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純惡

純惡

孩子分明就是徐夫人的兒子。

“娘,我們今天不練功法嗎?”安兒言語流暢,眼眸清澈明亮。

“安兒真勤奮,不過今日,娘帶你出去透透氣,這世上好玩的東西可多了。”美豔的女人模樣并非徐夫人,可是她眸子裏的愛意卻與徐夫人不相上下。

就在兩人疑惑不解時,一轉身,周圍虛景被陰暗所包裹,那美豔的女人在白色帷幔中剛給安兒輸了靈氣,見他紅潤的臉蛋,沉睡中呼吸均勻,她方獨自邁出洞口,慌忙掙紮着離開。

她躲到石壁罅隙裏,身體的皮膚快速潰爛,輕微碰觸也是撕心裂肺的痛,她咬牙痛不欲生,眼眶裏始終沒有一滴眼淚,盡數倔強。她耳邊突然響起雌雄難辨的聲音。

“我已替你找好年輕的血液,樣貌比你如今的更勝一籌,快去換了吧,否則你會潰爛而亡,不痛嗎?”

“我已經是個死人,還怕什麽痛!”她咬牙大顫,那股不服從的倔強、桀骜是淬煉在骨頭裏。

“安兒已經又大了一歲,他此刻睡得正安穩,要不要叫醒他?”

“你.......”女人便是徐夫人,她痛苦地罵出聲:“惡魔!嗚——”徐夫人纖細的脖頸被鐵夾般的手指掐住,腦袋被粗沙渾厚的聲音填滿,那是地獄惡魔之音,再到空白窒息,只在眨眼之間。

“不是我這個惡魔,你的安兒如何還存在于世?你母子又如何團聚?這世上你們最沒資格罵我!!”

在怪異難辨的聲音中,越秋河瞬間明白,徐夫人被黑煞鬼,也就是花無謝所控制,他善于心計利用他們的軟肋。徐夫人的執念終究救回她的安兒,同時十幾年裏也死了無數無辜之人。

那太湖的白骨案與墓底石壁裏的人骨,牽扯的怕就是徐夫人。

就算白骨案得到證實,與徐夫人有關,這些又與太乙金境铠甲人有何關聯?

此時徐夫人又在哪?徐程說過徐川的兒子在徐氏族譜裏名為徐長,而徐夫人時時念着“安兒”。

“那他們的兒子就應該叫.......”疼痛與失力使越秋河早已身體不适,虛景全靠吃他的靈力維持,他虛力往身後一墜。

“叫徐長安!”

洛夜白剛說出口,胸前一沉,連忙将人摟住。于此同時,虛景驟然如鏡碎裂成片,再度成相。

徐長安?

徐長安夕良身邊的——長安?

就在越秋河細思恐極間,眼前亂石墜落,兵荒馬亂刀光劍影,黑色煞氣缭繞在上空,衆多門派世家弟子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還誤以為到了哪處戰亂之境。

再一看,越秋河眉目壓低,覆上寒霜,他手中頓握白色匕首,驟然橫在洛夜白颀長的脖頸處。

越秋河喉間溢出沉吟:“洛夜白......”

眼前不是別處,正是琉璃劍宗的劍冢之地,越秋河與洛夜白被帶入虛景,現實之處他人所見則是另一番驚天動地的異象。

飛身替越秋河抵擋噬魂紫劍的林素,又遭洛夜白拳擊,重創之下,已然跌伏在地,眼見越秋河與洛夜白消失在她眼前,她也命懸一線。

與此同時,神色突變的何夕良飛越進了劍冢,到達林素身前,金色光芒盡數消盡。

外面圍觀人首不知出了何故,漸漸靠近劍冢。

“.......你這是為何?”何夕良沉聲問林素。

盡管他見過林素慘狀無數,甚至更為嚴重,皆是為徐長安,唯獨此次不同,她是為了另一個人!

“是要棄了我?!”何夕良神色痛苦,竟倔強跪地,颔首扶住林素的手,因為心慌而遲鈍。

“長安.......是娘的錯,我不想再錯下去了.......你快帶人離開,還能保住何夕良的清譽,再晚就來不及了......”林素壓在胸口的手顫抖,唇間鮮豔似火,又淌進紫紗衣襟,血污沾染了一身。

卻恍見他一動不動。

“林素,上一次你違命救了越秋河沒罰你,此次你險些壞了本王大計,你當他還是那個懵懂不經事的孩子?何夕良還在我手裏,他敢帶人走嗎?說起來門派世家能浩浩蕩蕩順利進琉璃劍宗的劍冢,還多虧長安,長安将何夕良以假亂真到無人發現有異,否則那久賦良人名號的良仁君定是誓死不從。”

出現的人是假越秋河,他欣慰之際,又略顯遺憾:“唯是可嘆漏了司徒潇這條大魚。”

聞聲側望,那袍裾就立于身側,林素昏沉中頓感聲音如此熟悉,微微忍痛側身,由黑色袍裾緩緩往上,擡眸一看。

“你.......”林素氣得血液翻湧,血溢喉間,她看到了越秋河的臉,她吞回一半的腥液,最終傾身湧出,唇齒鮮紅:“.......花無謝你想.......借刀殺人!”

花無謝假扮越秋河,他修長的指尖,骨節分明,連微露的腕骨線條亦是清晰優美,他曲指摩挲在身側的爐鼎邊沿,“你本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林素,本王很是欣賞你骨子裏的那股孤勇。

伴随你最多的莫過于疼痛與生死,你活着的意義就在生死之間,你即被他人所殺,他人也被你所害,何須當了婊子還立貞節牌坊。”

“閉上你的臭嘴,不要動她,要做什麽,我來!”頂着何夕良容貌的徐長安撐起身,沉聲呵斥。

“長安......不要為虎作伥......噬魂紫劍不殺人.......卻要邪祟喪命......今日林素必死.......”林素提着一口氣,溢血的唇延出血笑。

“亦死得其所。”

“就為了他,你要棄我于世?”長安眉目微蹙,神情如覆寒霜,心涼透了!

“長安你還不明白.......我是為了......”林素想說是為了他徐長安,可是這十多年來,争回來的命讓她日夜備受煎熬。

徐長安有心慕之人,可以療以慰藉,林素她沒有,但凡徐長安多花一點時間陪她,她也不會去寒山獨居。

論天下女人,誰不想青春永駐,貌美如花,林素不僅得到了年輕美貌,且一次賽過一次,可是她卻連平靜的水面都不敢看一眼,更別提照鏡子!

不屬于自己的,即便得到也終是提心吊膽!

在寒山,林素扮成醜陋的瘋蓉姑,尋着她理想的兒子,都比貌美如仙的林素來得灑脫快意。她違抗花無謝不僅沒殺越秋河,反而擄走越秋河救了他,從中無端介入張大善人之死的迷局中。

她不知道這其中還牽連什麽,越秋河無意念出雲娘,讓她明白他便是當年那個小河,雲娘沈禾用慈愛欺騙了他們,他們尚且蒙在鼓裏,方悟得他們皆是天下可憐人。

剝奪他人年輕鮮活的生命,換回她與徐長安茍且偷生,林素漸漸在茍延殘喘裏錐刺到窒息,夢魇惡魔在漆黑的夜中折磨她,将她身體結疤處用力掀爛,撕扯着肉,又黏着皮,往外淌血。

冥冥之中,又遇見越秋河,成了林素所有真假兒子中最得她心意之人,他心地純善,性格溫和有度,能把持善惡,且是唯一一個不嫌棄她醜陋的人。

曾說他們是一家人,那是黑夜中僅剩的一掬溫暖,林素即被捂暖又膽戰心驚,擔憂越秋河知道她的一切,怕再也見不到那一掬寶貝。

她從越秋河那裏借來的暖,不是要暖自己枯木死灰的身體,是要将那熾熱的溫度暖回她的長安。

卻不知徐長安深深厭世不公。

“人人生來健全,想我徐長安生來便屯積沉疴,被親父所煉藥,如今活得不人不鬼,茍延殘喘于世,憑什麽他人活色生香,我便枯槁惡臭,試問論因果,我的什麽因,落如此惡果?——天道為誰?

所謂天下霸主,求道問仙,我通通不稀罕。”徐長安垂眸,注視着林素,指尖輕柔握上林素的手。

因為隔期要換人皮,林素的模樣總在各種美貌中變換,徐長安凝視的是那一雙慈愛不變,閃爍清澈明亮的雙眼。

“不管你為了誰,我只要你與他皆能心系于我,如此簡單,何錯有之?”徐長安俯身,貼耳低語:“誰若阻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言必,徐長安走至花無謝跟前,冷言:“說罷。”

花無謝道:“先放出各家寶劍,斷這些符篆鐵鏈應該不難,待事後,再看看她還能不能救。”

“一定有救!”徐長安眼眸落在林素那緩緩流動的血水上,字字篤定,揚手施了一層靈力護住林素。

“長安......你若毀了琉璃劍宗.....何夕良他不會原諒你......”林素被銀白色靈光包裹,她氣血攻心,音畢又吐一口鮮血。

“誰說是我毀的,有目共睹是他。世道既然對我不公,我便還他一個亂世動蕩!”徐長安冷言,食指指向身側假的越秋河。

雙雙頂着別人的模樣,胡作非為,林素見此深惡痛絕,而她的身體由腳而上漸漸開始腐爛化血,一點一滴連同骨肉,綿綿不絕,偏生叫她頭腦清醒,隐忍使她手指掐入生硬的土地,血水流淌而過。

陡然間,聽得周圍陣陣抖動聲,劍鳴如嘯,風浪嘶吼,已是風雲突變,天地異象,上空各家寶劍如同流星,“咻咻”聲不斷飛入劍冢。

衆家弟子驚愕望去,虛空上漂浮的石頭搖搖欲墜,魔劍之上,屹立着越秋河。放出的寶劍引起劍冢數百無主之劍,嗡鳴長嘯,爐鼎震動鐵鏈炸響,一連成氣,蓄勢待發。

元旦快樂!*^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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