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高風亮節
第70章 高風亮節
清晨七點, 暖陽普照,白雲被春風吹鼓成松軟的棉花糖。
許思祈拎着食品袋,打了個哈欠, 眼角跟着沁出晶瑩的水光。
她在去給程嶼年送早餐的路上。
嚴武一事鬧得不小, 她明明在第一現場卻毫發無傷, 倒是程嶼年的腹部被劃了幾道口子,右手小臂更是嚴重,直接傷到了近骨的肌群,被醫生縫了兩針。
警方的介入後事情原委很快就調查清楚了——嚴武因為在外喝酒喝到昏醉被送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意外發現自己竟患了肝癌, 還是不可醫治的晚期。
雖然早被煙酒熬夜等不良習慣泡爛了身體,但要他真的等待死亡, 說實話, 嚴武也是又不甘又憎恨又恐慌着的。
直到看見許思祈的那刻。
他這輩子幾乎光和社會渣滓打交道去了,結仇結怨的不少,和這種看起來乖軟好欺的學生鬧到派出所倒是稀奇。
居然還被擺了一道。
除去想報複她的想法,拖着一個前途光明的漂亮女孩兒陪自己赴死, 倒也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
平穩了急促的呼吸,許思祈蜷指, 輕輕叩門。
不出半分鐘,大門被人從內打開,清淺的松木氣息迎面撞來。
許思祈沒看來人,反而擡了擡手,抿唇道:“我...我給你帶了早飯。”
“嗯。”程嶼年剛洗漱過, 額發下颚還沾着水珠, 貼着脖頸跌入棉質衣領,他側身給她讓了個位置。
嗯?
許思祈以為她送完就可以滾蛋了。
站在玄關處猶豫着不知如何下腳, 程嶼年彎腰,從鞋櫃裏找出一雙嶄新的拖鞋。
放下後,又起身往裏面走。
許思祈看着他高挺的背影,猶疑片刻,換掉了鞋後跟着他到了飯廳。
程嶼年的右手纏着繃帶,也不能使力,所以現在做什麽幾乎都是用的左手。
許思祈看着他動作不太順暢地掀着塑料封盒,很主動地道:“我來我來。”
中途還跑去洗了個手。
“咔”的一聲,透明水珠沿着邊緣滾動,紅棗桂圓粥的味道在空氣裏飄散,許思祈将餐盒輕挪到他面前。
程嶼年嘗了口,被甜味膩的微不可察地皺眉,食用速度放得很慢。
想到他手不方便,留下自己果然是有原因的。許思祈設身處地,很善解人意地問:“要我喂你嗎?”
程嶼年沒忍住地被嗆了下。
“...不用。”他說,唇色發白。
好吧。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許思祈将書包擱至身前,拉開拉鏈。
除了做了大半的專四真題,她一袋袋地接連掏出了養生茶包、阿膠糕、紅棗...甚至軟糖。
“這個可以泡水喝,這兩個可以直接當零食吃,”許思祈指着,“這個...不對,等等。”
她蹙眉,仔細地看了看說明書,疑惑念出聲:“富鐵軟糖,哺乳期産後成人孕婦專用保健鐵元素鐵劑?我買的是這個嗎?”
程嶼年:“......”
他雖然流了些血,但被她的态度一帶,還以為自己是嚴重失血下一秒就要休克了。
“算了,這個不能吃。”許思祈嚴謹道,将軟糖收回書包,“這些應該沒問題。”
看着那半桌的東西,程嶼年微頭疼地啓唇,“許思祈...”
“嗯?”許思祈亮晶晶的眼眸望他。
“...沒事。”程嶼年說,垂眼,将一整盒的紅棗桂圓粥喝完了。
吃完了早飯,許思祈又搶着幫他收拾餐具,提着垃圾袋,她看了眼客廳的鐘。
“現在7點30,走吧,我把你送去你們學院?”許思祈自顧自地道,“8點10分才上課,應該來得及。”
說罷,她就拿起了程嶼年擱在椅子上的包,一副要将人安全送往目的地的堅決。
程嶼年覺得他不是手受傷了,在她眼裏,自己已經全方位肢體退化到不能自理了。
但他卻淡聲回答:“嗯。”
程嶼年的包裏沒有書,只是電腦,其實很輕,但到出門那刻他還是擡手說,“給我吧。”
“不行不行!”許思祈搖頭,盯着他的右手,如臨大敵,“這麽輕,我提着就好。”
這句話滿含悖論,程嶼年卻收回了手。
校園裏到處都是鮮潤怡人的顏色,花紅柳綠,晴空萬裏,陽光将天琅湖染上一層碎金。
程嶼年接過包,望着女生往教學樓趕的背影,沒來由地想到了三個字:吃軟飯。
他輕哂了聲。
到了實驗室,同門看見程嶼年後驚訝地直張嘴:“厲導不是說你在家休息嗎,怎麽跑這兒來了?不是...程哥,咱要不要這麽卷?!”
“嗯。”程嶼年淡淡的語氣,“有人非要讓我來上學,沒辦法。”
同門:“???”
哪個人才這麽牛逼。
而且,為什麽他覺得程嶼年今天心情特別好,掩都掩不住的那種?
-
周末,許思祈雖然沒課,但還是提着早餐匆匆跑去了潤林園,一口氣爬到了五樓。
屏息,穩下心跳,許思祈敲門。
但難得的,程嶼年這次好一會兒都沒開,許思祈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輕,于是又加重了點兒力道。
還是沒人應。
許思祈納悶,難道程師兄睡過頭了沒聽見不應該吧,自己每次來他都洗漱完了,作息規律的可怕。而且她這次比平時還晚了好一會兒。
又敲了幾下,依舊沒人應。許思祈放棄,剛轉過背。
大門“哐”的一聲,潮潤的水汽撲面而來。
許思祈回身,正笑着擡頭,沖擊性的一幕撞入眼睛——
清削的鎖骨,肩膀上有顆淡棕色小痣,皮膚冷白,往下是利落幹淨的線條走向,水珠擦過明顯的清健腹肌......
程嶼年赤着上半身,單手套上T恤,眉峰一蹙:“我以為你今天不來,剛才在洗澡...”
許思祈“轟”的被一顆原子彈轟炸了般,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我...”她支吾着,滿臉通紅,感覺大腦在冒煙。
她一句話都組織不出來,手有些哆嗦,呆滞一秒,索性将早飯直接塞他手裏,然後轉身就跑!
左腳踩右腳。
雖然許思祈作為一個思想開放的女大學生,混跡于文字版的限制級小說平臺,也觀閱過一些影視版的生命大和諧過程,但是...但是那是程師兄啊!
那是平時穿衣規整,最上面扣子都扣完的程師兄啊!
明明是被她看了,但許思祈卻無法接受自己仿佛輕薄了對方一般的事實。
許思祈叩問自己:為什麽要晚到一會兒?為什麽要一直敲門?
不——為什麽她要長眼睛?
而且那畫面感還該死的強!就算過了好幾個小時,都仿佛定格在了她的大腦皮層最裏面。
許思祈決定,近段時間不要去找程嶼年了。就算迫不得已,那也得等到眼睛長到頭頂上再去找他。
·
中午12點,程嶼年聽見了敲門聲。
本不抱希望,打開門卻看見了戴着棒球帽、墨鏡和口罩,一臉武裝齊全的許思祈。
程嶼年:“......”
許思祈摸了摸後頸,主動跟他解釋:“忘說了,我之前生病了,有傳染性的,得小心點,不然等會兒傳染給你。”
哦。
都過了好幾天了,她又想起這回事了?而且眼睛看着也會傳染是吧。
程嶼年:“許...”
許思祈打斷他,想把打包好的餐盒往他手裏塞,又摁亮手機,“這是我在一家餐館裏點的,當歸雞湯和杞菊排骨,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哇,都十二點了?好快啊,我下午還有事,先——”
“許思祈。”程嶼年終于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
許思祈想跑路的腳一頓。
“過來,”程嶼年倚着儲物櫃,淡聲說,“我不太方便,麻煩你幫我拿一下廚櫃上面的碗碟。”
對啊,許思祈想起來他的手還沒好。明明是因為自己才受傷,她怎麽能随便跑路呢?
許思祈暗暗譴責自己,墊着腳,依言幫他取了碗碟。淡青色陶瓷的,落了灰,似乎沒怎麽用。
“你要用這個裝飯菜嗎?”許思祈問。外賣盒子都是塑料的,吃多了确實不健康,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用處了。
程嶼年嗯了聲,“能請你再幫我個忙麽?”
許思祈點頭如搗蒜。
門外适時響起了敲門聲,程嶼年去開門的同時跟她說,“麻煩你,再幫我把這份午餐解決一下。”
許思祈:“......”
兩人對坐在飯廳裏,彼此沉默着。
所以,明明想送完就跑人,現在卻變成了程嶼年吃她帶來的飯,她吃程嶼年點的飯?
這個也不是不能接受。
問題是,她吃飯能不能戴着墨鏡吃啊?
但是...在程嶼年長久的注視和欲言又止下,顯然是不行的。
許思祈摘去了眼鏡口罩,露出緋紅的臉頰,視線只在斜下角45°的範圍徘徊,她安靜地吞了口米飯。
...結果差點兒沒被噎死。
其實和程嶼年一起吃過很多頓飯了,但這一次,一定算是氛圍最詭異的。
“早上...”程嶼年難得主動提及。
“我不是故意的!”許思祈猛地擡頭,激動道:“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洗澡!”
“......”程嶼年只覺得好笑,于是低聲:“嗯,沒事。”
她的腦回路真的很奇怪,普通人可能會想他是不是故意的,而她的第一反應卻是,自己不是故意的。
許思祈把他想的太幹淨了。
實際上,七分無意三分縱容,他自己也說不清。但他絕對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的高風亮節。
不然也不會有元旦裏那個誘哄的吻。
只是許思祈像是怕他尴尬,反而安慰道:“你別放心上,真的,我見得太多了,大街上的,電影裏的,手機裏刷到的,都差不多,沒關系的。”
程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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