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命案
命案
從官府回來,蓉姑照常忙着照顧自己的兒子,如今又多一個小孩,她看到洛夜白藍發碧眼,喜歡得不得了,總想抱抱,洛夜白卻吓得往越秋河身後藏起來。
夕陽落在山頭,變得幽藍,萬物開始沉寂。
火上溫着熱水,蓉姑坐在一旁石凳上,捧着籃子挑選其中各種藥材。
窗戶上亮着的光剎時熄滅了,片刻,越秋河從裏面走出來,輕輕合門,轉身看到院裏坐着的蓉姑,居然還未去休息。
跨出門檻就聽她說:“兒子,你的藥還沒喝吧,我這就去給你盛。”
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越秋河大步上前壓住蓉姑手臂,手中一滞,“別,已經喝過了,蓉姑,白日我給您做了一張床榻,放在隔簾後,柴房畢竟多有不便,讓您受委屈了。”
“為了兒子,不委屈。”蓉姑拉着越秋河坐一旁,她又開始篩選她的藥材。
兩人俱靜。
蓉姑神色被殘餘火光照亮,看不出異常,越秋河忍不住輕咳一聲,方問:“蓉姑,怎麽沒聽你說去府衙的事?那張大善人如何死了?”
藥材在手上利落拈起放下,蓉姑認真做着沒擡頭,“死了,被當場分屍,哪是哪都混得分不清楚,所以醫官拿不準藥名。結果荒唐,你猜是什麽?”
“荒唐?那肯定不是好事。”越秋河學着蓉姑挑選,答得随意。
蓉姑左右環顧,傾身附耳過來:“告訴你可別與外人講,是讓人快速達到興奮強悍狀态,而且還是藥性最強的那種。我說了,那沒用的居然否定我,呸!他查不出是因為張財主喝了一種異鄉的酒,掩蓋了藥性。不信我又叫我去幹嘛!
屍體被分了,滿屋子都是,也不知道是誰與他有什麽天大的仇,要下如此狠手。”
聽到蓉姑叫張財主,越秋河指腹摩挲着紅骨指環,他又想起那日讓被當作小偷打死的醉漢,問:“他既然是人盡皆知的大善人,何以召如此狠敵?”
“說的也是,他死前一天還在村口施粥救濟那些逃難的乞丐。一般的仇恨殺死也就罷了,如此洩恨的分屍可不是一般仇恨。”蓉姑說的頭頭是道,越秋河也将她看得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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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挲漸漸用了點力,都将指環附近皮|肉蹭紅,越秋河倒沒注意,蓉姑卻上心瞧了去,嘴上說道:“若說為財,他死那宅院什麽也沒丢;你說為情嘛,他已經是不惑之年,難道是為了争權?不對不對!他對村裏的人揚言過,他願做一個閑散的富人,廣修善緣,子孫後代福祿不斷。”
越秋河微微笑了笑,縮回手指,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蓉姑,“看來蓉姑對這案子分析得道,心中定有結果吧?”
蓉姑臉上若是沒有大點的情緒,還真難發現她的心裏變化,她端起藍子準備起身,又俯身過來,悄聲笑嘻嘻道:“村裏人都慌了,他們好傻。哈哈哈。”
一陣藥材味在鼻尖飄過,轉身看着蓉姑進屋的背影,今夜沒有月光,她的背影被陰暗籠罩。
“兒子,外面濕寒,快進屋休息。”
關心的催促将越秋河思緒拉回,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起身進屋。
山腰上,獨宅裏。
陳笙手指在哆嗦,他不斷擦洗掌心,木盆裏的水依舊清澈見底,仿佛掌心帶着擦不盡的污穢,他狠狠地,将手掌磨得通紅。
突然一陣敲門聲,“咚咚咚!”
他驚得陡然起身,打翻了木盆裏的水,他心驚肉跳慌忙收拾掉,就聽門外小厮喊:“先生,梁捕頭求見。”
陳笙謹慎的捏着拳頭,臨門輕言:“白日我已經在大人面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深更半夜,大人還有何事?”
就聽門外梁毅粗聲道:“你以為老子想啊,上面要求須得再過一遍。既然先生也沒休息,也不要為難我們跑差的。”
陳笙在梁毅的言詞時緊張的吞咽着唾液,他謹慎移開門闩,打開了門,梁毅一個跨越進屋,眼不經意的打量屋子周圍。
“屋子幹淨整潔,書香之風,與你家主子張赫是一壁之隔,怕也睡不着吧?”
宅子是張赫修建的私宅,處于山腰高坡下,但村裏人都知曉裏面住着大大小小的乞丐孤兒,是張赫外出撿回來的。
他花錢養他們,給他們宅子住,讓陳笙管教給他們授課,平日裏張赫時常來看看,對孩子們慈愛有加,若有人來認領就将他們安全送回。
這一善舉得到過知府的表彰,村裏鄉親紛紛贊揚。沒承想前來看望孩子們的張赫,昨夜就死在了宅子裏。
跟着梁毅後面,陳笙攏着衣袖點着頭,“赫哥是大善人對我們不薄,卻被慘殺,自是睡不着。”
梁毅偏頭疑問:“赫哥?”
雙手攏在衣袖裏發顫,陳笙喉嚨幹澀,“赫哥說我們如同一家人沒有什麽主仆之分,是大家都知曉的。”
在一旁的小厮被看得驚慌點頭,小厮顫聲道:“是、是這麽回事大人。”
梁毅又問:“你半夜洗手了?是想吃點什麽?”
陳笙勉力看一眼梁毅,“與你們看了一眼屍體,怕是幾日也吃不下東西。”
“老子辦案這麽多年,一個大善人死了被分屍,還是頭一遭!”
陳笙引着梁毅落坐,梁毅卻仿佛想望穿那一壁之隔的兇案現場,“去現場吧,再把衙門裏的供與我過一遍。”
“......啊?!”
陳笙與小厮同時一怔!
“啊什麽啊,老子在你們怕什麽?!”
屋裏已經被打掃幹淨,擺設簡潔,除了必備之物,沒有任何裝飾物,竟比陳笙屋子還簡樸,一眼望盡。
“看來傳聞不假,張赫金銀財寶無數,卻自身節儉持家!”
陳笙不予應答。
沒有多看幾眼,視線都落在陳笙與小厮身上,陳笙颔首低眉,神色更加膽怯,緊緊盯着自己的袖袍,引着梁毅落坐。
梁毅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坐下,陳笙端坐拘謹,小厮卑微在側。
弱冠之年不到的陳笙,開口言說膽怯溫和,身形異常削瘦,生得細皮嫩肉,單薄的身板對上梁毅,簡直就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
“那日赫哥忙于孩子的吃穿用度之事,過于較晚,又是山道便吩咐小厮安排留宿,他心情好讓我陪他飲酒作詩助興,我不勝酒量,後來迷迷糊糊睡過去,中途感覺有人将我扶回屋中床榻上。”
說到此處陳笙扶額,哽咽道:“可怎知到了後半夜赫哥竟被人殺害,期間昏睡中隐約聽到有響動,但是自己已經沉醉昏睡,也不知是不是幻聽,而後就是小厮慘叫聲,敲門聲,緊接着就去報官了。”
梁毅追問:“你們喝酒中途沒有什麽意外?小厮不在旁伺候?”
陳笙垂首只顧搖頭,小厮積極回應:“家主一般不讓我們伺候,一切備好後,我們就回屋休息,因翌日家主還有安排,所以早早敲門,結果半響無人應答,那時已經聞到血腥味,破門而入就發現家主他.........”
說到最後小厮也膽顫心驚,雙手哆嗦,将衣物攥得皺巴巴的。
梁毅一言不發。
陳笙稍作整頓,擡頭時已經熬紅了雙眸,那泫然欲泣的模樣跟姑娘似的,“赫哥是大善人,誰會如此狠毒?赫哥到底與他有何仇怨?”
“你怎知是仇怨,而不是情殺或者謀財害命?”
經梁毅這一問,陳笙瞬間一怔,擦着眼,而後激動道:“宅子什麽都未丢,赫哥與夫人鹣鲽情深,琴瑟和鳴,豈會?”
“宅子裏的孩子們安排可好?”梁毅冷不防問出。陳笙這才收斂情緒,“都安排妥當,只是日後沒了赫哥出資,他們也将面臨再次流落街頭。”
“等着吧,這案子兇殘,未結之前,你一個小先生,不要外出等待府衙召喚。”梁毅起身準備離去,轉身遞了一張手帕給陳笙。
“擦擦你後頸的汗。”
剎那間陳笙驚愕變成了畏懼,他反應遲鈍的碰到遞來的帕子,倉促點頭:“多謝、多謝。”
梁毅抱拳告辭,小厮領着梁毅前腳一走,陳笙反倒立正了身形鎮定下來,眉目凝視着手中帕子,想到梁毅的違和行徑,他薄唇緊抿,手中帕子猝然扔掉。
由小厮領出宅院,梁毅又回頭看了看裏屋,問小厮:“孩子們在哪了?”
小厮擡手指着西面房屋,“出事後,孩子們都住那,有些孩子好像聽到風聲,我們正極力開導他們。”
梁毅望着那片聳立的屋瓦,還亮着燭火,他轉眼粗聲問:“看來陳笙對孩子不錯啊!”
小厮望着陳笙的屋子已經亮起了燈,“那是,先生是家主養出來的,家主不在時,夫子也是竭力輔助,對孩子們也特別上心,就是先生身體時常欠佳,家主知曉後不論多遠都趕來看望先生。”
梁毅揚着嘴角,“看來這份感情深厚,難得。走啦!”
轉身走到宅院門口,梁毅跨步而出,擡眼望去,山下一片星星點點,燈火通明,他問準備合門的小厮。
“知道為何家家徹夜點燈?”
小厮眼裏湧出熱淚,悲恸道:“聽說是為我家主鳴燈喊冤,他們都受過家主恩惠,大人,你可要查明真相,還我家主一個公道。”
走下山,梁毅擦過一顆大樹,身體如破繭一般瞬間拔高,幻成紅袍錦繡的越秋河,他順勢理了理衣襟。
“辛夷君,你是想做官嗎?”袖袍中的洛夜白将越秋河給他的紅蓮,抛來抛去,又在上面趴着打滾,早玩膩了。
“辛夷君?”洛夜白探出腦袋,頂着黑夜,藍發盈盈,他瞧着越秋河弱弱地喊。
但見越秋河掌間往袖袍虛虛一握,蓮花花瓣竄出衣袖,瞬間聚攏,一朵漂浮的紅蓮就在他掌心上方,看到巴掌大的洛夜白,越秋河還是忍不住玩味一笑。
将他撈出,放在自己肩膀上,溫聲道:“你說。”
經陡然一轉,洛夜白在他肩膀上四仰八叉,連忙拽住越秋河紅袍晃了晃,撒嬌道:“夜白不要進你衣袖,夜白要變大。”
紅蓮在越秋河手掌輕撫下逐漸變大,越秋河躍身上去,道:“此刻,你大不大沒關系,不進就不進,前提你得聽我的。”
小小的洛夜白哧溜滑到越秋河臂彎裏,紅蓮飛在上空,越秋河有些倦意眯眼,洛夜白依偎着他,手指上纏繞着他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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