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

第 40 章

熱熱鬧鬧的過了三天年,該出去走親戚了。

這走親戚也是件極費心的事情,古小漁是新進門的,要趁着這段日子将趙家的親戚認個齊全,因着雖是勞累了些,也得跟着走。

幸而遠處的親戚沒有多少,都是一個村或是鄰村的,走了兩天也差不多都走了一遍,念着古小漁懷着身子,大家也都體諒他,只讓他跟着說說話。

三天之後,古小漁總算能在家安生待着了。

走親戚雖是累了些,古小漁卻也得了些好處,他可是收到了不少紅封。

這些紅封,一是給新夫郎的見面禮,二是給他腹中孩子的壓歲錢,加起來也有幾百文,對于農家來說,是很不錯了。

歇息了兩日,鋪子也該擇吉日開張了。

年後趙錦跟着趙嬸子和趙老爹商量了,如今古小漁懷了身子,一個人到鎮上去開鋪子他不放心,想着将家裏的豆腐鋪子停一停。

趙錦要去鎮上照顧古小漁,趙嬸子他們自然也是允的,只是這豆腐鋪子都做了十年了,村裏也就他們一家賣豆腐的,許多都是熟客了。

若是忽然不賣了,也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幾番商量之下,一家人決定買頭毛驢來。

這樣就是趙嬸子來操持着豆腐鋪子也能輕松一些,大不了便将驢棚圈的遠一些,不過多走兩步路罷了。

既是說定了,趙錦第二日一大早便去鎮上看驢了,午時就拉了一頭健壯的驢來。

驢都拉來了,驢棚也得緊着搭起來。

趙錦一個人倒也能搭,就是要些日子,幸而趙大哥還在家,古老爹他們得知了,第二日也都過來幫着搭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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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漢子都是大力氣的,只兩日驢棚便搭好了。

有了驢後,磨豆子果然快了不少,初八那日,趙家豆腐鋪子開張,前來買豆腐的人将門口都圍滿了。

“念了一個冬日了,總算能吃上一口嫩豆腐了。”有嬸子一口氣便買了三塊,想來真是饞的很了。

趙嬸子笑着給人切豆腐:“那我給你多切一些。”

“夠了,夠了,今日可只帶了三塊兒豆腐的銅板。”那嬸子連忙道。

趙嬸子笑:“多出來的就當送的,不要你的錢,新年伊始,也當讨個好彩頭了。”

“哎呦,那真是多謝了。”那嬸子一聽,自是歡喜的道謝。

“他趙嬸,給我也來兩塊,欸,你家錦小子今日怎麽不在?”

“漁哥兒鎮上的鹵煮鋪子也是今兒個開門,錦小子跟着去了。”

“就你一人忙的過來麽?”

“如今多了頭驢,也不費什麽事兒。”

豆子都是趙錦頭晚上泡好的,早上也幫着搬到石墨旁,趙嬸子只要在旁邊加水添豆便行,多了頭驢這活兒自然松快許多。

原先趙家也是有頭毛驢的,雖沒有如今這個健壯,卻也是極好的一頭,後來趙老爹病了,家裏要拿錢抓藥便将驢賣了。

後來買驢錢倒是慢慢掙回來了,但想着郎中的囑咐便沒有再買,如今趙老爹好些了,家裏又實在要用,便又牽了這頭回來。

“原是買驢了,看來日後可不用早起來搶豆腐了。”旁邊一叔麽聽了,笑道。

只趙錦一個人忙活的時候,能做出的豆腐不多,每日總有幾個來的晚的買不着,如今多了頭驢能做出的豆腐定然多了。

趙嬸子笑笑沒說什麽,雖是多了頭驢,但是這豆腐也不會多,原定的分量都是仔細斟酌過的,就是那樣豆腐才好賣。

這邊豆腐攤前正熱鬧,那邊鹵煮鋪子也不差。

這幾日鎮上正是熱鬧的時候,百姓都願意出來逛逛,年前關上的鋪子也都開了門,家家門前都有不少人。

天晴的好,古小漁坐在鋪子後看着趙錦忙碌的身影吃着果子十分惬意。

如今他的胎已坐穩了,雖做不了重活,跟着洗鍋洗菜卻是能的。

只是今日照舊早早的醒來,趙錦卻已将這些都做的差不多了,他只用看着鍋嘗嘗鹹淡便好。

摸着已微微隆起的肚子,古小漁趁着人少了些,将晾在一旁的茶水給趙錦送去。

“累了麽?”古小漁看着趙錦,今日晴的好,趙錦額頭上還忙出了一層薄汗。

趙錦搖搖頭:“不累。”

古小漁拿出帕子替人将汗擦了,鋪子前的嬸子看到了還笑說兩人恩愛。

趙錦沒說什麽,古小漁卻跟着那嬸子多說了兩句,最後說高興了還饒了人家兩文。

開鋪第一日準備的東西不多,因着一早上便賣完了。

兩人在竈房裏随意炒了兩個菜吃了。

年裏葷腥吃的多了,這幾日就想吃些鮮脆的素菜,可惜才開春,鎮上挖野菜來賣的少,能吃的時鮮不多。

吃過了響午,古小漁跟着趙錦去了一趟雜貨鋪子,家裏的油鹽沒了,該去買些了。

雜鋪離的不遠,古小漁跟趙錦關了鋪子,背上籮筐往東市去了。

路上剛巧遇到了一個挑荠菜賣的老伯,古小漁眼尖,遠遠看見了便将人喊住,将他擔子裏的荠菜全買了。

只是這荠菜看着倒是多,真炒了卻沒多少,也就兩頓的事。

這時候的野菜最能賣上價錢,只古小漁買的這點便要二十文,還是買的多了老伯饒了兩文。

也就是這幾日實在饞的慌,不然古小漁也不會花那錢。

雨水就要到了,春雨如油,想來馬上便是野菜瘋長的時節,那時自個兒去山上挖,便要多少有多少了。

買了油醋,想着家裏針線也不多了,古小漁又将各色的線都拿了一捆,開了春,回了溫,這春衫也該做了。

挑挑揀揀半個時辰,不知不覺的又将籮筐裝滿了。

攔了牛車回家,趕車的老伯也頗有興致的跟他們閑聊起來。

“才初八呢,小兩口就到鎮上去了,漁哥兒懷了身子怎麽不在家多歇歇?”

老伯跟古老爹常在一起吃酒,平日對古小漁也頗為照顧,知道古小漁懷了身子,老伯還特地将車趕得慢些,怕颠簸了人。

古小漁開口道:“在家也實在悶,不若去鎮上守着鋪子,鹵煮的事都是相公忙,我不過跟着算算錢,也不費什麽心。”

“錦小子倒是個會疼人的。”老伯笑着點頭:“這就是了,這會疼夫郎日子才越過越好哩。”

趙錦這回應了,古小漁笑着拐了他一下。

說起這話,老伯也想起一件事情:“不久前啊,那王家的小子,真不是個漢子,吃醉了酒,将他夫郎一巴掌打回了娘家,如今正鬧着要和離嘞。”

古小漁皺起眉頭:“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是除夕那日,将一家子鬧得雞飛狗跳,真真是晦氣。”老伯語氣微沉,含着怒意,聽着對王虎極為不滿。

“要是我家的哥兒遭這樣的罪,老漢非得給那小子一鋤頭......”

後面的古小漁沒聽清,他回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冷笑,他就說怎麽那日碰上了連句屁也沒放就走了,原來是回家逞威風了。

王虎此人不怎麽,他的夫郎在村裏卻是人人都誇贊的,當初若不是王家下了重禮,是怎麽也找不到這麽好的,沒曾想娶進門了卻不珍惜,真真是糟踐了人。

“怎麽了?”趙錦察覺道古小漁臉色不對低聲問道。

古小漁便将那日的事情跟趙錦說了,趙錦聽了也皺起眉頭,若真是這樣,可要提防着那人了。

若是回頭那人将事情都怪罪在古小漁頭上,保不齊那人會報複,如今古小漁又懷着身子,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回了家之後,趙錦将這件事同趙嬸子和趙老爹說了,囑咐若是平日裏看到王虎在周圍徘徊定要告訴他,趙錦也去打聽這事。

都說人心難測,有時卻一猜一個準。

在王虎上岳丈家認錯被打出來之後,他果真将自己做錯的所有事都推給了古小漁,王虎一瘸一拐的走在路上,心裏十分氣憤。

若不是那日碰見了古小漁他一口氣咽不下,又怎會回到家同夫郎發火,現在夫郎要跟他和離,提着東西上門見不着人便算了,還被岳丈一頓好打。

想着回去也要遭爹娘的罵,王虎真是越想越氣,将身上僅有的銀錢全部拿去買酒喝,喝的醉醺醺朝着趙家去了。

古小漁坐在院子裏總覺着心慌慌的,他站起來走了兩圈,烏圓在他身後喵喵的叫着,古小漁蹲下去摸了摸烏圓的頭,抿緊了唇。

眼見着天就要黑了,古小漁剛想出院子去看看,屋裏趙嬸子喊吃飯,他只得先進門。

吃了飯,古小漁又在院裏走了兩圈,夜色靜谧,與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

趙錦出來找人,見古小漁站在院子裏發呆給人披上衣裳,摟住人問:“怎麽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

“從那日聽了老伯說的事之後,我就總覺得心裏堵,若是他真找上門來我是不懼的,就怕他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防不勝防。”

古小漁将心裏的擔憂說與趙錦。

趙錦拉着夫郎的手:“莫要擔心,一切有我。”

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會将家人和夫郎護在身後,不會讓他們出一點事。

古小漁垂下眸子,如今懷了崽果真與從前不同了,從前無論惹了什麽事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就是人家找上門來,他也能與其分辯一二。

可是這幾日他常常想,要是當時他退一步,也許今日就少些煩心。

趙家夫婦都是忠厚老實的人,從來不曾與人有過什麽争執,但是他一來就不同了,如今還惹下一個大麻煩。

“你真這樣想,便是我無用了。”趙錦低聲:“那事本就不怪你,就是要怪,也只能怪我先前忍讓,還要你為我出頭,如今又害你憂心。”

古小漁剛要辯解,趙錦難得将人打斷沉聲道:“如今你懷着身子不要為這些事煩心,你只要安心回屋睡去就好。”

古小漁嘆了口氣,只能先跟着人進屋。

打了水泡腳後,趙錦守在床邊讓古小漁先睡,古小漁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睜開,趙錦知道他一時睡不着,也沒有勉強。

過了一會兒,古小漁翻了個身,要趙錦給他撓背,趙錦依着,烤熱了手輕輕給人撓着,沒一會兒古小漁便睡熟了。

迷糊間,還讓趙錦不要擔心,趙錦失笑,擔心的另有其人才是。

将被子給人掖好,趙錦冷下了臉,放輕腳步出門了。

月上梢頭,萬籁俱靜,趙家的後院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

王虎提着一桶猛火油将趙家的院外澆了個遍,他嘴裏念叨着什麽聽不清,但身形踉跄着一看就是醉的不輕。

雖是酒醉之下,他的心裏卻也有些害怕,一陣冷風出來,他拿着火折子的手也有些發抖,人命關天的事,他也怕午夜夢回時冤魂來索命。

“王虎。”

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王虎本就心慌,猛的聽着這麽一句,魂都要吓飛了。

火折子落在地上,王虎腿軟的直接跪下,胡言亂語道:“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趙錦大步過去,提起人的領子便是一拳,這一拳下了十成的力氣,将人紅的白的黃的一齊打了出來,也一拳将人打醒了。

王虎叫喚了一聲,癱軟在地上,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了來人,趙錦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兇狠,若是再來兩拳,他今日當真是要栽在這了。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王虎爬起來抱住趙錦的腿,臉上的血跡都蹭在了趙錦身上,趙錦皺起眉頭,一腳把人踹開。

瞧着倒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內裏卻虛的很,被一腳踹出去好遠,一看便知道平日裏都做些什麽勾當。

趙錦拿了一個繩索來将人捆了,扔在草垛裏,撿起地上的火折子看了兩眼。

王虎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做了虧心事,心裏發慌的緊,他原也不是個硬氣的,此刻更是慫了。

平日裏只當趙錦是個老實好欺負的,沒想到發起狠來比閻羅王還可怕。

今日他算是見識了。

“你,你要做什麽,”王虎牙齒打着顫。

趙錦将火折子收好,并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轉身察看屋外的情況,先前他在暗處看着王虎澆油,這回走近了才看清那油都是往地上澆的。

這猛火油最是易燃,且難滅,若是真點燃了,怕是燒個三天三夜都不好說。

幸而那油都是滲入了土裏,只要将土鏟了便好,以防萬一,趙錦還是想等天亮之後看看牆上有沒有沾到,關乎家人性命的事,是一點馬虎不得的。

至于王虎,待天亮之後他自會帶人去找裏正,然後報官。

依刑律,王虎雖沒事成,卻也至少徒三年或是斷其雙手,這就要看縣老爺怎麽判了。

趙錦想着事情在牆角坐下,沉默不語。

王虎不知道趙錦什麽意思,只得将好話說盡了,趙錦卻也沒理他一下。

幾個時辰過去,王虎挨了趙錦一拳一腳,又被五花大綁着,就是動一下也覺着疼痛難忍。

漸漸的,他的手腳被綁麻了,出來時衣裳單薄,夜裏更是冷的發抖,眼看着就要暈厥了。

眼看着王虎翻起了白眼,趙錦這才起身給人松了松綁,等到王虎緩過來一些了,趙錦又将繩子綁緊,如此四五回之後,天微微亮了。

雞鳴三聲過後,趙錦起身了。

将人提起來,趙錦将人帶去了裏正那裏,挑了大路走。

許多農家人這時候都起了,瞧着趙錦推着一個鼻青臉腫的人在路上,村民都過來打聽。

得知王虎幹的事後,大家都氣憤不已,罵着王虎蛇蠍心腸,跟着趙錦一起去裏正家讨說法。

最後跟着趙錦的人越來越多,一群人吵嚷着朝裏正家走去,這樣的動靜直接将整個村子都驚動了,就是不知道的也到處打聽發生了什麽事。

王家也聽到了消息,王嬸子臉都吓白了,王虎平日裏是惹是生非了一點,但是王嬸子萬萬沒想到這回他會幹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叫上王老伯,又讓家裏人去叫了王虎老叔,一家人忙忙的往裏正家趕去。

古小漁本就睡得不安穩,聽見屋外的聲音他也被吵醒了,醒來不見趙錦他便覺着有事發生,出門一問,趙嬸子将前因後果跟他說了,古小漁吓了一大跳。

沒想到昨日的心慌還成真了,趙嬸子和趙老爹以為他吓狠了,連忙出聲寬慰。

原來這幾日,趙錦一直托人打聽着王虎的動向,得知王虎昨日下午朝着趙家過來了,趙錦便打定主意要将這個麻煩徹底解決。

看似是王虎趁夜摸到了趙家後院,實則趙錦早就在暗處蹲守了,這回将王虎拿了個正着,任他如何抵賴也沒用了,只等到時候報了官看如何處置。

古小漁這才回過味來,原來趙嬸子他們都早已知曉了。

趙嬸子怕古小漁多心拉着他的手:“怕你懷着身子太過擔憂,這才沒有告知你。”

古小漁哪裏會為這個生氣,他只是覺着明明是自己惹來的麻煩,卻要趙家一家子來給他善後,讓他實在有愧。

趙嬸子聽古小漁這麽說了,立即沉下臉道:“你說這話,便是沒有将我們當作一家人了。”

“這人真要作惡,任你如何忍讓他的壞心思也不會少,就是該給他個教訓,才讓他知道咱們不是好欺的。”

古小漁紅了眼眶,抱住了趙嬸子的腰。

趙嬸子摸着古小漁的頭:“這事就交給錦小子罷,他能拿主意。”

古小漁點點頭。

裏正那裏鬧翻了天,王家那邊哭喊着讓趙錦手下留情,趙錦這邊卻是寸步不讓,最後還是村裏人看不下去,押着人到鎮上去了。

一番狀告下來,王虎本就人贓俱獲,火折子和趙家院外的猛火油都是鐵證,他自己也認了,最後念在他當堂認下,且放火未遂,徒三年并趕出大漁村。

王嬸子即便哭的肝腸寸斷也只能認下。

這些都是趙錦回來跟古小漁說的了,為着物證,趙錦沒有立即把澆了猛火油的土鏟了,因着回來之後他便歇也沒有歇,拿着簸箕去鏟院外的泥土。

将土鏟了,又将趙家院外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番,看着其他再沒有猛火油澆過的痕跡,趙錦才真正放下心來。

一番忙活下來,一天又過去了。

古小漁晚上睡時,抱着趙錦說起王虎的事還後怕不已,若不是趙錦一直盯着,真要放了火,後果不堪設想。

趙錦安慰着夫郎:“沒有萬一,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我都會放在心上。”

人雖非神,能預知後事,但是只要足夠細心謹慎,仍然能夠護着想護的人,為着身邊的家人,人便能夠變得強大。

趙錦知道古小漁近日的心結,摸着他的頭道:“小漁,人怕的事情多了,難道就因為怕不做了麽,當日你并沒有做錯,也不必為着王虎的事情從此害怕,你要做什麽只管去做,我會護你周全。”

古小漁濕潤了眼眶,将頭埋進趙錦的懷裏。

人當然可以退一步,很多事情也并非一定要擰着,但是人當然也應該勇于面對世間不公之事,總有人同你一路。

趙錦是這樣,村民們也是這樣,在這一刻,他們都同古小漁一路。

但若是有人退了,也不必因此笑他人怯懦,守護公正之時更重要的是護着自己,生命之重,有貴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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