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釣到了嗎

第29章 釣到了嗎

夜晚垂釣, 魚的警惕性會降低,而一些不喜光的魚類也會紛紛出來溜達。

不出一會兒,程嶼年的魚竿就頻頻點頭, 魚兒仿佛葫蘆娃救爺爺般一只接一只地送上門。

許思祈看他利落收線, 将魚取下, 又放回魚塘。

再看看自己的魚竿,穩如泰山,她無聲嘆氣。

看吧,這世界,除了狗, 連魚獻身也是要看臉的。

但心裏這聲吐槽還沒抒發完,就見程嶼年偏頭過來, 對許思祈道:“你要不要, 來我這兒試試?”

第一時間許思祈還沒聽懂。

等程嶼年起身了後,她才理解,他是想跟自己交換位置。

想釣到魚的欲望勝過了不好意思,許思祈一邊道謝, 一邊落座。

她手心都有些出汗,全神貫注地盯着那根斜垂的魚竿。

等待, 等待。

某一刻,許思祈以為是臆想帶跑了視覺,她覺得魚竿好像在輕微晃動。

像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許思祈往旁邊看去。

程嶼年應了她所想,點頭:“上鈎了。”

許思祈激動地手都有點兒發抖, 同一支杆的另一端, 仿佛有一種強烈的生命力在與自己較勁,一人一魚在拉扯、博弈, 仿佛搖擺天秤的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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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奇妙了!

許思祈力氣不大,但慶幸這只魚也很小,不出一會兒就被許思祈從水面撈了起來。

她早站了起來,雙手握着魚竿,手腳慌亂地收線。

那只小黑魚不過手掌大,但卻精力滿滿,被放在岸邊時還生生蹦跶了好幾下。

許思祈半蹲,看着它,聲音低到難以聽清:“小魚兒,下次記得別饞嘴,不要就沒命咯。”

說完,她效仿着程師兄的動作,雙手捧過,将魚輕輕抛入池塘。

程嶼年遞給她一張單獨裝的濕巾紙。

許思祈接過的時候,往他黑色外套兜掃了眼。這裏面裝過酒,還有濕巾紙,仿佛哆啦A夢的口袋。

在她陸續釣了好幾只小魚後,旁邊依舊安靜地出奇。

許思祈詫異,居然連程師兄這種“硬通貨”的長相也迷惑不到魚了嗎?

她想到了一種可能,連忙朝他道:“師兄,是不是...魚食沒了?”

“可能是。”

程嶼年收了線,果然,魚鈎上空空如也。

許思祈笑:“應該是我之前沒挂好,被魚偷吃了都不知道。怪不得一直釣不起來,當自己姜太公釣魚呢。”

話音剛落,她手上傳來股瞬間難以抗衡的巨力,魚竿呈一個極彎曲的弓型,扯得整個人都在往前傾倒。

許思祈被迫起身,這會兒仿佛不是她釣魚,而是魚釣她了。

“這魚,”許思祈踉跄了幾步,手臂被拽着往前伸,還抽空跟旁人道,“好像、有點兒...野!”

熒黃色的垂直浮标都快被拖入水面,這一動靜鬧得太大,旺財都興奮地吠了兩聲,吸引着許思祈周圍幾個人跑來圍觀。

“哇,怕是只大魚哦!”

“丫頭,你要溜魚,不要只挺杆!”

“等會兒魚跑了就算了,這麽大的魚怕把杆折了。”

許思祈的耳朵被左一句右一句的建議包圍,她很感激,但拜托——能不能說清楚細節啊!

她倒是不直接挺杆了,因為已經沒力氣粗暴地将魚垂直從魚塘裏撈起。

“你試試,”程嶼年起身,站在她身旁,護着人不讓她跌倒,“用魚竿在水面上畫‘∞’。”

無窮符號?

許思祈領悟,以魚竿為筆,開始畫兩個挨着站的“0”。

程嶼年:“......”

為什麽會有人寫無窮符號是兩個0,而不是倒8。

許思祈看好像畫無窮符號也沒什麽用,那只魚依舊氣勢洶洶,在水裏跟自己較勁。

一個在陸地,一個在水面,水陸生物之間的pk,代表了物種尊嚴,誰也不能讓誰。

釣魚考驗的就是一個耐心和策略,既要有等待的耐心,也要有溜魚的策略。

不過,對于許思祈這種新手來說,能不讓大魚在瞬間脫鈎,已經算一種能耐。

但她确實已經沒什麽勁了,僵持了一會兒,手臂被擡得很酸。

似乎是察覺到許思祈的洩力,那只大魚突然暴起,一個猛用勁,魚竿就要從她手中脫走——

一只清瘦有力的手包住了她。

程嶼年站在許思祈右旁,左手覆在她的雙手上,他的手指幹淨纖長,指腹帶着薄繭,力量透過她的手背。

“抱歉。”他道。

許思祈腦袋嗡嗡的,耳背瞬間染上一層血色,她垂眼。

程師兄的手掌很大,指節修長,幾乎蓋住了她的雙手。因為使力,她的手背被他摩挲的發熱,許思祈慢吞吞地回道:“沒事...”

她擡手,把魚竿往旁遞過,“師兄,要不你來吧。”

程嶼年點頭,從她手裏接過杆。

許思祈看他游刃有餘地在收放線,臉上連一點兒皺眉的痕跡也沒有。睫毛傾垂,清銳的眼睛平視,沉靜的宛如蔚藍色湖面。

魚背劃開水面,漾出一條條水痕。

像是已經被溜的有些疲憊,程嶼年漸漸收線。大魚被拖的越來越近,光照下是一片黝黑的陰影。

魚尾偶爾拍打水面,蕩起激烈的水花。

許思祈激動地心髒狂跳,身後圍觀的大叔還遞給她一個抄網。

許思祈小聲道謝。

這魚這麽大,等會兒用抄網撈起來會更方便。

大魚已經離岸邊不剩半米,許思祈往前走近了幾步,将抄網緩緩放入水裏。程嶼年抽空看她,斂眉道:“小心。”

但許思祈腦子裏都是——她要釣到大魚了!

許思祈把住抄網往魚的下面沉,網面籠住了整只魚身,她試着往上擡起。

但那只大魚仿佛知道這是被捕的最後關頭,索性殊死一搏,力量格外大,在網面上使勁蹦跳翻滾,震得許思祈虎口都發疼。

她連人帶網都被這瀕死的意志所累,重心不穩,又被拖着往岸邊磕絆地走了好幾步。

鞋尖已經沾上了水。

就在這兔起鹘落之際,有人把她拉了回去。

程嶼年扔下魚竿,握住她的右臂,将人往後攬。

察覺到自己的頭發貼着他的下颚,溫熱的呼吸從上方落下,燙的她頭皮神經都癢。

許思祈嘴唇輕張,手裏的抄網掉在地上。

大魚沒了外力束縛,一個用勁,脫鈎後瞬間隐入看不清的水面。

周圍人都“唉”地嘆了口氣,一瞬間作鳥獸散,只剩下他們兩人,外加一直分不清狀況的旺財。

程嶼年放開她,低聲道:“踩到水了麽?”

“沒,”許思祈的指甲陷入手心,勉強正色道:“不好意思啊師兄......到手的魚都被我弄跑了。”

她說話時沒看他的眼睛,似乎在垂腦袋道歉。

但程嶼年卻微微搖頭,側臉被光投下一抹晦暗的陰影。

他唇沿輕彎,弧度小的讓人幾乎看不見。看着女生紅透的臉,程嶼年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沒事,已經釣到了。”

·

将抄網還人,又收好了魚竿魚食,兩人擦過手後打道回府。

夜色濃稠,墨硯般用手抹不開。

田野小路上,旺財領頭,許思祈拿着陶瓷瓶夾在中間,程嶼年握着手電在後。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被身後人照亮,像是在黑夜裏憑空撕開的一道口子。倒也不知道是她跟着光,還是光追着她。

程嶼年說,已經釣到了。

以許思祈高中應試所培養的“過度理解能力”,例如論述景物描寫中“下雨”的作用,她将此從淺入深地歸結為三種解釋。

第一,之前他們已經釣到了魚,所以這條大魚釣沒釣到沒關系。

第二,釣魚講究的是耐心和策略,雖然失敗了,但是他們已經初步擁有了這種品質。

第三......許思祈沒敢細想,一深究臉就開始發燙。

網絡流行語中有個叫“釣系”的詞,形容那種具有分寸與克制感的誘惑。

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不經意間流露,就像程師兄背她時傳來的滾燙體溫,說話時輕滑的喉結,以及用力時脖頸處那根延至深處的青筋。

還比如,他覆着自己手背,一用勁,指紋與薄繭似乎都在摩擦她的肌膚。

一種真正的、沒有衣料阻絕的、親密觸碰。

許思祈不是和他人沒有過肢體接觸,就像她也會伸手攬宋長錦的脖子,拍拍師雪菁的背,但只局限于部分人、部分不用皮肉相貼的季節。

實際上,在她體質還沒這麽特殊的小時候,她很黏人。

喜歡媽媽親自己,也愛親媽媽,累得時候愛撒嬌枕在爸爸腿上,還抱怨他的毛發紮自己耳朵。

盡管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

不管多少次與程師兄肌膚觸碰,許思祈還是會因為第一時間感受到的是體溫差異,而非瞬間的縮手所心跳加快。

為什麽一定就是他呢。

為什麽,不能是個普通一點兒的人?

遙遠處有隐約的人聲,沿路的狗尾巴草被衣料擦過,酒醉似的點頭。

許思祈走在前,身後的光一下一下地打在的路面上,輕微搖晃,和她的步伐同頻。

仿佛,是給她的一個回答。

-

等他們回到先前的地方,搓麻将的四人組已經從戰場中抽離。

蘇玥本還有點兒意猶未盡,念着自己上把的清一色沒胡到三家挺可惜,但一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來,尤其是許思祈臉上還帶着可疑的大片紅暈。

她正想“哇哦~”一聲。

但瞧見程嶼年眼裏淡淡的警示,明明已經張開的嘴,又瞬間閉了回去,像生吞了個果凍。

“你們去哪兒玩了呀?”她換了個沒那麽攻擊性的問法。

許思祈往洗手間走,“釣魚去了。”

趁着人不在的片刻,蘇玥擠眉弄眼,暧昧笑道:“所以,哥,你釣到了嗎?”

程嶼年擡睫,看向女生的背影。

腳步輕靈,手裏還握着那個土色陶瓷瓶,紅布纏繞在她尾指。

當蘇玥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見程嶼年開口,帶着輕微的嘆息。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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