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管院師妹
第49章 管院師妹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 剛出鍋的香味鑽入鼻腔,沖淡着倆人間略顯奇怪的氛圍。
許思祈接過程嶼年遞來的竹筷,“謝”字剛在舌尖上一滾, 就被緊急咽回。
不能謝不能謝。
但兩人不說話光吃飯也有點兒奇怪, 許思祈正猶豫着起個什麽頭好, 旁側忽地傳來柔緩動聽的女聲。
“程師兄,好巧,你也來這兒吃飯嗎?”
說話的女生有些驚喜,撥弄了下自己耳邊的栗色長卷發。
她穿着件象牙白羽絨服,內搭焦糖色針織長裙, 腳踩一雙米色短靴,看起來簡潔而賞心悅目。
在許思祈投去目光的同時, 她朝自己溫和地笑了笑。
很文氣的長相, 脖頸纖長,漂亮雅致的像一只白天鵝。
許思祈也沖她莞爾。
“好巧。”程嶼年回道,面色淡淡,低聲道:“你一個人來這兒吃飯麽?”
“不是。”那女生唇角揚起盈盈笑意, 指着裏面的包廂,“回家前最後聚聚, 跟朋友約的一起。”
“這樣。”程嶼年點頭。
“上次的答辯和采訪還得多謝師兄,下次有空請你吃飯。”女生單手拽着小圓挎包,誠懇道。
“小事,我也沒做什麽。”程嶼年語氣平淡,仿佛溫水緩緩注入了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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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笑着搖搖頭, 又指了指包間門, “那我先過去了,你們吃好。”
“嗯, 你也是。”
許思祈用筷尖将豆角上的蒜泥掃到一邊,聽着二人的寒暄,默默咀嚼着,腦子裏莫名浮出一個詞——管院小師妹。
膚白腿長,文靜娴雅氣質佳。
群衆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那個女生很好看,文弱的楚楚動人,是她自己都很想保護的類型。
正愁找話題呢,許思祈于是順口問了:“她也是你們專業的嗎?”
程嶼年搖頭,“不是,工商管理的。”
“啊——”許思祈的尾音拖的有些長,默了幾秒,她捏着筷子,突然小聲感嘆道,“她還挺好看的。”
好看?
是麽,他其實沒太關注過別人的長相,覺得無非是與名字相對應的皮囊。
順着許思祈的話,程嶼年簡略地回憶了下。
客觀來說,是不錯。
程嶼年嗯了聲。
許思祈心道,雖然大家都有自己的審美标準,但在相當的美貌上,又統一了起來。
看吧,程師兄也覺得她好看。
許思祈眼睫垂着,安靜地吃飯。
也許是早飯還沒消化,沒吃多少,她就有點兒吃不下了。
但怕太早擱筷給人一種催促的感覺,許思祈強迫着自己不斷地夾菜,咀嚼,咽下,只是動作越來越慢,吃的也越來越少。
胃有種飽腹的酸脹。
程嶼年不着痕跡地掃過她一眼,聲音低緩:“今天吃早飯了麽?”
許思祈聞言意外地擡眸,難得有底氣地應道,“吃了。”
“嗯。”程嶼年擡手,給她半空的杯子蓄水, “回家後也記得好好吃早飯。”
“哦...”許思祈又有點心虛。
都回家了,玉皇大帝也管不着,誰知道自己每天睡到日上幾竿呢。可明明聽到耳朵起繭的勸告,她卻難得沒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甚至,剛才那股在胃裏打轉的酸澀感兀的消散,開始奇異地回甘。
許思祈覺得自己蠻有病的。
“買了多久的票?”他接着問。
“明天上午。”
“回浔南麽?”
“對。”
程嶼年眼皮略薄,耷落時隐隐可見皮膚下的淡青色血管,“有段時間沒回浔南了,不知道變化大不大。”
許思祈笑的酒窩深陷,言語間不自覺地帶上了一份熟稔,“跟之前比變化還挺大的,你以後有空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嶼年:“我的确想今年回去看看的。”
他說這句話時眼睛徑直地望向她,漆黑如墨,給人一種在聚光燈下被深深凝視的錯覺。
就像...他是刻意為了誰般。
許思祈尾指蜷縮了下,心髒傳來鼓噪的響動,“是、是嗎。”
程嶼年低沉地嗯了聲。
那他們是不是又在一個城市了。許思祈心想。
-
飯後,許思祈和程嶼年去前臺,正報了座位號後準備結賬,卻被告知有位女士剛已經幫他們買過單了。
許思祈有一瞬間的錯愕,随即轉過頭看程嶼年,“是剛剛那個女生嗎?”
“可能是。”
許思祈見他點開微信搜索框,一字一頓地敲到,楚、苑、唯。
好好聽的名字。
許思祈默念了遍,只覺得唇齒留香,有種春水煎茶的別致味道。
但又同時。
因為程嶼年的搜索,以及在詞欄裏尋找個字的動作,難以自抑地感到一種卑劣的喜悅。
她轉過視線,沒再看倆人的交流。
冬天的玻璃由于內外冷熱的溫差,浮着一片厚重的水汽。有人玩性大發下徒手擦過一片,像是憑空洞穿了白色迷霧,能窺見商場外凋蕪的樹木,匆匆而過的人群。
許思祈卻只看得見倆人重疊着的模糊身影。
她難得如此清晰地察覺到……
自己好像錯的越來越多了。
“好了。”程嶼年收了手機,“走吧。”
許思祈從怔愣中回神,略微遲緩地“啊”了聲,第一時間沒問他怎麽處理的,是轉賬給了楚苑唯,還是欣然接受下道謝。
她反問:“去哪?”
程嶼年難得帶着好笑的神情,“不是讓我給你夾娃娃麽。”
許思祈“哦哦”了聲。
她其實就是一時腦熱下随便說說,現在回想起來,這要求是不是有點兒越界了。
自己也就小時候吵着鬧着讓爸爸媽媽夾過。當時除了一些跟她一樣的小朋友,更多的是很多哥哥帶着他們的女朋友,塑料框裏碼着整齊的硬幣,一個興致勃勃,一個指哪打哪。
程師兄是把她當作童年記憶裏那個驕縱的小女孩嗎
他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不是10歲、12歲的年紀了,早被傳統觀念打上了男女有別、适可而止的标簽。
他們這樣,其實,非常,暧昧不清……
·
粉色娃娃機整齊地排列在扶梯下,Doll Club的标牌,霓虹燈管裏色彩在流竄。
程嶼年的身量很高,幾乎與娃娃機裏懸吊的抓夾齊平。往許思祈旁一站,讓她懷疑是不是跟自己呼吸的并非同一片空氣。
“你喜歡哪個?”他垂眼看她。
許思祈打量着這片尖嘴猴腮盜版到媽都不認識的公仔,扶額,難以抉擇。
她按自己的經驗,選了個離擋板最近的,“這個吧。”
一只土黃土黃的歪嘴小雞仔。
程嶼年一邊掃碼,一邊閱讀着操作臺上貼着的簡易流程。
許思祈看得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他之前也是這樣看大富翁的說明書,出聲問道:“師兄,你之前夾過娃娃嗎?”
“沒有,”程嶼年彎腰,将機器吐出的硬幣拾起,手掌攤開,看她:“你要教我麽?”
“……”許思祈硬着頭皮從他手心拿起兩枚。
“我其實也不太會,”許思祈投了硬幣,握住抓杆,“很多人說娃娃機都有程序設定的,按比例掉落,比較看運氣。”
說着,她操縱着抓杆,小心翼翼地朝小黃雞挪去。
瞄了瞄準,許思祈按下按鈕,看着銀色抓夾往下延伸,團住小黃雞,她還沒得及一喜,就見那抓夾跟食堂阿姨打飯的手般劇烈地抖落了一下!
小雞仔“唰”的從空中墜落。
沒抓到也就算了,竟然甩得更遠了?
許思祈氣的直抿嘴——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程嶼年看她瞬間鼓起的腮幫子,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又往裏投了兩枚硬幣,“還要試試嗎?”
許思祈握拳,點頭,聚精會神地看着抓夾,模樣比考試還認真。
講道理。
老板買這些醜玩偶當獎品說明他可能比較摳門,想省成本。但如果娃娃已經這麽僞劣了,還設置很低的抓取概率,那不是等着拒客嗎!
長遠來看,那還怎麽賺錢。
她就不信了,今天她拿不下這只小黃雞!
只是許思祈連着試了三四五六次,從抓夾箍住小雞仔中途掉落,到抓不起來,甚至擦身而過,她無一例外地都失敗了。
許思祈:“……”
是她錯了。資本果然是沒有人性的!他根本不講道理!!!
看程嶼年又要投幣,許思祈連忙伸手,很有骨氣地抓他的衣角,揚言道:“不要這個了,太醜了,我們換一個娃娃機吧。”
哼。
得不到就诋毀!就诋毀!
程嶼年輕聲失笑,“好。”
許思祈已經忘了自己原話是讓程嶼年給她夾一個,現在俨然變成了自己操作,程嶼年投幣,順帶在一旁給她找角度的搭配。
不過話說回來,這娃娃機老板雖摳門,倒也是個很公平的人。
公平就公平在他平等地讓每個人、每臺機器都夾不起來。
許思祈氣的反而冷靜。她過了開始那股上頭的較勁兒,看程嶼年又要掃碼買幣,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把二十枚硬幣揮霍一空了。
她忙道:“師兄,我不夾了,要不你少買點兒?這個抓夾力道很松,不好抓的。”
程嶼年淡淡颔首,只買了十枚。
不過他并沒有立刻投幣,而是低聲詢問她,要不去最右側看看。
那一臺許思祈之前也瞧見了,超大號夾娃娃機,雖然裏面的玩偶會精美很多,但十枚幣夾一次,主打一個極速版破産流。
要是許思祈肯定不會去夾的。
但一次性夾不上來,和分很多次夾不上來,其實在結果上也沒差的。
許思祈站在程嶼年身邊,看他慢條斯理地将一枚枚硬幣接連投入,睫毛傾垂,鼻梁凸致,被白光一打,有種雪峰的冷。
她以為程嶼年會細細觀察,一陣考究,才會有所動作。
但他只是簡單地握着操縱杆,然後拉着滑了下,還沒等抓夾停頓完畢就擡手按了按鈕。
許思祈:“?”
這這這,這是不是有點兒太随意了,都不等瞄準的嗎?那個跟三只大號鐵雞爪一樣的抓夾還在晃啊!
而且她還以為程嶼年會夾那個離擋板最近的粉紅豹,結果是裏面一只睡倒的史迪仔。
許思祈心道,這長途漫漫的取經路,可不要太容易掉下來哦。
果不其然,大號抓夾成功撈到史迪仔,剛帶着行了兩步就猛地一晃動,史迪仔就成功被甩飛...
然後甩地直接掉入了洞口,“哐”的一聲,空心球般,落入左下角的出口。
不帶一點停頓。
許思祈:“??”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程嶼年沒什麽意外的表情,彎腰從裏面取過史迪仔,輕拍了拍,單手遞給她。
“師兄,你這樣...”許思祈嘴唇輕張,一臉茫然地抱過,“顯得我剛才有點兒蠢。”
她那滿臉的認真、專注,恨不得把眼睛當顯微鏡一樣用,要把抓夾的分子結構都給識破!
結果屁都沒撈着。
程嶼年唇角輕抿,“不是,我可能只是運氣好一點。”
許思祈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依舊雙目怔怔地擡頭看他。
“也可能,比你多學了點物理。”他緩緩補充道。
路上,許思祈單手抱着半人高的史迪仔,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但她真的好喜歡史迪仔啊,小時候愛買史迪仔書皮,史迪仔貼紙。上大學也把史迪仔挂飾挂書包上,後面還送給了別人。
許思祈無法遏制心裏那股開心到冒泡的情緒,蜂蜜般浸滿了每一絲骨縫,密不透風。
商場裏的假花好好看。
俗氣的紅燈籠也好看。
每個向她走來的人都好看。
大家都好看死了!
程嶼年望見許思祈唇角的弧度,眉目松弛,眼裏泛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從未有過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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