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僞善
僞善
張府上下紮着白绫,一片哀哭悲恸,靈堂前跪俯的人從內堂延至宅院,均是頭上腰間裹着白绫,張府內外燈火通明。
張夫人姚氏在靈堂前傷心過度險些暈倒,被女兒張小荷扶進屋,丫鬟剛戰戰兢兢捧着夜食快步而來,正要敲門,陡然一聲驚吓。
“啪!”
茶盞狠摔在地的聲音從正寝裏傳出來。
姚氏半坐在軟床上,剛摔了茶盞發氣,臉上鐵青,女兒張小荷披麻戴孝坐在床沿處,垂淚抽泣。
姚氏瞅着女兒哭狀,喝道:“哭哭哭!你爹已經死了,哭有什麽用?”姚氏眼睛紅了一圈,哽咽又說:“三番五次沒弄死他,他倒是來得快,一定是他!你那好色的爹定沒想到自己會死得如此香豔絕倫!”
張小荷聽着姚氏嘴硬痛心的話,更加難受,抽噎着解釋:“娘,陳笙手無縛雞之力,不會是他。”
這話明顯姚氏不愛聽,傾身過來,手指點在女兒眉心,“死丫頭,你還真以為陳笙對你紅幾次臉,說幾句好聽的話,就是喜歡你?你傻呀!”
張小荷偏頭躲避,心中負氣,垂眸嗫嚅道:“那總不能無緣無故見人就臉紅吧?”
“你忘了是誰時常想法子把他折磨得全身是傷?你忘了去年寒霜天是誰扔他進寒山長河?何況他在你爹面前還不知道谄媚成什麽樣!”
母親嚴厲的教訓,唾液噴了張小荷一臉,聽到這,張小荷也不講究用衣袖擦了一把臉,心中埋藏的事脫口而出:“他對爹脫|光了衣裳.......他們.......羞死了!我才不喜歡他,不要臉!”
張小荷又羞又惱,姚氏一怔,神色呆滞,仿佛凝視夜色以外的那個籬笆小院,裏面醜陋的蓉姑。
“她果然有一手。”
惱羞的張小荷不明其意,姚氏反倒平靜下來,拉着女兒的手,硬了聲悲壯道:“小荷,聽娘說,無論如何你爹不在是事實,當晚陳笙一人陪着你爹,他之所以殺你爹,可以是恨,也可以是解脫,還可以是為了張家財産!
我們不能被他外表蒙蔽雙眼啊!張府一切家産都是你我母女的,張府我們還得扛下去,所以那處大宅得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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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梁上趴着很小的洛夜白,藍發撒在橫梁上,他雙手托着臉頰,兩個女人哭哭啼啼,讓他覺得很無趣,他瞧着一旁依靠梁柱的越秋河,神色疑慮,氣色不太好。
“辛夷君,做人是不是都要學會去争?”
做人是不是都要學會去争?
越秋河耳際鳴響,仿佛這個問題自己曾經也問過,朝着茫茫大海一遍又一遍地問。
“辛夷君?!”
“那你知道你什麽時候長大嗎?”越秋河側身,溫和地拈起他長長的藍發凝視着問。
“你不是說大不大沒關系嗎?還是辛夷君希望我長大?”
洛夜白看過來的眼神懵懂清澈,越秋河放下他的藍發,緩緩道:“活着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不論何時,皆為遺憾。”
沒有想對任何人說,越秋河是在警告自己,他已經在白雲間虛度了光陰,以至于什麽都不會,才導致陷入別人布置的謎團,遲遲不能為道無竟查清真相。
下面母子已經被敲門的丫鬟打斷談話。越秋河對還在琢磨的洛夜白道:“我們再去一個地方。”
山腰上的宅院裏,漆黑裏只剩緊有的一盞燭火,燃燒殆盡。
屋裏陳笙側躺在床,懷裏躺着一個孩子阿七,瘦得像只貓崽兒,他撫着他的發心輕聲安撫:“很快就要天明,快睡吧。”
阿七整個人蜷縮在陳笙身前,且依舊瑟瑟發抖,他将頭深深埋在陳笙單薄的胸膛裏,抵着他胸膛疲倦不堪,半夢半醒呢喃:“夫子,我不想你被欺負,我要保護你,夫子、不會有事........”
陳笙半斂的眼眸迷離,仿佛陷入回溯,任由阿七抵着他,面上蒼白無力,眼眸絕望。
都快活不下去的陳笙卻成為阿七活着的動力,少年陳笙仿佛飽經滄桑,枯木将折。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天亮來得晚一些。
翌日清晨,暖陽舒風。
府衙裏,“報——”
被驚醒的梁毅伏案不動,他似乎已經非常習慣這種驚報,微微擡了一下眼皮,拉長了鼻音:“說。”
跟班熬夜的年輕捕快起身打着哈欠,漫不經心整理着桌上的一堆供詞單。
“報告梁捕頭,醉漢的張貼告示有眉目了。”
“啪!”
都磨破退色的桌子被梁毅驟然拍響,他陡然起身伸手,“快快快!”
梁毅手裏翻着供詞,問:“昨夜來的?怎麽不早點傳來。”
傳信下屬撓着後腦勺,讪讪笑着不答,梁毅就猜到是下值睡覺去了,給了他一個蔑視的眼色。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
手中供詞一撣,梁毅臉色逐漸更加難堪,“他奶奶的!藏得夠深!”
“頭!你看這桌上怎麽還有一份新的供詞?”
“.......哄小孩的。”梁毅随口應着,又聽他道:“頭!不對,你快看!”
三人頭都湊一塊了。
悶了半響。
“走吧拿人!”
畢竟陳笙是孩子們的夫子,梁毅讓人傳他到了宅院大門,道路上方才給他戴上鐐铐枷鎖。因為得知了真相,看到弱不禁風的陳笙盡是惡毒肮髒。
年輕下屬撞得陳笙雙膝跪地磕在地上,經過時又重踹兩腳,還不解恨,朝他呸聲吐着唾液。
“呸!你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如何下得了手?”
“殺誰不好,你殺了張大善人你手下的這些孩子怎麽辦?”
陳笙重重喘息,面被貼在地面上,他咬着後牙槽,又被狠拖拽走。
到了府衙時又被動用了一點私刑,再推到梁毅眼前,已經被打的看不出模樣。
“陳笙,”梁毅迫近他,粗聲問:“老子問你,你殺了張赫?”
陳笙青腫帶血的臉上扯出一聲冷笑,他的溫文怯弱此刻終于消失殆盡,他恨得咬牙切齒,牙龈酸痛,他痛罵:“他、該死!一千個、一萬個該死,是我殺了他!”
被踹一下都站立不穩的人,能殺一個比他強壯之人且還要花時間分屍,梁毅如何也不信是他幹的!
當初,張赫到宅院并非看孩子或者是看陳笙,是因為一個外鄉尋人的邋遢男子找上門了。
他叫王成,自己兒子在一歲的時候被人拐跑了,妻子抑郁成疾,一年後也死了,王成覺得活着已經沒有意義,把家裏所有東西變賣,開始尋兒之路。
整整八年了,王成已經淪落撿垃圾行乞為生,懷裏僅有兒子的畫像已經皺得像鹹菜,卻如珍視寶被揣着,後來流浪到寒山,當地百姓告訴他去找張大善人,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跟你說了沒有沒有!快走吧!”小厮啪的關上了門,這已經是王成敲三十四次門了,正當他轉身時,門吱嘎打開了。
“這位大叔。”
出來迎接的人是陳笙,王成欣喜地撲上去,扶住陳笙雙臂,期盼道:“我的兒子在裏面是不是?太好了!八年了,孩子他娘,我們的兒子找到了!”
陳笙遲疑地遞了一壺酒給他,沉默須臾,“我們這裏沒有你的兒子,你回去吧,那副畫像太破了,我替你重新畫了一副。”
喜極而泣的王成瞬間被五雷轟頂,他不知道當時是怎麽離開那處宅院的,他更不知道那副畫像,已經不是兒子原來的模樣。
他将酒喝光了,莫名其妙被人逮住一頓拳腳相加,他連躲避掙紮都不會,直到那張兒子的畫像被對方搶去。
王成發瘋了!
他撕咬對方,狂吼吶喊:“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為了不讓人發現,對方捂住他的嘴狂揍不止,片刻便沒了氣息,他被打死了,由人做出醉漢摔死的假象。
誰着王成沒死,爬到了百姓家裏,他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那一刻他也耗盡生命,無法訴說他的冤屈。
“我不信!”梁毅猛地拽起陳笙離開了地面,“你動的手,憑你這樣能将身強體壯的張赫殺了?你欺瞞老子還想欺瞞老子辦案,你把老子當成什麽了?你以為我會信?呸!”
陳笙被梁毅拽得雙腳離地,喉間發緊,嗆出一口被打的血。
“我.......下藥。”陳笙喉間咯咯作響。
“下的什麽藥?”梁毅一把扔掉陳笙,重摔在地的陳笙咳嗽又吐了血。
半響道:“迷|幻|藥!”
梁毅凝着眉頭,諷刺道:“就算你下了藥,你身型單薄瘦弱,肩臂無力,知道那人肉骨頭用什麽刀才能砍斷嗎?怕是你提刀的勁都沒有吧!你又如何能分屍?”
梁毅順勢狠踹了陳笙一腳,“你醒醒吧,想騙老子呸!張赫體內确實服過藥,但不是迷|幻|藥,而是房事烈性藥,你還是給老子實話實說少受些苦頭!”
陳笙喘息中蜷縮身體,斷斷續續說道:“那我就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
王成的兒子有可能就在宅院裏,可是他落魄窮酸,出不起價,本想趕走便是。
不想王成執念不走,我便在酒裏下了一種藥,這種藥與酒混合,一旦頭部被重擊,眼珠便會充血變成藍色。
一個邋遢肮髒身份不明的醉漢死在外面,加上藍色眼珠通常被視為妖物,又有多少人會在意?梁捕快,你扪心自問,若不是被砍柴人報案,想必你們也信了他是喝醉摔死的怪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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