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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夏小遲的沉思沒有持續太久。

“對了，這個給你。”向熠轉身從後面拎出兩個很大的牛皮紙袋，放到夏小遲面前。

裏面滿滿當當塞的都是零食，包裝盒精致漂亮。

夏小遲滿臉意外地看他。

向熠在夏小遲的注視中敗下陣來，低下頭笑着坦白道：“是樂姐教我的。我不太懂，你試試，喜歡吃哪一種，下次告訴我。”

這樣細枝末節卻溫暖的心意，出其不意地打動了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客氣推拒會違背她的心意，也辜負了他的初衷，夏小遲低低道了聲“謝謝”，拿起最上面的一盒曲奇，想想會掉碎渣在地毯上，放了回去。

她在紙袋裏翻了翻，想挑一個不會掉渣也沒太大氣味的。

向熠擡手按開了車燈。

“謝謝。”

夏小遲最終換了一包果凍。拆開包裝袋拿出一個，擰開蓋子，濃郁的葡萄味浸滿了整個車廂，讓長途的恹恹都變得清爽起來。

雖然直覺向熠不會吃，夏小遲還是把果凍和瓶蓋一起遞過去，“你吃嗎？”

向熠果然搖頭。

夏小遲往前塞給大熊兩個，另一個讓王師傅待會兒停車了吃。

她小心地嘬住吸管口，偏過頭去看向熠，“你接下來會忙些什麽呢？”

向熠想了下，說：“之前一直在劇組，積攢了很多商業活動，最近會密集一些。過一陣開始排練《冷杉》，在北城，九月開始巡演。”

夏小遲頓覺驚訝，“這麽快嗎？”

向熠笑了，“算上籌備期，其實已經三年了。”

“哦……”夏小遲不太懂這些，想起他先前提起幾個月沒見，叼着果凍點點頭，“看來又要幾個月見不到啦。”

向熠原本是往後斜靠在車座上的，聞言坐正了，手放在腿上，“現階段的工作都是去年年初就定下了，那時候沒想到會——”

“抱歉。”

沒想到他會道歉，更沒想到還會乖巧地配上标準坐姿，夏小遲忍笑擺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向熠望着她，眼底隐約帶上些若有所思的慎重，“過一陣，等《冷杉》結束，我會盡量待在江城。”

似乎是別有深意的話。

夏小遲垂下眼，盡量平淡地應答，“哦，好啊。”

然後就忘記自己在吃果凍了，一下一下鼓腮鼓成松鼠，半晌反應過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幹嘛。

車開到一個小休息區，停下來略作整頓補給，整個休息區只有一家美式快餐店，大熊和王師傅去打包了一堆炸雞薯條可樂之類的垃圾食品回來。

夏小遲拿了一個漢堡捧着慢慢吃。看見向熠只吃了幾口，胃口寥寥的樣子。

在車上對付吃完一頓不太健康的晚餐，她去上洗手間回來，走回車邊，向熠斜靠在車窗玻璃上睡着了。

“夏小姐你回來啦。”大熊抓着一個雞腿啃得正香，打算回身去叫向熠，“向老師說等你回來了叫醒他。”

夏小遲趕緊攔住那條就快要拍到向熠的手臂，低聲勸道：“讓他多睡會兒吧。”

大熊在短暫權衡過後，覺得還是聽未來老板娘的話比較好，于是揚了揚手裏的快餐包裝，“我去扔垃圾。”

夏小遲小聲叫王師傅關上車門，自己轉身跟上大熊，“他是不是不太吃這些東西？”

她只是想多了解他一點。

大熊很當然的口吻，“你說向老師啊？他不能吃這些啊，合同擺在那兒呢。”

夏小遲這倒是沒想到的，“合同連吃什麽食物都會限制嗎？”

“無特殊情況，不能胖不能瘦，體重上下浮動兩公斤以內。”大熊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辛辣油膩的食物向老師原本也不太愛吃，他覺得這些對嗓子不好。”

說完，大熊嘆了口氣，“向老師還特意叮囑我別說，怕影響你吃飯的心情，唉結果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夏小遲對藝人的合同條款是有些咋舌的，“你們公司的合同好嚴格啊。”

大熊用力點頭，“是啊，這些內容都寫在條款裏的，不能抽煙，喝酒要提前報備，哦對了，還不能談戀愛。”

夏小遲腳步一頓。

“不過幾個月前簽了補充協議，向老師和公司談的，作廢了不能談戀愛這條，就江城生日會之後那段時間。”

大熊回頭看她，滿臉都寫着“啧你看看你們”的字樣。

夏小遲更是整個人都停住不往前走了。

那麽……早嗎？

會和她有關嗎？

大熊掀開垃圾桶的蓋子，把手裏東西一股腦扔進去，兩手拍拍，像是想到什麽，艱難抉擇了一會兒，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對夏小遲說：“既然都說到這兒了，夏小姐你也不是外人，我再跟你透露一件事。我懷疑……向老師不打算跟公司續約了。”

“啊？”夏小遲吓了一跳，立刻就忘記思考禁止戀愛條款了，“不會吧？”

向熠出道二十年，經紀人一直是劉哥，劉哥是他的伯樂，網上都猜向熠合約到期後肯定還會續約。

大熊左右看看沒人，“主要是定位問題，公司當然還想讓向老師繼續走偶像明星路線，但向老師比較想轉型。”

“能看出來。”夏小遲點頭，“我是說從他最近選擇的作品上。”

大熊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一臉無奈，“劉哥本來也是願意溝通的，但去年當了領導，就……怎麽說呢，想法就有點不一樣了。愛豆多賺錢啊，而且就說公司捧的這些新人，如果沒有捆綁向老師，根本沒辦法那麽快出圈。”

“就說之前那部《嘉寧太子傳》，為了推演太子那個演員，向老師多少年沒演過電視劇了，同意演男二捧他。那個主編劇是個擅長寫家庭救贖劇本的老師，這部劇裏也照樣套，你說老皇帝懷疑将軍篡位懷疑了三十五集，各方人馬殺來殺去，最後一集突然大團圓你好我好大家好了，這不是玩兒呢嘛！”

“編劇是出品方定的人，編審當時也就糊弄糊弄過了。要不是向老師争取最後死了一把，播出以後得被觀衆罵死，這麽多年不演爛片的形象就要倒了。”

夏小遲低頭看着腳下，靜靜聽着，忽然大熊cue她，“夏小姐，說真心話，你覺得太子演得怎麽樣？”

“嗯……”夏小遲想起吳瑞豪的演技，選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還有進步空間。”

大熊說着說着把自己說氣了，忿忿道：“那已經是向老師在片場手把手教下來的成果了！原來更可怕，你是沒親眼看見，他往那兒一站，就跟放一根木頭樁子沒區別。”

“還有這部《式遏》，張導找到劉哥，說本子就是按照向老師的形象來寫的。劉哥一開始是不願意接的，向老師是愛豆定位嘛，反派都不應該演，更別說這種看了就吓得人睡不着覺的變态了。後來是向老師自己和公司據理力争，好說歹說劉哥才勉強同意了，但要讓向老師和安馨捆綁簽，哦對還硬往片子裏塞了幾個小演員。不然像張導那樣的國際大導，怎麽會讓安馨演女一號。”

安馨長得漂亮，但演技确實不行，演一演偶像劇還不錯，搬上大銀幕缺陷就太明顯了。

這一點連夏小遲都知道，安馨是拿過最佳新人演員獎，但得獎的那部片講的是一個底層女生通過努力終成一代影星的故事，和安馨的出道經歷類似，她自己演自己，當然演得入木三分。

夏小遲淺淺呼了一口氣。

向熠在片場那麽認真帶安馨演戲，原來還有這一層原因。

大熊打抱不平的表情苦中苦，讓原本就黑的臉顯得更黑了，“總之熠哥現在是又要扛劇本又要扛演員，唉，他本來其實是個挺簡單的人，不喜歡這種生活也正常。”

說話間回到車上，向熠依舊靠在車窗上沉沉睡着。

夏小遲上半身湊過去靠近他，他也沒有醒。

當他阖上眼睛，沒有了清醒時的那層溫柔的盔甲，她總是能窺見他那被濃濃倦意浸染的臉。

一路上沒人說話，再後來夏小遲也随着車的晃動睡着，不知道過了多久，被王師傅叫醒，睜眼發覺到了家樓下。

她将收拾包的動作放得很慢很輕，用極低的氣聲問大熊：“你們現在去哪裏？”

大熊也壓低了嗓音，“直接去機場了，明早四點半的飛機。”

夏小遲小心翼翼慢動作挪動，盡量不制造出任何動靜，沒忍住多看了向熠幾眼。

他頭歪向她這一側，睡得很沉，黑而長的睫毛上浸滿了月光的冷霜。

“讓他睡吧，我先走了。”

下了車，大熊降下車窗叫住她，“夏小姐，零食。”

“哦哦，對。”她手臂夾住背包，雙手接過從窗裏遞出來的紙袋。

“這可不能忘了。”大熊神情揶揄，毫不在乎就賣了老板的短，“你不知道，向老師為了挑這兩袋零食，一休息就對着手機，琢磨了小一個禮拜，可辛苦了。”

夏小遲站在小區門口，懷裏抱着大堆愛心零食，揮手和他們告別。

不拿在手裏不知道，原來這兩袋零食分量那麽足，沉甸甸的。

她不免想象起大熊描述的畫面，幾乎沒怎麽吃過零食的向熠，像在解什麽難題似的對着手機，眉心蹙起，艱難抉擇。

有點想笑，又有點難過。

這是夏小遲從未考慮過的問題，向熠好看、富有、受很多人喜愛，她就理所當然認為他的生活定然是一帆風順的。

可生活總是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困難，并不會因為他是明星就有所優待。

其實他也有很多難處，但他什麽都不會對她抱怨，只是像情窦初開的中學男生一樣認認真真挑兩袋零食，微笑着遞到她手中。

濁濁嘆了口氣，回身往家裏走，悵然的部分好像變得越來越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