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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電話那頭有人叫“向老師”，聲筒被捂住，夏小遲聽見向熠略帶歉意說“稍等”。

“王師傅給我打電話了，應該到門口了。”她主動叫停通話。

向熠的聲音重新變得清晰起來，“好，到家告訴我。”

“嗯，拜拜。”

不真實的橫店之行匆匆結束，夏小遲又回到了普通的打工人生活中，叼着面包背着筆記本電腦擠地鐵。

一切都似乎和過去的平凡人生沒什麽區別。

唯獨不一樣的是，向熠真的開始給她發微信了。

最初只是偶爾為之，字裏行間也是生疏試探的，聊聊天氣，有時候給她分享幾首歌。

後來漸漸互動變得頻繁起來，聊天的話題也越來越往無關緊要的內容發展，問她有沒有關注昨天的品牌活動、發張照片說明今天劇組的盒飯又多麽難以下咽，或是半夜睡不着起來寫了一首半成品曲譜。

比起她相對固定的生活模式和作息時間，向熠就像一個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的機器人，發來消息的時間幾點都有。他們天南地北的聊天，上一句和下一句中間間隔的時間經常會很長。但向熠每次要消失之前，都會事先告知她，他接下來要去做什麽，夏小遲從沒産生過對話沒頭沒尾倉促截斷的失落。

時間晃晃悠悠的，竟然也好幾個月過去。

五月初的公假日，夏小遲又去了一次橫店。

起因是向熠問她想不想看劇組殺青。其實等她折騰到橫店，殺青宴都進行一大半了。

夏小遲從王師傅的車上下來，鑽進向熠在的商旅車裏，車裏橫七豎八擺了許多鮮花花束，她撥出一塊空隙放包。

天氣慢慢熱起來，還沒入夏，他就只穿一件白色T恤，看不出是什麽牌子，但質地很厚實挺括，顯得人清爽白淨，和淺灰色的運動長褲很搭。

夏小遲在右邊的座椅上坐下，剛想打趣笑他被鮮花簇擁的樣子很像花仙子，一擡頭，不加掩飾的注視仿佛覆在她的臉上，目不轉睛。

她呼吸困難。

手機上聊得再多，畢竟隔着屏幕，升溫仿佛也隔着萬水千山。不如面對面、眼對眼，一個眼神就能看進心裏去。

視線仿佛一張溫柔的大網，穩穩将她整個人包裹進去。

他微笑着，“累嗎？”

沒有稱謂，沒有寒暄，在很熟悉很熟悉的人之間才會存在的開場方式。

夏小遲被他看得連心上都起了戰栗，難耐地微微垂下眼去，搖頭。

向熠點點頭，很自然地要起身，“走吧。”

“啊？”夏小遲用一秒鐘來思考了一下他這句“走吧”所對應的去向，驚悚往後縮，“我就不去了吧。”

向熠沒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稍稍想了一下，“你還說是我的助理？反正很多人都見過你。”

“不了不了。”夏小遲瘋狂擺手，眼神裏祈求地寫明抗拒，“我還是在車上等你吧。”

向熠長久看她，“那我盡快結束。”

“沒關系，你慢慢的，我正好睡一覺。”

向熠有些無奈地笑着看她一眼，擡起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也不想想有幾個月沒見了？”

夏小遲覺得古人雲色令智昏是有道理的，否則她怎麽會覺得向熠這話聽起來竟然有幾分委屈。

王師傅将她送到後一直沒上車，獨自在車邊抽煙，見向熠下車了趕緊掐滅了，和向熠說了幾句話，點點頭，上車打火。

夏小遲問去哪。

王師傅回頭咧嘴一笑，“向老師怕你在地下停車場覺得悶，讓我開出去，後面風景漂亮。”

從地下繞出去，一條蜿蜒向下的大路，路邊齊人高的植物，大朵大朵開滿了不知名的花朵，鮮嫩的藍紫色，路邊一個環形小湖，被傍晚的橙光映得亮亮的。

路上有兩個背着書包小朋友，走到一半好像吵架了，背對背誰也不理誰，可還沒走到大路盡頭又和好了，又歡歡喜喜手牽手繼續往前走。

夏小遲邊看邊笑，對着湖景極為放松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低下頭玩手機。

只是這個圈子她接觸得少，不知道哪些熟臉是娛記，每當車旁有路人經過，她就變成了一只左躲右藏的驚弓之鳥。

向熠剛剛說很快回來，果然不到半個小時，一道挺拔高瘦的清隽身影就出現在視野裏。

夏小遲想和他招手，手還沒擡起來，就聽見向熠身後的呼喚聲，“向老師——”

追上來的女一號安馨。

和那天夜裏對戲時的随意不同，安馨今天化了精致的妝，紮了個看似随意的慵懶丸子頭，豹紋圖樣的連帽衛衣敞開，黑色抹胸下露出一截健康纖細的腰肢，笑容精致明媚，“向老師，剛才人多，沒來得及和你喝一杯，就聽楚姐說你走了。還好追上了。”

接着說了一大堆恭維的套話，感謝向熠在拍戲過程中對她的指點。

向熠背對車的方向，夏小遲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見安馨的聲音清脆，“在《冷杉》裏我的角色挑戰性也很高，不知道還方不方便私下向你請教？”

夏小遲一怔，慢慢坐直了身體。

想往窗外看一眼的，僵了一瞬，到底還是沒看過去。

她愣了一秒，拿起手機，開始查回江城的高鐵。

點開購票app，在購票界面停了幾秒，手指懸在半空中猶豫了下，還是決定上滑關掉頁面。

向熠依舊客氣禮貌，聲音不疾不徐，“還記得在我房間見過一個女生嗎？”

安馨大概一時沒想起來是誰，略怔了怔，回憶起來，“記得，她說她是——”

夏小遲第一次聽見向熠打斷別人，“她不是我的助理。”

都接受過千錘百煉采訪洗禮，大家都是聰明人，你我都不用說得太透，點到就能明白。

安馨失聲訝然。

“排練時再見。”向熠為這段會面簡短結尾，轉身走到車旁，蜷起手指輕輕敲了下車窗。

多年默契，王師傅立即會意，按下電動車門的開啓鍵。

目睹全程的夏小遲，呆滞地握着手機，眼睜睜的，看着車門在身側緩緩打開。

安馨瞪大眼睛震驚的全過程被她一點不落地看在眼裏。

向熠從容地上了車，按着夏小遲的腦袋從過道跨到左邊的車座上，神情自若地系好安全帶，“走吧。”

夏小遲被凍住，和安馨大眼瞪小眼的局面實在尴尬得滴水就能成冰。

“嗨……”她瑟瑟舉起手，擠出一個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假笑。

安馨不愧是女明星，立刻收住失望和驚訝，露出一個随時能面對鏡頭的标準微笑，“你好。”

車開出去很久了，夏小遲還是尴尬得頭皮發麻，瞪了向熠好幾回，“你……”

始作俑者面色坦然地回看過來，“什麽？”

“你——”夏小遲憋了半天，“你拿我當擋箭牌……”

“嗯。”向熠毫無心理負擔的樣子，“辛苦你了。”

夏小遲哼了聲，倒也舍不得真的氣他，扭過身去，自己整理被他揉了兩回的頭發。

向熠靠過來，伸手替她一下一下将頭發捋順，言語中恢複了幾分認真，“像今天這樣的事，以後應該還會有。”

是告白的事還會有，還是拿她當擋箭牌的事還會有？

夏小遲忽然氣不起來了，坐着不動任他擺弄頭發，被指尖輕觸的地方都燃起不燒灼的火焰，整條背脊自下而上的顫栗，要很努力才能維持住聲線的平靜，“哦，那我要收費了。”

頭發被向熠握在手裏，輕輕搭在一側肩上，“可以。”

夏小遲沒忍住縮了縮脖子，壓住湧到嘴邊的笑意，故作冷清，“哦。”

車開出去一陣，在酒店門口接上了大熊。

大熊坐副駕，回身遞過來一個平板，說是經紀人發來的采訪視頻，後期做好了，問向熠要不要看。

順便對夏小遲解釋道：“向老師的采訪需要我們團隊先審核，确認沒問題，他們才能放上網。”

夏小遲了然，想也是大明星才能夠享受的待遇。

向熠顯然沒太大興趣，但還是接了過來，問夏小遲：“你想看嗎？”

鐵杆粉絲夏小遲眼睛發亮，點頭如小雞啄米，“嗯嗯嗯。”

平板接過來，點擊播放鍵。

采訪前面長長一段都是和電影有關，直到進行到快末尾，主持人自己捧着話筒遞到他面前，笑說：“大家都知道你出道多年一直沒有公開女友，你的粉絲都很為你着急。可不可以透露一下你的擇偶标準？”

這個問題在采訪中出現的頻繁程度極高，以至于答案連夏小遲都能背出來。

他要麽就說還沒有考慮過，要麽就開個玩笑大家哈哈哈敷衍過去。

“如果我談戀愛……”向熠難得肅然思考了這個問題，直視鏡頭，語氣認真，“我會找圈外人。”

出道多年，這算是向熠第一次正面回應感情問題。

主持人立刻興奮起來，一臉吃瓜表情很敢問：“為什麽？該不是已經有了這麽一個人吧？”

向熠笑了笑，沒有再作回應。

采訪結束，雙方感謝的話夏小遲沒看完，七上八下地合上平板保護套，也沒記得還給大熊，就放在腿上。

路邊的花壇裏滿是黃橙橙的大朵洋麗春。

“看到哪了？”向熠靠過來。

夏小遲明知道他是明知故問，還是顫了顫睫毛。

五月的氣溫宜人，車裏沒開空調，車窗降了三分之一下來，吹進來的暖風都飄着植物的清新氣息。

也飄着她藏不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