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再會上

再會 上

一天夜裏，山薇被噩夢驚醒，她來到陽臺上抽煙，忽然，手機鈴聲響起——

這麽晚了，不知道會是誰——

她掐滅煙，走進去——

話筒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山薇，睡了嗎？

是蚊子。

沒有，有事？

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大胖病了，病得很重，可能沒多少時間了……

山薇大驚：怎麽會這樣！

蚊子說：幾個老同學商量要一起去看他，你要不要一起？

當然！山薇嘆了口氣，問：他生什麽病啊？

肝癌，發現就已經是晚期了，手術也沒法做，據說已經讓人回家了。

山薇想起了大胖過去的樣子——那時候，他們都還在大學裏，大胖之所以叫大胖，就是因為他長得又高又壯的、像座山一樣，但他皮膚很白、說話也總是輕聲細語的——一個長相和性格反差很大的人。

你最近怎麽樣，好久沒跟你聯系，你還好吧？蚊子又問。

山薇擡頭看了看眼前空蕩蕩的屋子，回了一句：我離婚了。

Advertisement

是麽！蚊子略略吃驚道，而後說：挺好的，祝賀你。

山薇笑了笑，之後，兩人又閑扯了幾句，互相把電話挂了。

山薇重又回到陽臺，而她的心情，也再也難以平靜下去了……

翌日，蚊子又打電話來，确定這個周六大家一起去蚊子家，因為大胖家住在城郊的鄉下，蚊子問需不需要他開車來接她——

山薇笑道：不敢勞動你文總裁的大駕，我自己開車去吧，你把地址發給我。

挂了電話後，山薇才想起來，她怎麽忘了問蚊子方書喬會不會去呢？

周六一早，大家齊聚在大胖的家——

這是一間又破又舊的老房子，大胖就住在這其中的一個走進去後就幾乎無法再轉身的小房間裏，室內飄着一股陳年的怪味——

真不知道大胖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怎麽會讓自己落魄到這種地步……

意外見到有這麽多老同學來看望他，大胖激動得在床上扭來扭去——他現在再也不高也不壯了，疾病使他的面容削瘦到可怕的地步，而腹部卻隆起得老高——他不停催促自己的妻子去給諸位倒水、切水果，他家好像有兩個孩子，都上學去了，只看到門口的鞋架上歪歪斜斜地擺着幾雙沾滿泥土的童鞋，大胖的妻子長相平凡，但從說話和待人接物中可以看出是個性情溫和的人，這讓人多少為大胖感到些許安慰……

山薇沒在人群中找到方書喬，于是她來到蚊子身邊，問他：方書喬呢？他沒來嗎？

蚊子瞥了她一眼，搖搖頭道：我找過他了，他沒理我。

怎麽回事？你倆吵架了？

蚊子一臉怨念：他要是能跟我吵就好了！那樣說不定，我還能找到理由把他直接綁了來——

正說着，只聽前面有幾個同學也講到了方書喬——

方書喬啊，我都好久沒他的消息了，他出院有大半年了吧？好像一直沒回單位，我記得聽一個我檢察院的朋友說過，他辭職了，不知道是身體原因還是別的，唉，真可惜，那麽優秀的一個人，生生被一個女人給毀了……

你說的女人，是指丁紫苑嗎？

可不就是她！想當年，多麽清純的一個女孩子，誰想到後面會堕落成那樣！她死了倒也罷了，卻把方書喬也拖下了水，怪只怪方書喬太癡情了，有時候男人多情還真不是什麽好事，誰知道會遇到什麽樣的女人……

你們也別這麽說紫苑了，她也很可憐的……這時，大胖插進話來說：要不是因為江槐，紫苑她也不會……

提到江槐，大家瞬間沉默了，山薇感到有些憋悶，于是離開房間，來到門口。

不久，蚊子也出來了，他點起一根煙抽了一口說：

山薇，你要不要去見一下書喬？你好像自他出院後就沒見過他吧？

嗯，他怎麽樣？

蚊子搖搖頭：糟透了，雖然醫院救活了他的身體，卻沒能救活他的心靈，你哪天有空的話，還是去看看他吧。

我再想想。山薇說。

蚊子轉頭盯了下山薇的眼睛，忽然問：

山薇，你現在還喜歡書喬嗎？

山薇的心，猛然地顫動了一下。

但她最終也沒有回答蚊子的話，那或許，是因為她也無法确定自己的答案吧。

那天，在離開前，大家集了一筆錢塞給了大胖的妻子，在與大胖告別時，大胖忽然拉住蚊子的手說：

蚊子，書喬今天沒來，我知道他肯定很忙，請你幫我給他帶句話，我很感謝他當年幫助過我的一切，雖然很丢臉，但我還是很想再見他一面……

蚊子向他保證，一定把話帶到，請他安心養病，回頭他們這幾個一定要再單獨聚一聚！

山薇就是因為看到這一幕，終于決定向蚊子索要方書喬的地址：

我要上哪兒去找他？他家，還是他爸爸家？

蚊子搖頭說：

這兩個地方，他都不在。

那在哪兒？

蚊子給出了一個令山薇大吃一驚的答案：

他現在，住在紫苑的那間公寓裏。

紫苑的公寓。

山薇當然還記得那個地方，那曾是大學期間、紫苑和江槐一起同居的地方，但是後來，江槐經歷了生病、與紫苑分手，最後又因為發生意外離世，紫苑傷心過度，被家人送去國外療養，而在這之前，她花錢買了那間公寓，并把公寓的鑰匙交給了方書喬，請他幫忙做管理人——

那曾經是一段混亂的日子，充滿了各種愛、恨、怨念與悲傷的生活，他們在學業與愛情間困惑、掙紮，在面對各種困難時活得既艱辛又痛苦，而大家各自的結局，也非常讓人唏噓……

山薇怎麽也想不到，書喬會跑去那裏住，雖然她知道，書喬對紫苑的感情，一向是那樣的忠貞、熱烈、不求回報，但是，紫苑都已經去世那麽久了，況且，那間公寓還是紫苑跟江槐的愛的小屋，難道書喬對此一點都不介意嗎？難道他不害怕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是有意而為，他至今仍忘不掉紫苑，所以他必須要呆在那間屋子裏，以此獲得與紫苑的亡靈相遇的機會！

山薇于一個傍晚、從公司裏下班後開車來到了那間公寓，她站在門口、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響了門鈴——

結果無人應答。

就在山薇準備改日再來時，她聽到耳邊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像是喝醉了的身影正搖搖晃晃地從幽暗的走廊深處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那是方書喬嗎？她不敢确定，然後，那人趔趄着來到了她的身旁——

一股酒氣，竄入了山薇的鼻尖，山薇看到此人的頭發長而且亂，身上穿着一件皺巴巴的長外套，褲腳拖在地上，大部分的邊邊都踩爛了——

那人摸索着從口袋裏掏出了鑰匙，然後推門進去——

山薇頓感窒息——

這人真的是方書喬！她趕緊也跟了進去——

室內一片昏暗，只見那人鞋也沒脫就直接踩了進去，地板上馬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黑色的印跡——

這太奇怪了！這真的是方書喬嗎？山薇沒有找到可以換的拖鞋，只好也硬着頭皮踩了進去，結果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她又大吃了一驚——

室內幾乎是空空如也，除了客廳的一張沙發，其他家具上都仍然蓋着厚厚的防塵布，牆邊堆着許多沒開封的紙箱，不管是地面、還是天花板，到處都蒙着厚厚的灰塵、還結有蜘蛛網，顯然，這裏已經很久沒被人打掃過了，空氣中飄着一股潮濕的黴味——

這哪裏是方書喬會住的地方！

以前，他幾乎可以算是一個有潔癖的人，總是走哪兒都愛收拾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而如今，他居然可以讓自己邋遢成這樣！

忽然，一陣乒乒乓乓聲傳來，然後山薇看到方書喬拎着一只酒瓶從廚房那邊走出來了，他邊走邊擰掉酒瓶的蓋子并随手扔在地上，然後他就那樣把酒瓶對着嘴巴喝了起來，他走向陽臺，把落地窗打開，然後，他把自己的身體重重地擲在擺放在欄杆旁的一張舊藤椅上，沉沉的暮色從四面八方向他籠罩了過來，他面色蒼白，形容枯槁，兩只眼睛深得像是被人挖出來的兩個洞一樣，全身瘦到只剩骨架。

【未完待續……】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