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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之後的兩天周吾沒再見到宋蘭時，但藥粥總在飯點如約而至，據送飯阿姨說，他工作繁忙。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藥粥的苦味好像在逐漸增加。

周吾看着鏡子裏已經退紅的眼睛，轉轉眼珠，也不覺得腫脹發癢。

她和送飯的許阿姨說：“我的眼睛基本痊愈，藥粥不用再喝，晚飯就不麻煩您了。”

許阿姨笑容和藹，“先生說得果然沒錯，周小姐娃娃似的，還怕苦呢。”

“……”

宋蘭時真的是。

有點煩人。

阿姨罕見地又拿出一個食盒。

這是之前都沒見過的。

周吾被宋蘭時隔空怼人的話弄得興致不高，塌着肩膀看阿姨擺弄，也沒開口問。

反倒是阿姨獻寶似的放到她餐桌上。

“不怕苦的哈，先生專門讓準備的蛋糕，就是不知合不合周小姐的胃口。”

周吾精神頓時一振，眼睛亮了幾分，腰身也直起來。

語氣還是有點不确定：“真的是蛋糕，不是藥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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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打開食盒給她看。

确實是蛋糕。

但只有半塊，中等蘋果大小。

邊緣有很明顯的切痕。

“？？”周吾弓着腰，仔仔細細盯着它看了兩分鐘，“這個蛋糕……”

許阿姨收拾好東西打算離開，臨走前順着周吾的話又叮囑了句：“周小姐放心，蛋糕是新做的，從完整大蛋糕上切下來的，不是吃剩的。”

原來您也知道收到的人會有這個顧慮。

這麽奇葩的送禮方式。

肯定是宋蘭時想出來的。

周吾非常想有骨氣地給他退回去，但心心念念的美食就在眼前，奶油的香味迫不及待往她鼻子裏鑽。

旁邊是喝得她想吐的藥粥。

對比之下……

還沒對比出來，她的腦子早就發出指令，周吾已經拿着勺子舀了奶油往嘴裏送。

嘗過苦，再享受奶油的香甜。

幸福感簡直爆棚。

周吾哼着曲兒，一邊吃蛋糕一邊刷朋友圈，從趙晴晴到出差在外的林叔叔，平時沒發過朋友圈，極少點贊的她，挨個贊了一遍。

贊完後才想起來她微信多了一個陌生人。

那個設計師，L。

周吾立刻找到L，仔細看他朋友圈發的什麽。

她的贊會不會不妥。

點進去一瞧，其實就是張蛋糕的照片，周吾松了口氣。

蛋糕大概是她臉的三倍大。

上面綴着各種水果，顏色鮮亮，看着就很有食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一塊，而且切得不是很平整。

可惜啊。

周吾感嘆完繼續吃自己的小塊蛋糕，奶油剛碰到嘴皮，她動作頓住。

L的蛋糕。

看起來怎麽有點眼熟？

周吾眼睫微垂，盤子裏同樣切口不平整的蛋糕只剩一口。

而且她沒吃之前，這小破蛋糕就光禿禿的。

哪有水果。

周吾甩甩腦袋。

宋蘭時真是害人不淺。

吃個蛋糕也不讓人盡興。

-

告訴許阿姨不用再送藥粥，晚飯時她還是準時過來，和中午一樣又是保溫桶和食盒。

周吾自動忽略保溫桶，眼睛直勾勾盯着食盒。

希望還是蛋糕呀。

不負他所望，又是一塊小蛋糕。

有的吃，她就很開心，也不在意是不是從大蛋糕上切下來的。

而且這次上面還綴着兩塊草莓。

似乎，“比上次大點？”

阿姨：“是嗎？大概吧。先生親手切的，可能準頭兒沒那麽足，即便小了，周小姐也別見怪。”

阿姨走後，周吾正吃着，吳女士大包小包過來，後面還跟着出差回來的林叔叔。

吳女士先例行數落她一通，然後才開始擺盤。

六菜一湯，葷素搭配，還挺豐盛。

可惜一桶藥粥下去，再加上蛋糕，她很撐。

“您來得太晚，都飽了，吃不下。”周吾揉揉肚子，萬分可惜。

吳女士掃一眼旁邊的保溫桶，“趙家丫頭送的？”

周吾思索兩秒，如果讓吳女士知道她介紹的相親對象每天給她送飯，估計今晚光是被盤問就不用睡了。

“嗯。”含糊過去，然後立即轉換話題，“別擺了吧，怪浪費的。”

吳女士：“多少有點自作多情，這菜裏蔥姜蒜辣椒，一樣不少，怎麽可能是給你吃的？”

“老林，快去洗手，待會兒涼了。”

周吾：“……”

多少有點不把母女情分放在心上。

林叔叔遞給她一個紙盒，才去衛生間。

周吾接過來打開一看。

是上次她在儲藏室看到的那沓信封。

這段時間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攪合在一起，差點忘記。

林叔叔洗完手出來，周吾興致勃勃地問他：“林叔叔，這應該是給我的吧？”

林叔叔還沒說話，吳女士率先開口：“收件人是‘她’，信封上還畫這麽可愛的小花小鳥，這個家裏除了你，九年前還有誰适合收這種風格的信？”

周吾：“不是您說可能是林叔叔寫給……”

林叔叔嚴肅看着她，打斷道：“吾吾，話不能亂說，這次你媽媽不批評你，我也要說你兩句。”

“你有疑慮可以先來問我，沒有依據，僅憑猜測就把事情告訴媽媽，也是你媽媽心胸開闊，我出差不在家，但凡你媽媽想不通，她會憑白生出多少煩惱。”

“你沒發現你媽媽這幾天瘦了。”

“……”周吾看一眼剛才肉丸子吃得還很香的吳美麗女士，此時正垂頭耷腦，停了筷子，“吳女士，你之前……”

叮咚一聲，手機屏幕亮起。

吳美麗女士向她轉賬五二零。

周吾抿了抿唇，“吳女士，你之前沒告訴我林叔叔的夢想是當畫家就好了，是我想太多。”

信了您的鬼話。

林叔叔：“叔叔跟林星星那麽大的時候，确實想過當畫家。”

周吾點頭，“對，所以也不能全怪我……”

林叔叔：“所以我的畫技跟林星星不相上下。”

周吾：“……”

所以，‘因生活所困放棄夢想下海經商’的故事，是吳女士自己為她的愛情男主角加的凄美濾鏡。

林叔叔：“這信是九年前你住院時，一個護士小姑娘給的，每天一封。那段時間你眼睛生病，我想着等出院再讓你看，結果出院時東西繁雜，混在一起，就給忘了。”

“這事叔叔要給你道歉，是叔叔大意了。”

吳女士也不垂頭耷腦了，“人家姑娘估計就是看她太喪，哭哭啼啼，寫些心靈雞湯鼓勵她。”

“是有些遺憾沒跟人家說聲謝謝，心靈手巧的，也是個熱愛生活的女孩兒。”

“但應該不是很重要的事，老林，你也別太自責。”

-

兩人走後，周吾才開始拆信，她不打算一口氣全看完。

周吾九年前也是這個時候得的結膜炎住院，上面的日期對應到今年，剛好就是這幾天。

她找到今天日期那一封拆開，以後每天看一份，就當體會一下當年的心情吧。

第一封，只有一句話。

【你哭起來真醜，】

？？？

這還是個有個性的小姐姐！

雖然可能是安慰她不要再哭，但如果當年她看到這幾個字，可能會哭得更兇。

末尾是逗號，這是沒寫完？

應該還有下文吧。

周吾将那張A4大的紙反過來，在背面，最下面的角落裏，看到了另外半句。

【笑一笑可能還好。】

周吾嘴角緩緩上揚。

還是個好玩兒的小姐姐。

每一封不會都是這樣吧。

周吾迫不及待全部想拆開，來回翻幾遍，還是忍住了。

這種期待的心情，希望也能還原當年的感受，才能不負小姐姐的心意。

吃了吳女士和林叔叔一晚上狗糧，周吾突然也想秀一下她和護士姐姐之間，來自陌生人的溫暖情誼。

臨時百度了解了下光線和構圖，給可愛的信封拍了張還算看得過去的照片，發到朋友圈。

就是可惜那個小姐姐看不到。

-

宋蘭時盯着那條‘她’點過贊的朋友圈已經接近一整天。

旁邊等着他處理的文件堆成小山。

從上午開始，他手中的資料就沒翻過頁。

她什麽意思？

喜歡蛋糕，所以點贊。

看出她那一小塊出自圖中的大蛋糕，猜出L就是他。

感謝宋蘭時，所以點贊。

對設計師L有好感，所以點贊。

禮貌性點贊。

……

宋蘭時思考一整天，沒有頭緒，關手機前，習慣性又去看一遍她的朋友圈。

雖然之前無一例外，空空蕩蕩。

但，萬一呢。

今天他就等到了那萬中之一。

他以為那些信件早已被她扔掉，或者她根本沒看，又或者她早已忘記當年曾有人給她寫過一個月的一句話書信。

她說過的。

他是無關緊要的人。

宋蘭時手指摩挲着屏幕上，九年前他畫的那只胖錦鯉，唇角梨渦一點點加深。

她沒忘。

他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很多年前第一次學畫畫，是周老先生建議的，希望他能通過培養興趣愛好轉移注意力。

忘記那些讓他感到疼痛的事情。

但，所有人不知道。

他只是百無聊賴地、機械地學着那些繪畫技巧。

從沒體會到快樂。

他不想老頭兒擔心，所以堅持學下來。

直到他用那些技巧，在每一個信封上畫下花草魚鳥，希望她能開心時。

宋蘭時第一次感受到。

或許那幾年的無聊沒有浪費。

直到此刻，他看到這條朋友圈，宋蘭時确信。

他很開心，能讓她開心。

給周吾每天送飯的許阿姨，來書房給宋蘭時送夜宵，順便問道：“先生，周小姐明天出院，還送藥粥嗎？”

宋蘭時眉眼疏朗，想起她擰眉用眼神無聲控訴他時的模樣。

低低笑出聲。

“明天送蛋糕。”

“大的。”

許阿姨出去後，宋蘭時徹底将文件抛到腦後，反反複複看那條朋友圈。

忽然，嘴角笑意僵住。

‘她’的朋友圈又多了一條：

【九年前的小姐姐，感謝你那一個月的相伴，無論你是否能看到，都祝你：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小……姐姐？

所以。

他還是無關緊要的人！！

宋蘭時呼吸急促，胸腔起伏了許久。

然後一陣風似的跑到廚房跟許阿姨說。

“明天送兩桶藥粥！”

“用最大的保溫桶！”

許阿姨：“……”

先生又抽風了。

這活兒能不能換個人，她怕被罵。

然而等許阿姨第二天早晨起床去廚房做飯時，先生的心思又變了。

冰箱貼着張小紙條：

送蛋糕。

雞蛋那麽大。

許阿姨：？？

哪怕你寫個鵝蛋呢。

周吾看到那塊雞蛋大小的，不對，把‘大’去掉。

雞蛋小的蛋糕。

沉默幾秒。

然後緩慢地把小蛋糕一口塞嘴裏，很快吃完。

“您告訴宋蘭時，如果實在不願意，可以不送的。”

添堵，真沒必要。

只能激發她的趕快賺錢還債的心。

實現蛋糕自由，不用再看債主的臉色。

-

所以出院後，周吾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老板趙晴晴，撿起自己的事業。

“晴兒，我這本書，大概什麽能上架？”

趙晴晴了然：“沒錢吃飯，又該囤大米了？缺多少，我先借你，發了稿費還我。”

“十三萬。”

她這話說完，對面沉默半分鐘。

“糊兒，咱棄筆從工吧，指望這本書是不行了，工地搬磚，大概比較快。”趙晴晴語重心長建議。

“……”

周吾決定去找份兼職，她本科就讀于雲城大學，如果是應屆生，找個一般的工作，不是什麽難事。

但周吾從畢業開始就将一腔熱血投入到創業和寫作中，工作經歷為零，投了好幾家簡歷都石沈大海。

周吾坐在桌前，托着下巴，一邊浏覽招聘網站的崗位需求，一邊思考着能不能把那個莫名其秒的，‘戀愛呗’培訓班的九九八要回來，吃土的日子，長腿哥哥養不起。

她給戀愛呗商家發信息，态度誠懇真摯。

對方撒嬌賣萌，就是不同意：【親，付款概不退還哦。】

【親親，為什不想來我們戀愛呗了，我們戀愛呗聘請業內名師，教學質量絕對有保障，不要抛棄人家嘛~】

【只要九九八呢，戀愛獨家秘笈，名師傾囊相授，畢業可能包分配帥哥哦。】

【來嘛來嘛~，人家需要呢~】

周吾：“……”

周吾指尖擱在屏幕上停頓了一分鐘，忍着反胃不适，模仿對方的語氣：

【不嘛不嘛，人家只要小錢錢~】

對方：【少賣萌，賣萌不管用，反正不退錢！！】

周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