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冬夜垂釣

第28章 冬夜垂釣

包廂裏環境很好, 赭紅色木雕門,青色磚石裸露,一只斜長的料石梅花盆景安靜伫立在角落, 給人一種古樸沉穩之感。

大家各自點了一兩個菜, 還叫了份十裏清江的招牌菜——松鼠桂魚。

等待間隙裏, 老板送了他們一瓶陶瓷瓶裝的燒米酒。

蘇玥剛把木塞打開,醇厚香甜的氣息瞬間彌散,還氤氲着絲絲熱氣,把許思祈饞的不行。

順着蘇玥手上的動作,淡黃色液體慢慢傾入土陶杯, 表層漂浮着桂花花瓣,清新甘醇的仿佛一陣初夏的微風。

好想喝。

但也只是想想。蘇玥斟滿酒, 剛遞過, 察覺到旁邊人輕掃而過的餘光,許思祈立即魂穿那日提着烤冷面落荒而逃的窘境。

她雙手推卻,憋道:“不了不了,胃不太行, 我還是喝...白開水吧。”

蘇玥挑眉,“許思祈居然懂得什麽叫養生了, 簡直是——公雞下蛋貓咬狗,不可思議!”

許思祈:“......”

後來他們點的什麽辣子雞、口水鴨胗、麻婆豆腐,許思祈一筷子也沒夾,安安靜靜地吃着面前的羽衣甘藍炒雞蛋、醋溜土豆絲、玉米炖排骨。

自律的仿佛一個謹記忌口的孕婦。

看他們把盞言歡,喜笑顏開, 聊着一些專業和學校裏的趣事, 一小瓶燒米酒很快就見了底。

許思祈驀地生出一種人生無趣的憂愁。

越嚼嘴裏的清炒芥藍越沒味,她小幅度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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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叫人難過的是, 吃完了飯,蘇玥居然組織大家一起去隔壁棋牌室搓麻将。

他們有六個人,而許思祈和程嶼年又都不會,剩下四個人恰好可以湊成一桌。

怕他們無聊,蘇玥給他們支招:

要不在旁邊圍觀,她可以給他倆教學;要不就在十裏清江周圍逛逛,這兒到處的設施還挺有意思的。

許思祈擡來凳子坐一旁,說:“那你教吧,我看着。”

“......”蘇玥:“先說好,我不是免費的啊,宴大小麻神,教一局十塊錢。不然以後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許思祈啐道:“你不如去搶!我回去在網上找免費資源學習,終有一天打敗你!”

本來想喝的沒喝着,想吃的沒吃着,圍觀別人玩耍還要收費,許思祈氣呼呼地起身。

看着女生往外走,蘇玥沖程嶼年狡黠地眨了眨眼。

程嶼年斂目,無奈。

許思祈走了幾步,突然想起程師兄還在裏面,不打招呼就離開也太不禮貌。

只是她剛好回身,就發現程師兄在不遠處垂頭。

彼時天光黯淡,處于白晝與冬夜的交界,霧藍色籠罩人間。一只六角燈籠挂在房檐處,映得程嶼年的五官模糊,腳邊還窩了只小黃狗。

那狗宛如賴皮一般,抱着他的褲腳不放,一點兒要松爪的意思都沒有,生動诠釋了什麽叫“狗皮膏藥”。

難得看見程嶼年臉上的怔愣,許思祈被逗樂,走過去,蹲着笑道:“小黃,你幹嘛呢?”

小黃狗還以為她要來扒拉自己,沖她叫道:“汪!”

“還挺兇。”許思祈離它半米遠,她擡頭,第一時間竟沒瞧見程嶼年的下颚線。

她笑:“這誰家的狗啊?”

程嶼年看她縮成小小的一團,企鵝君羊衣物貳貳七五二爸以整理本文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抱起來。他緩聲回道:“不清楚,可能是老板養的。”

“唔。”許思祈想着也是,“那現在怎麽辦?我把老板叫過來嗎?”

她其實想摸摸小黃狗,但又怕它咬自己。

但程嶼年卻彎腰,兩手一捧,那只小黃狗就被輕輕抱了起來。

似乎是蠻喜歡程嶼年抱自己,小黃狗還舔了舔他的手背。

“去問問老板吧。”

他們并肩往前臺走去,一位長了只酒糟鼻的男老板瞧見後忙迎來,“旺財,找你半天,你跑哪去了!”

估計不分省市,都會有只叫作“旺財”的小土狗,許思祈心想。

旺財被程嶼年放了下來,“我去洗個手。”

許思祈點頭。

等程嶼年洗完手回來,第一眼,就看見許思祈在男老板的指揮下,對旺財上下其手。

“對,你摸它的下巴和耳朵,順着皮毛摸。”

許思祈興趣盎然,笑得不亦樂乎,然而旺財卻露出了一副“罔顧狗倫”的萎靡表情,爪子不停地往前刨,卻又被她從後抱回去。

等許思祈摸夠了,她起身,沿着程嶼年剛去的路線洗手。

“我們現在去哪兒逛逛嗎?”回來後,許思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想去釣魚嗎?”程嶼年垂眼,問道。

·

沒想到,給他們領路的,還是旺財。

旺財似乎格外喜歡程嶼年,一直圍着他腳邊走,間或回頭看他,還吐着舌頭哈氣。

許思祈感慨,原來這世界,連狗也知道看臉。

程嶼年手裏拿了兩根魚竿,許思祈捧着個直徑很粗的手電,兩人與狗慢步走在田野小路上。

雖然也稱不上田野小路,但确實是泥沙制成,沿路有青草,路有些窄,踩下去還挺松垮。

要是對路不熟,一個不小心,倒真有可能摔一跤。

不過還好他們有“旺財向導”。

一路走到了魚塘,發現人還不算少。每個垂釣點上都有一個折疊椅,魚塘岸有個大型投光燈。

不過燈光暗淡,只能看個大致輪廓。

許思祈的折疊椅是程嶼年從旁搬來的,他把兩人的位置都往後挪了挪。

“注意安全。”程嶼年低聲道。

許思祈應好。

她也就小時候跟父母去釣過魚,但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光顧着新鮮,釣樹釣土釣衣服,就是一根魚苗也沒釣上來。

鼻尖傳來淡淡的魚腥味,混着青草與蘆葦的清香,小狗在旁邊吐舌頭,讓人覺得有種重歸村莊的質樸恬淡。

程嶼年借着手電的光,拆開一盒用酒泡過的玉米粒罐頭。

兩人的膝蓋不過一臂之距。

許思祈也學他的樣子,拿了玉米粒,挂在尖銳的魚鈎上。

只是不同于程嶼年輕松一蕩就将魚鈎抛入魚塘中央,許思祈扔了又扔,魚鈎始終輕飄飄的浮在水面,離她座位不超過三米。

許思祈再一次立竿收線,與此同時,程嶼年放下手中的魚竿。

那股好聞的松木味又竄入鼻息,程嶼年離她很近。他站在許思祈身後,緩聲說,“你先拽着魚鈎上面的一段,讓魚竿魚線呈緊繃的狀态,然後順勢一抛。”

許思祈悶悶地“嗯”了聲。

魚竿魚線緊不緊繃她不太知道,程嶼年站在自己身後說話,倒是讓她挺緊繃的。

她将此歸結為“老師圍觀學生答題”的“被審視感”。

但這次,她果然比之前好很多,有了那種順力的感覺。

不過,也就離座位有個5.6米。

“要是想抛遠點,”程嶼年接着道,“可以試試站起來。”

許思祈應好,拿着魚竿從座位上起身,胳膊肘卻不小心撞上身後程嶼年的胸膛。

她急忙轉身,“師兄,不好意思。”

“沒事。”程嶼年回道,“是我站太近了。”

他又回到之前的位置,旺財依舊窩在他腳邊。明明也是在注視自己的動作,但許思祈卻沒了那種緊張感。

她扯着魚線,等魚竿剛好垂頭,左手脫力,右手揚竿,魚鈎在空中劃過,“咚”的一聲,墜入水面。

離程師兄的很近。

“好像可以了。”許思祈笑,沖旁邊人道。

程嶼年輕淡地“嗯”了聲。

等着魚兒上鈎的間隙裏,許思祈突然覺得,這釣魚......實在不應是她和程師兄之間該做的事。

因為等待時間太漫長了。

不找點兒話來說,好像氣氛會很尴尬诶。

許思祈絞盡腦汁,從上次錄的MOOC大概什麽時候可以在網上看見開始,又聊到報告內容大概寫多少字,後面是泡面小屋入了什麽新的口味。

大部分時間都是許思祈在叭叭,程嶼年語言簡潔地回她。

連許思祈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兒聒噪了,但旁邊人卻一臉平和認真,讓人沒有絲毫被敷衍的難堪。

初冬夜裏,他的側臉被模糊的白光勾勒線條,淨如沐雪。

許思祈停了片刻。

程嶼年卻道:“口渴了嗎?”

許思祈沒來得及回應,被解讀為默認,他從外套兜裏拿出了一個眼熟的赤棕色陶瓷瓶。

木塞深陷,鵝頸處系了根紅布,下面隐約寫着:甜米酒。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清瘦手背,許思祈呆呆地接了過來。

不知道是剛從廚房裏拿出,還是受他的體溫影響,許思祈手裏的甜米酒還是熱的。

“師兄...你怎麽有這個?”許思祈愣了好半晌,才想起問道。

“剛才在前臺買的。”

許思祈一下子了然,應該是她去洗手的時候買的。

“算了算了,我胃不好,就不喝酒了。”許思祈很自覺,又将甜米酒遞了回去。

“米酒裏乙醇含量很低,可以活氣養血,不算傷身。”

許思祈點頭,但她喝了豈不是程師兄就沒了?

她還是推脫道:“師兄,還是你喝吧,我沒那麽渴。”

我就是,有點兒饞。

程嶼年垂目,睫毛下落着一片陰影,“放在兜裏挺沉,麻煩你,幫我解決一下吧。”

都麻煩她了,再拒絕下去就不禮貌了。

許思祈收回手,輕聲道:“那...謝謝師兄。”

她扯開木塞,“啵”的清脆聲,伴随着撲鼻而來的濃厚香氣,仿佛儲藏了一整個深秋。

沒有杯子,許思祈将魚竿擱腿上,右手舉着,就着瓶沿小口抿飲。

小瓣桂花她也舍不得細嚼,唯恐破壞香氣般,和米酒一起咽入食道。

許思祈滿意地彎了彎眼。

她一天的負面情緒,師雪菁的難過、被人圍觀摔跤的尴尬、吃不成喝不到的憂愁,都在這一口口的甜米酒裏悉數消解。

一個沒忍住,許思祈居然全喝完了,甚至還遺憾地倒晃了晃陶瓷瓶。

聽到旁邊落下的一聲輕笑,仿佛嘆息般,許思祈才猛地反應過來,剛才自己那句“我沒那麽渴”顯得多麽虛假。

或許是酒精燙的,或許是羞的,許思祈臉頰緋紅,仿佛天際的火燒雲。

把木塞旋入陶瓷瓶,許思祈擱腿上後,又開始拿起魚竿一臉嚴肅地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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