思維并不理解,也沒打算疏通。然而聶爺爺表示,他幫江家忙,江家會有東西回饋,換算給他的獎勵就是——去冬典影視管理層實習。
他在聶家地位尴尬,說是原配兒子,但他的父親和繼室恩恩愛愛,視原配為棄蔽。所以他去“溝通”了。
——“而事實上,我反而羨慕她喜歡唱歌,能鼓起勇氣、也有能力去找人寫推薦信,去報考。她和我抱怨的時候,我有時都酸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喜歡什麽呢?”阮卿卿問。
“現在是喜歡你嘛。”聶澤之見縫插針地表白。得到阮卿卿的漠然後,哂然說回正題。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聶澤之坦誠,“物質需求不缺,精神需求又無法被滿足,人又大四,要準備進社會。我都不知道未來的自己要走哪條路。”
時機并不恰當,但阮卿卿感到一點共鳴,聊以自慰——傻子并不只有她自己一個。
精神需求無法得到滿足,于是她把心血投注于舟舟,而聶澤之把目光投向江雲歌。
聶澤之揮起雙臂試圖描述:“……就,只是追求一個我沒有的東西,而這個存在的代號是雲歌。和江雲歌其實是兩個存在?怎麽說呢……”
記憶裏的雲歌單純活潑,而真實的江雲歌任性妄為。記憶和現實的差異明顯,但如何概括?如何歸因?
聶澤之一下子卡殼,他也是看見阮卿卿後才想剖開心思,把東西說分明。之前他能和誰說?說不了,沒這個能力。
阮卿卿眼裏光澤軟化下來,她搖頭嘆息着開口:“喜歡的不是TA,只是你心中對你想要喜歡的人的投射。在臆想中,TA完美無缺,是諸天神佛中的一個,會拯救你于水火之中。而事實上——”
聶澤之笑着收尾:“他也只是個普通的人。”
阮卿卿瞪了聶澤之一眼,毫無力度。她後知後覺自己對聶澤之說了長篇大論,其中不少話不僅是對聶澤之說的,更是對自己說的。
她對自己說的話,為什麽讓聶澤之也聽着?
阮卿卿有些氣惱,索性直接去問:“你今天說的故事是不是虛構?”
如果是虛構,如果聶澤之對江雲歌只是普通的男對女的喜歡,如果有這個苗頭——
“都是真的,”聶澤之誠懇道,“我真的喜歡你,想追你,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騙你,扣你的好感。”
阮卿卿張張嘴想說什麽,但看着和舟舟有一分相似的面龐,反酸感恰逢其時出現,霸道地侵占她的思維。
阮卿卿緩一口氣,思維又閉環了,無力又令人惱怒:“所以你喜歡我什麽?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地方在臘月時發生變化,以至于讓你改變态度。”
她甚至有更陰暗的想法:聶澤之是不是猜測她喜歡舟舟的過去,之後編出似是而非的他喜歡江雲歌的過去,來诓騙她的同情和共鳴?
聶澤之想開口說什麽,阮卿卿卻已經站起身。
只是草圖的畫像留在桌子上,她在這剎那間準備離開。
不管聶澤之說的是真是假,對她是真喜歡還是有另圖謀,她腦子裏想這麽些,至少能确定——
她不喜歡聶澤之,甚至不信他。
不要繼續這段孽緣。
不要留下來互相折磨。
“錢不用轉了,草圖送你,”阮卿卿說,“就這樣,謝謝你說的故事,我們的交易徹底結束吧。”
聶澤之仰頭看着她,眼眶裏滿是水光:“你應該自由離開,我不能攔着你……但你是不是不想見我,這次離開後我就再也沒機會碰見你?”
“是的,”阮卿卿冷漠而輕柔地開口,這回聶澤之絕對不會誤會她對他滿是不能訴出口的愛意,“我需要更長的一段時間冷靜,如果可以的話,祈禱我不會再度和你偶遇。”
這一次泉田市偶遇,姑且算是偶遇吧。聶澤之現在應該沒錢沒時間出國玩?他畢竟被聶家踢出管理層了,應該不會在其他地方再“偶遇”。
不過還是要感謝聶澤之說的江雲歌的故事(盡管只有梗概),現在——
她想繼續參加格雷諾大賽了。
存稿箱有話說:明天有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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