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原來說要請客的人是她。
周吾垂在身側的手緊握。
她知道即便她答應了,這些人還是會私下罵她蠢。
如果她就這樣離開呢?
九年前那些嘲笑、辱罵,肯定會費盡心力穿越時空,再次充斥她的耳邊。
只要想想都覺得窒息,周吾再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所以即使這不是明智的選擇,她還是說:“那有什麽問題,好啊。”
房子裝修費扣除違約金應該能夠,只是很對不起趙晴晴和周顯對她的幫助。
周吾去衛生間給周顯發完道歉信息回來,秦楠那張臉比哭還難看,拿手指着她:“你,你……”
周吾悲憤了,怒從心起:“我不會跑的,不就是十幾萬嗎,我有!”
尖叫聲快要掀翻屋頂,震得她耳朵疼:“啊啊啊啊!你當然有錢了,居然偷偷給我們升了至尊包間。”
至……尊?
周吾嘴唇顫抖。
還沒等她問出口到底什麽情況,心髒率先守受不住,好像幾萬只草泥馬踏在上面奔騰。
脆弱的心髒塌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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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地一聲。
暈過去了。
暈倒的那一刻,迷迷糊糊之間。
她好像又聞到那股清甜的槐花香。
——
等周吾意識恢複的時候,只覺得眼前灰撲撲一片,光線十分昏暗。
她這是被氣死了?
如果她去找菩薩報道,她老人家會把她的債務抹掉嗎?
周吾的眼眶又濕潤了,為什麽她這麽慫,每次狼狽的都是她,十幾萬的債務背上了,依舊落得個被人恥笑的下場。
“嗚嗚嗚——”
悲傷逆流成河,不對,是眼屎糊滿了眼睛。
眼睛腫脹、發癢,她這是?
“哭了一晚上,不嫌累?”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周吾眼睫動了動,眼睛粘得厲害,能明顯感覺到睫毛像塗了膠水似的。
她還是勉強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頭,漸漸感受到光的存在。
但視線依舊不甚清晰,先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黑衣墨鏡,有點熟悉。
她仔細分辨了一下。
微翹的唇角旁邊隐隐有一個梨渦。
“宋,宋蘭時?”
“還能看清人,說明眼病也不是那麽嚴重。”
周吾:???
她只是參加了場同學聚會,十幾萬的債務先不提,結膜炎居然又犯了。!
宋蘭時為什會出現在她的病房?
他說話的語氣,似乎和上次相親時的紳士模樣完全不符?
想到兩人曾經相親,周吾緊張害羞之于,還有些因為‘關煤氣’而産生的羞愧不好意思。
周吾揪着床單,糾結對他的稱呼,這會兒清醒了,再叫名字,感覺怪怪的。
直接問‘你怎麽在這裏’,以兩人只見過一次面的關系,不太禮貌。
“宋先生,您怎麽在這?”
話一出口,更是莫名其妙。
宋蘭時拎了椅子,聞言動作一頓。
宋先生?
您?
椅子腿本是離地的,此刻他就是懶得用力。
直接拉着走,和地面劇烈摩擦,滋滋啦啦。
刺得人頭皮發麻。
周吾皺眉捂住耳朵,這才覺得怪異在哪兒。
今天的宋蘭時,身上一股紮人怼人的勁兒,稱他一句‘先生’,頗有種‘斯文敗類’的感覺。
宋蘭時退到房間離病床最遠的角落,仰靠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雙手環胸。
“不來醫院,你想去火葬場?”
周吾:!!!
T臺走過秀?
博士後??
什麽緊張,羞愧,不好意思,頓時蕩然無存。
斯文敗類,現在也只剩敗類了。
“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周吾攥着床單壓下發脾氣的沖動,“你怎麽會在那兒?”
宋蘭時語氣依舊冷冷的:“碰巧。”
周吾還想再問當時還發生了什麽,那頓飯錢最終是誰付的,以及這個碰巧,到底是如何碰的。
但即便對方戴着墨鏡,周吾還是能感覺到從那個角落裏射過來的,冷冷的光。
大約十分鐘後,氣氛實在尴尬,周吾眼睛又癢得難受,便沒話找話:“你坐那麽遠幹什麽?”
宋蘭時:“會傳染。”
“……”
所以他才戴墨鏡。
好的,尬聊結束。
醫生進來,似乎是看她皺着眉,神色不大好,笑容和藹地安慰:“不要擔心,就是低血糖,外加結膜發炎,輕微酒精過敏。注意均衡飲食,放松心情,很快就好了。”
“謝謝醫生。”
低血糖、結膜炎,如果在破聚會前發作多好,現在還有一堆爛攤子等着她收拾,具體是個什麽情況都不了解,手機微信她也不敢看,就怕再受刺激,遭罪的還是她的眼睛。
她心情怎麽可能會好。
醫生在病房裏掃了幾眼,随口問道:“你男朋友呢?”
“咹?”周吾沒反應過來。
醫生笑呵呵:“就是那個長得跟模特似的戴墨鏡的小夥子,昨天守了你一晚上,小姑娘運氣不錯,男朋友又帥又會疼人。”
守了她一晚上?
周吾擡頭朝角落裏望過去。
宋蘭時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朝向她這邊,肩膀放松着微微向下。
墨鏡下的眼睛不知是閉上,已經睡着了,還是正看過來。
戴着墨鏡,身材像模特,醫生說的是宋蘭時?
她還沒從這震驚中回過神,就聽宋蘭時否認道:“她男朋友不是我,我們是相親的關系。”
周吾眉毛動了動,總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一時又沒想出來。
醫生轉身,看到身後的宋蘭時,眼神在周吾和他之間轉了幾個來回,逐漸露出和‘我不理解但大為震驚’表情包同款神色。
周吾慢慢反應過來。
‘她男朋友不是我,我們是相親的關系’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
她還有別的男朋友,但依然來和我相親。
“!!!”
按照正常人的說話方式,這樣解釋才對吧:‘我不是她男朋友,或者我們不是情侶關系?’
周吾糊滿眼屎,腫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倏然倔強睜大,“不是,那個,我不是……”
醫生忙不疊點頭,“我懂我懂。”
說完就跑着出去了,嘴裏念念有詞:“唉,年輕人吶,真會玩兒!”
周吾:……
周吾忍着眼睛不适瞪他,“你不覺得這句話有歧義?別人聽了很容易誤會我有男朋友還去相親!”
宋蘭時若無其事,“難道你沒有?”
周吾猛地坐直,“當然沒有!”
宋蘭時“哼”了一聲,二郎腿換了個方向翹。
望向窗外,也不看她。
“那你……那個叫黎什麽的九年?”
他就是不想說那兩個字。
但周吾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時候暗戀他了!”
因為那段經歷,周吾最讨厭的就是,別人把她和黎潇以‘暗戀者與被暗戀者’的關系聯系起來。
“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宋蘭時雖然只是淡淡說了一個字,但神色明顯舒緩,唇邊的梨渦好像一閃而過。
“你聽誰說的?”
宋蘭時嘴角又耷拉下去。
“你同學聲音尖得像雞叫,大聲嚷嚷你因為沒見到心中所愛,難過得暈了過去!”
周吾怒氣直沖眼睛,雙眼又癢又脹,“然後呢?”
聲音弱下去,想也知道,秦楠肯定又造謠了。
或許還在群裏大肆宣揚,或許黎潇也知道了。或許又像九年前那樣,她被人嘲笑井底小青蛙,被人罵醜,被人從各方面言語攻擊。
周吾挺直的脊背漸漸彎了下去,大拇指掐着食指指節,因為用力,指甲泛白沒了血色。
“我說我來了。”
群魔亂舞的包間門口,裏面雜亂的光喧嚣地打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伴着尖叫聲,刺得人頭暈目眩。
一步之遙的門外仿佛另一個世界。
走廊的燈映在宋蘭時身上,灑下一片帶着暖意的淺黃。
像是自動消音,除了那浮躁的光還在招搖,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周圍一片安靜。
他那句‘我來了’自然也入了每個人的耳。
所有人注視着他,有些是因為他的容貌太過出衆,有些是沒反應過這兩句話之間的關系。
直到宋蘭時彎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周吾,徑直離開,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大家才若有所思地反應過來。
周吾手上一松,指甲又變回了淡粉的顏色。
他來了?什麽他來了?
周吾在腦子裏把邏輯捋一遍。
秦楠說,她因為沒見到心中所愛難過得昏倒。
宋蘭時說,他來了。
她的背一僵,通紅的眼睛望着他。
他表情淡淡,無喜無怒。
“然後呢?”
宋蘭時神色複雜地轉過頭,正對着她的方向。
嘴角繃了半晌。
“然後,他們問我,是不是去打磨——”
“你婚紗上的三千多顆鑽石了。”
周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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