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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綠腰晚上睡不着覺。
打死她也想不到, 小叔子會去那個地方。
他應該也沒認出她。
人都有兩面,面具之下的另一張臉乍然被熟人撞破,确實尴尬, 幸好她還蒙着面紗。
對了,她的面紗呢?
見她急,丫鬟也幫忙四處翻了一遍,連馬車上也找過了,還是沒有。
算了,大概是跑出來的時候,掉在某個地方了, 那不重要, 她确定他沒有看到自己的真容, 就算将來有什麽說法, 直接否認就行了,反正她目前還算是長輩。
代替兄長護她周全, 他說的。
第二天一大早, 姐姐送來個好消息。
說是昨天在酒坊有個人,看了那支舞, 很感興趣, 重金尋人, 現在找到她頭上來了,約她在城郊的茶樓見面。
綠腰心想,這該不會是小叔子為了捉她, 故意放出的風聲吧?
于是她問姐姐, “這人姓啥?家裏有錢嗎?”
第一次聽她主動探究別人家業, 還以為她忽然開竅,紅眉一臉欣慰的表情, “有錢,非常有錢,北陽崗上方圓百裏的平地,雍州城一半的店面,都是他家的,地縫裏撿點都能吃三年,你要是嫁過去,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那肯定不是了。她放下心來。
來到提前約好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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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是老式的樓閣,不同于本地大部分碉堡般的單調風格,這座小樓紅磚黛瓦,堪稱古色古香,內裏華麗風雅,三五文人雅客分散而坐。
她依照約定,尋到二樓靠窗的位置,坐着等了很久,眼見就要天黑,一直不見人來,于是她想,這個人很不靠譜,正打算回去,面前忽然有人落座。
只不過是兩個人。
準确地說,是兩個重疊又交錯的人。
只見一個面龐黝黑的壯漢身上,伏着身材矮小的男子,如同嬌弱的嬰兒,顫巍巍露出發紅的頭頂,那壯漢看了沈綠腰一眼,蜷下腰背,将男子放到對面的木椅上,殷勤為他端正衣襟,順便擦去口中涎水,随即旋身而去,留下沈綠腰一人獨自驚惶。
她心下不安,面上卻不形于色,暗中打量,見此人下身那寬大的錦緞長袍中,似乎空空蕩蕩,她不由得疑心,他是缺少一雙腿足。
“你就是沈氏女?”
綠腰本以為這兩位奇人是走錯位置,如今一聽,看來她今日的相親對象正是此人,壓下心中迷惑,淡淡道:“正是。”
瘦小如幼猴的男子笑起來,一雙大而凸出的黑眼珠,死死盯住她,嘴角淌出涎水,“果然很漂亮。”
這本是誇贊,不知為何,綠腰心中卻一陣反胃。
還沒等她說話,這個色迷迷的小男人就搓着手,蒼蠅一樣,用他那綠幽幽的眼睛黏在她身上,“可以再給我跳一曲嗎?”
明明是詢問,卻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口吻,叫她一時摸不着頭腦。
想到自己的舞姿是被這樣的人看到,真叫她感到惡心,連學舞這種事都有些後悔了。
“什麽?”
“算了,以後成親了再跳。”小男人很慷慨地擺手,似乎是在勉強饒去她的苦刑,并期待她及時感恩。
“你的腰很細,下次不要穿這種寬袍大袖,顯不出你的身材。”
大約是看出她神情不悅,對面終于有所收斂,主動轉移話題,“你姐姐說你還會刺繡?”
這個人竟然是姐姐介紹的嗎?還告訴他那麽多關于她的消息,綠腰心中未免有怒氣,敷衍道:“馬馬虎虎。”
“既能做掌上舞,又能做賢妻良母,得妻如此,夫複何求?”男人突然大掉書袋,拽起文詞,極力彰顯自己并不深厚的學識。
綠腰啞然,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男子,還是世上男子皆是如此?
她放眼朝樓下望去,在那密匝匝黑壓壓的頭頂中,厭煩感不斷攀升,直到目光移向角落,冷不丁,撞見一張玉白的臉。
怪不得話本上都說玉面書生。
聽說他之前是在江南,人家說南方的水土養人,看來是真的,那麽一桌年輕人,可着看去,也就他最白、最出挑了。
她想,她這個小叔子,若不是性情讨厭,實在算得人中龍鳳,但是他這樣的适齡年紀,遲遲不見有人上門來提親,可見素日在外,惹的人不少。
她不在的幾天,他倒是野馬脫缰,四方游冶,昨日酒垆觀舞,今朝茶樓聽曲,連書也不好好讀了——有人在向他敬茶了,對方的神情很卑微,似乎在乞求他的寬恕,或者是示好,他則露出那種一貫平穩而又淡漠的笑意,意思是接受,但也只是接受。
又一個熱臉貼冷屁股的。
綠腰收回視線——
“這家茶樓是我的産業。”對面的小男人忽然展示起自己的財力,像是猴王露出紅屁股,希望得到母猴的敬服。
目光移轉之間,她忽然對上天的殘忍有了格外清晰的認識。
可惜她的同情心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對面橫飛的唾沫濺進了她的茶盞。
他的所有權誇耀完畢,輪到她說話。
見他盯着自己,滿心期待她的恭維,然而她并不捧場,四下打量這座茶樓,有意做出挑剔的姿态,冷聲道:“那也挺舊的了,看着像活不長的樣子。”
這話一語雙關,再蠢的人也能聽出不是好話,小男人急了,“我家良田萬頃,家財萬貫。”
“哦。”綠腰雲淡風輕。
“我聽說你是個寡婦……”前面嘈嘈切切說了一籮筐,原來意思是要殺價,那還擺什麽闊吶?
小男人還沒說完,綠腰就自信滿滿道:“對,我克夫。”
這下對面終于沒話說了。
她忍無可忍,“告辭。”
背後殘缺不全的小瘦猴子,急得跳在椅子上,指着她破口大罵。
綠腰終于忍無可忍,轉頭上前,俯身在小男人面前,當頭傾下一杯熱茶,笑容明媚,風情萬種,無懈可擊。
走之前,她來到櫃臺,朝那位老賬房要了一道爆炒羊寶,囑咐小二送上樓去,“給你們家那位爺補補身子,記到他賬上,謝謝。”
走出茶樓,她終于如釋重負,這什麽人,比青天白日撞鬼還要離譜,姐姐就給自己介紹這樣的人嗎?
倘若金龜婿釣的就是這樣的人,她自己寧肯做縮頭烏龜,綠腰心想。
縱使她有一身的武藝,面對這種人,也施展不開,有些飯,真不是能随便吃的。
還是做生意好,生意雖有風險,嫁人風險更大。
她這輩子注定吃不了軟飯。
走之前,路過樓下大堂,她看了一眼,嚴霁樓還在人群中間,被簇擁着推杯換盞,俊美的臉上流轉着春風般的得意,他并沒有注意到這邊。
綠腰大步離開,一回到府內,就收拾起東西。
姐姐疑惑,明明學得好好的,怎麽這時候要走,“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要上戰場了,你當逃兵。”話笑着說,語氣卻很嚴厲。
綠腰不響,只說累了,想回去休息。
紅眉知道,自己今天給她牽的這條線,壞了事,把丫鬟遣下去,拉着她的手坐在旁邊,“你莫怪姐姐。”
她語重心長地說:“都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不高興,只能說這個人呢,是有點不足之症,娘胎裏帶來的,咱們也不能苛求人家是吧,你說要是但凡人家模樣看得過去,能輪到咱們相看嗎,那樣的家世,又是正妻,不知道多少好人家想把女兒往裏送呢。你想想,獨子家庭,膝下又沒有子嗣,身子不好,看着也不像個長命的,到時候過了門,還不是由着你拿捏,男人一死,美美坐擁家産萬貫,到時候再當寡婦,也是個富寡婦,要啥有啥,就忍幾年,一本萬利的買賣。”
綠腰聽了,就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又不是妓.女。”
就這麽一句,把紅眉給堵死了,她一下想到自己的身份,有點被刺痛了,呆坐在椅子上,再說不出來一句話。
直到綠腰牽着馬出了大門,她才一個人抱臂坐在玫瑰冰檻紋的靠椅上,吊起的眼角忽然垂下來,顯得有點蒼老,丫鬟送上煙槍,她順勢倒下去,吞雲吐霧起來。
“老爺呢?”
“快回來了。”
-
另一邊,綠腰簡裝出門,住了幾個月,走的時候卻和來一樣,除了自己的馬,啥也沒有帶走。
她自己可能沒有察覺,經過前一段時間大家閨秀般的嚴苛訓練,她已經不一樣了。路上頻頻回頭的行人,試圖幫她回顧那些價值不菲的功課。
她不知道自己騎在馬上,就像一個聊齋裏的古畫,那麽樣的風流雅致。
回村的路上,同村的人甚至認不出來她了,遠遠地停下來,扛着鋤頭看她,還有小孩主動上來問她要找什麽人,是不是城裏人來鄉下走親戚了。
她低頭一看,自己身上這件衣服,還是姐姐為今天下午的相親準備的,她走得急,別的釵環配飾都放下了,就衣服沒來得及換,這一身的行頭很貴,光上衫下裳的搭配,就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時間挑選。
于是她忽然有一點後悔,不應該說那樣的話。
她的本意不是要傷害她。
思來想去,糾結,失眠到半夜。
大約到了三更,她聽見外面人聲鼎沸,好像有大批人朝院內湧來,火把将小院照得燈火通明。
她出門,認出外面的這些人,正是白天和嚴霁樓在茶樓的那群。
為首的那位,一改白日裏敬茶時的卑微谄媚,指着她道:“嚴霁樓人呢?趕快把他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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