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九月，持續炎熱的高溫讓人遲遲察覺不到秋意到來。

《冷杉》的首演在北城。夏小遲從開演就一刻不停在網上刷實時評論，心情比自己參加考試還要緊張。

她深知向熠為這部音樂劇付出了多少，他是音樂劇總監，是藝術導演，是音樂監制，又譜曲又填詞，身兼重任，承擔的壓力可想而知。

她驚嘆于他們從早上八點半到淩晨四點的排練時間，就這樣枯燥日複一日度過整整三個月。

向熠沒有向她訴苦，和她聊天的話題無非是北城的天氣很好，說住處旁邊有一家烤肉很好吃，有很多演員會偷跑去吃，回來被抓住稱體重，也常常提起司機師傅熱情的單口相聲。

總之永遠是細碎又溫暖的主題。

但早就叛變了的大熊偷偷告訴她，首演前向熠壓力大到睡不着，差不多一個禮拜都沒有合眼。

感謝上天，結果很好，所有人的付出都得到了回報，實時評論不停被刷新，臨近半夜，《冷杉》沖上了熱搜榜單第一，點開來幾乎都是好評，爆滿的上座率、口碑炸裂，首演大獲成功。

微信一直沒有動靜，夏小遲睡不着，反複刷評論，一直等到淩晨三點，終于等到向熠的消息。

【我想你睡了，但今晚還沒有說晚安。】

【晚安。】

夏小遲抓着手機坐起來，【我還沒睡。】

【恭喜你。】

向熠撥了語音過來，夏小遲接通，先笑嘻嘻道“恭喜。”

“謝謝。”向熠的聲音被疲倦充斥，有些沙啞，“最後一場在江城，你會來嗎？”

夏小遲苦着臉實話實說：“我搶不到票。”

“是我希望能邀請你，這些問題當然應該由我來解決。”

夏小遲當然欣喜，“有這麽占便宜的事，我當然要去了。”

“你需不需要看一下日歷？也許你有安排。”向熠友情提醒道。

夏小遲沒有半點猶豫，“是哪天我都要去。”

向熠說“好”，聽上去累到下一秒就要睡着，倦意滿到仿佛能夠順着電流爬過來，連夏小遲都忍不住打了兩個哈欠，忙催他快去睡覺。

夏小遲趴在枕頭上，精神亢奮地和他互相道晚安。可剛一挂掉電話，連鬧鐘都沒來得及設，她就睡着了。

周一早上通常忙碌又痛苦，夏小遲昨晚沒睡夠，煎熬程度更是呈幾何倍數增長。

一則意外的明星八卦分散了大家在苦難周一的注意力。

夏小遲先是聽到對面工位的女生拿着手機低聲驚叫，“我靠，吳瑞豪戀情曝光了！”

旁邊同事一臉茫然，“誰？”

“就是《嘉寧太子傳》裏面的太子啊。”

夏小遲拿起手機，換湯不換藥的相似內容，熱搜上已挂了好幾條。

同事繼續納悶，“吳瑞豪這麽紅嗎？要不是因為向熠，我都不知道吳瑞豪是誰。”

“也不是，大概是因為大家都愛看八卦吧。”

先是娛記拍到有一個年輕女生和吳瑞豪同進同出。

吳瑞豪在一場采訪中間猝不及防被問到，明顯沒有做好任何回應準備，當下就慌了，下意識否認，說彼此只是好朋友。

大約是事發突然沒有統一口供，同一時間，吳瑞豪的經紀人在網上發文，指責是女生為了出名擺拍，幹脆直接撇清關系。

女方是完全的圈外人，本不該在娛樂圈的鎂光燈下被拷問，但一時間各式各樣的水不約而同往她身上潑。

有人扒出她工作的公司、扒出她讀過的學校和專業，各種“我聽我高中同學的小學同學說過她”、“哦她啊，是我小姨的前同事的鄰居”句式層出不窮，說她常年混跡夜店的也有，說她曾經插足別人婚姻的也有。

夏小遲看得反感，忽然聽見一聲頗為不屑的——“都是假的。”

轉頭一看，向萦心靠了過來，冷哼一聲，說：“吳瑞豪出名前我見過一回，那時候他女朋友就和他在一起了，吳瑞豪窮得跟什麽一樣，還是靠他女朋友工作賺錢養他。”

夏小遲往下翻一翻界面，大批大批的粉絲寫長文，從職業寫到學歷，指責女方配不上吳瑞豪。

也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網友被真假不明的混水灌暈了，以“不吹不黑純路人”開頭，發表一些實際上從一開始就站偏立場的言論。

事件持續發酵，不到一個小時，竟然有另外一名女生跳出來，說她才是吳瑞豪的正牌女朋友。

然後就更加混亂，滿天都是指責小三的道德混戰。

而吳瑞豪本人始終保持沉默，任針對女方的網絡暴力一再升級。

見多了的向萦心“啧”了聲，幽幽嘆息，“圈外人和藝人談戀愛，輿論上天然處于不對等的地位，真是太可憐了。”

夏小遲是想說些什麽的，但仿佛有一塊大石堵住了她的喉嚨，讓她一句話都想不出來，只能一直沉默。

午飯後的例行困倦，夏小遲點了一杯美式咖啡，掐着差不多的時間下樓，沒想到外賣小哥打電話來道歉，說會遲到五分鐘。

就五分鐘時間，再等電梯上來下去未免太過麻煩，她選擇去一樓大廳的便利店裏晃晃打發時間。

轉悠到冰櫃前，兩個女生堵住了去處，穿紅色裙子的那個興奮指着冷櫃裏尖叫，“啊！向熠代言了新的酸奶！”

說時遲那時快，紅裙子拉開冰櫃門，一瓶一瓶往下掃，懷裏抱不下的就往朋友手裏塞，“快，幫我拿一下，我要把這一排都買了。”

紅裙子的朋友被吓住了，趕緊拉住她，勸道：“先買一瓶試試吧，萬一不好喝呢。”

夏小遲沒忍住湊了過去，插話道：“挺好喝的，我喝過，原味最好喝。”

“你看吧！”紅裙子找到了同盟，立刻仰起脖子，義正言辭，“而且就算不好喝又怎麽樣，那可是向熠代言的啊！就沖瓶身上的貼紙我也要買。”

夏小遲一笑，離開她們去逛別的貨櫃。

兜兜轉轉一圈，沒想到又在收銀臺前碰上了，夏小遲排在她們後面。

炎炎夏末初秋的午後，店員阿姨昏昏欲睡，難得被叽叽喳喳的讨論聲吵得清醒，看一眼正在掃碼的酸奶瓶，說：“你們也喜歡向熠啊，我女兒也喜歡他，家裏到處都是這個酸奶。”

“好帥啊！”紅裙子女孩對着瓶子完全花癡眼，“什麽人才能當上他女朋友呢。”

阿姨“哎喲”一聲，“那可說不好，我看網上說，有的明星表面上看起來很正直，其實私生活很混亂的，還有專門喜歡騙粉絲的，明明自己有女朋友，還要欺騙小姑娘——”

阿姨話還沒說完，紅裙子就搶過話頭，“如果是向熠，那我願意被騙的，哪怕知道他有女朋友，我也願意。”

這下不僅店員阿姨皺起了眉，連她的朋友都崩潰了，捶她一拳，大聲喊：“媽啊，清醒點吧你！”

手機震動驚醒了心情複雜的夏小遲，接起來，是外賣小哥說到大樓前臺了。

她頓了一下，把手裏拿的幾樣商品放回貨櫃，什麽都沒有買。

她一直知道，演藝圈的光環加持，粉絲對偶像大多會存在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憧憬，某些人甚至可能會産生一些悖德的期待。

她不确定剛才的紅裙子女生是不是只是玩笑，但她很肯定，至少，一定會有人真的抱持這樣不正确的想法。

取到咖啡，小哥不住地向她道歉，說來的路上電動車側翻了，還好咖啡被他緊緊抓住，沒有全撒出來，拜托她不要給差評。

夏小遲掃了一眼，只是杯口撒了一些出來，同為打工人，她沒有為難打工人的想法，接受道歉，這事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端着咖啡杯上樓，在電梯口被一個行色匆匆的人撞了肩膀，劫後餘生的咖啡整杯直接掀翻。

她在電梯的搖晃中莫名感到有些惴惴，總感覺今天遇到的幾件事，都像是某種方向不虞的預示。

回到工位上坐下來，夏小遲發覺周圍一圈都沒人在認真工作，人人都對着手機，嘴張成O字型，一臉不可置信的吃瓜表情。

夏小遲疑惑地拿出手機，app因為猝然湧進的流量癱瘓了，她連續刷新了好多次，才勉強擠進去。

已經沒人在讨論吳瑞豪的緋聞，更大的勁爆性消息震撼了網絡。

《震驚！向熠神秘女友照片曝光》

《音樂劇首演，向熠女友後臺探班》

《向熠松口，采訪中坦誠圈外女友》

《首次公開合影，向熠大方認愛》

新聞裏，是向熠和一個女生的合影，位置明顯是在後臺，後面的妝臺上橫七豎八堆了很多化妝品，鏡面上的燈打得很亮。

他還穿着音樂劇最後一幕裏的服裝，白襯衫、黑色西裝馬甲、黑色西褲。

女生身材纖瘦，穿一條白色的連身裙，頭稍稍靠向向熠的方向，臉的位置打了薄薄一層馬賽克，依然能看出來笑得很開心。

夏小遲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手機自動黑屏了，她還保持着剛才的坐姿，一點也沒有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