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綠腰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趁她怔愣的空當兒, 那夥人已經沖進去搜家去了,只聽見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

少頃。

“杜少,沒人。”出來的人搖頭。

月光下, 被稱為杜少的男子一臉失望,目光在整座院子來回刮過,見确實沒有自己想要的痕跡,這才看向沈綠腰,不懷好意地笑道:“你們這對叔嫂,倒是一個比一個能沉得住氣,我看能瞞到幾時。”

說完拂袖而去, “咱們走!”

北風刮來。

綠腰一頭霧水。

這個嚴霁樓, 不會又得罪了什麽人吧?

她心裏暗自沉思, 這些不是他在書院的同窗嗎?昨日才見他們在一起同席暢飲, 今天怎麽又鬧出這麽大動靜。

可是當夜色漸深,外面電閃雷鳴, 眼見暴雨滂沱, 她坐不住了。

想起那位姓杜的男子離開前的警告,“嚴霁樓中了毒, 要是不解, 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這個當嫂子的,也不救救他?”

這個人話裏暗含着一股怪異的陰邪和幸災樂禍,綠腰看出他雖然是嚴霁樓的同窗, 卻與嚴霁樓并不和睦, 既然如此, 他口中所言定非小事。

他遇到危險了嗎?

為什麽不回家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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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家?所以寧肯拖着受傷的病體,一個人流落在外, 也不願意回來與她共處一室?

她提着燈,來到他日常所居的柴屋,打掃得倒是一塵不染,木板床邊的小杌子上,摞一堆泛黃的舊信,她很不君子地翻開來看,全是她那位死去的亡夫寄給自己弟弟的。

原來他們兄弟這樣情深。

從前她只知道這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常聽丈夫說起這個弟弟,但是除此之外,就別無印象了。

她拉來靠椅坐下,在桌前翻看那些信,剛一打開,在那信紙中,忽然掉下一張牛皮的剪影來。

她拾起細看,是捉鬼天師鐘馗的小像,雖然缺了一只腳,色彩也有所黯淡,卻依舊活靈活現。

她想起在哪兒見過這東西了。

除了年底戲班子來唱大戲的村口廟臺,還有一個地方。

-

老屋的幾口窯洞,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像黑色的眼睛,如今這只眼睛,正因為識人不明,而遭受痛苦的反噬。

嚴霁樓身上裹一卷破席,躺在角落裏,怎麽也想不到,杜慶主動向他求和的宴,竟然會是鴻門宴。

自從上次因為誣陷,始作俑者挨了打,兩人就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後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了好一段時間。

想着這姓杜的已經老實,嚴霁樓也不再跟他計較。

他哪裏想到,水面之所以安靜,是因為底下醞釀着暴風驟雨。

再說回上次那件事。

杜家書院的少爺杜慶,本來跋扈慣了,企鵝君羊衣物貳貳七五二爸以整理本文遇到狠茬子嚴霁樓,才吃了一個癟,結果事發東窗後,他爹還護着嚴霁樓,為給嚴霁樓出氣,把他打得屁股開花,這還不算,上次嚴霁樓考鄉裏第一,他爹甚至主動送上金銀寶物,簡直叫他這個從小寵到大的寶疙瘩都要懷疑,誰才是老爺子親生的了。

他這一郁悶,就不肯出去吃喝玩樂了,不出去吃喝玩樂,底下那些狐朋狗友從哪裏蹭吃蹭喝?

此時正有個篾片相公,常年出入花街柳巷,最知道那些腌臜手段,聽說這個事,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種偏門藥丸,聲稱要以此物為老大排憂解難。

原來這藥,正是給嚴霁樓預備下的。

嚴霁樓得到茶樓的請帖時,也不是沒懷疑過,按理說,結了仇的兩個人,再要恢複從前的那種狀态,肯定是很難的,正如同破鏡不能重圓,熟雞蛋不能回生,心裏有嫌隙,只會招蒼蠅。

但是架不住杜慶态度好,求爺爺告奶奶的,嚴霁樓這個人呢,本來也是吃軟不吃硬,人不犯人我不犯人,既然已經報複回去了,人家又低三下四,跟他推心置腹,他還在杜家書院裏進學,杜老爺對他不錯,他不能不顧及知遇之恩,便順水行舟,給了這個面子。

桌上呢,人家也果真客氣,知道他不愛酒,從頭到尾也沒上,倒是那一盞盞的鳳凰單枞茶湯,屬實價值不菲。

都是少年人,三言兩語就把話說開,竟是要重修于好的意思,嚴霁樓心底雖然有些瞧不上這個人,但是對面而坐,不能不有所收斂,也就喝了那杯敬來的茶水,這事兒算過了。

真過了嗎?

當然是假的,要不現在凄風苦雨的,他怎麽會在這兒躺着。

那杯茶有問題。

世道就是這樣,小人琢磨君子很容易,君子理解小人卻很難,一個整天聽着風聲雨聲讀書聲的人,怎麽能算計過滿腦子陰謀詭計的雞鳴狗盜之徒呢?

他感覺自己渾身發燙,将要埋葬在火海了,縱使窗外漫天大雨。

“小叔叔?”

一個穿着黑衣的女人,推開門,貓一樣輕巧地走過來,然後燈籠照亮他的臉。

綠腰俯下身,人還真在這兒。

見嚴霁樓面色潮紅,額頭汗濕,往常濃密纖長的睫翼也亂七八糟地濕成一片,眉心攢出痛苦的深痕,她心裏一驚,“你怎麽了?”

嚴霁樓眯着眼,短暫地看清來人,立刻表現出極其抗拒的姿态。

“你中毒了?”

她想要掀開他苫在身上的破席子,看看是否有傷。

伸出手,遭他一把打掉。

“別碰我。”他态度惡劣,推開她的時候,眼神冰冷,神情莫名地兇悍而孤戾。

這人平日雖然孤傲,卻還是知道分寸的,長幼有序,就算看在他哥的面子上,也不會過分無禮,怎麽突然這麽魯莽?

想到那個姓杜的告訴自己說小叔中了毒,算了,她也不打算同一個病人計較。

然而還未靠近,他就一路縮至牆角,為了避免她的碰觸,還在極力向後傾斜,因為過分防備,而顯得姿勢怪異,口裏斷斷續續地溢出字詞,又完全不成腔調。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去叫人?”

綠腰盯着他的臉,只見他緊咬牙關,似乎在忍耐些什麽,綠腰覺得這樣子,倒有點像是小兒發燒,這裏風雨交加,舊窯洞潮氣又重,怕他再燒出什麽好歹來,她把手探上去,果然,額頭滾燙如炙炭。

她憂愁地嘆一口氣。

“燒得這麽厲害。”

被碰到的瞬間,他痛苦地溢出聲,姿态卻鎮定下來,長睫垂斂之下,眸子裏的欲色漸次蓬勃。

下一刻,手腕忽然被握住,她有些吃痛,擡頭撞上一雙發紅的雙眼,樣子像要吃人,她心裏一緊,睜大眼睛,當即明白了些什麽。

“你這個當嫂子的,也不救救他?”腦海裏浮現那群人離開前的邪笑。

原來他們是半夜趕來捉奸——

慶幸她直到今天才回家,否則現在已經在被捆去沉塘的路上了。

這就是他躲在外面的原因嗎?

她低頭看去,閃電如銀蛇在夜色游走,萬籁俱寂,老屋建在一片此時他定定地坐起身,深深看她,微側着頭,像是在埋伏,俊俏的臉上邪氣游走,不時起伏的喉頭,昭示他此時竭力的克制。

下一刻,後腦撞上堅硬的地面。

她就這麽被按倒在地,後腦突如其來的疼痛叫她清醒,他的臉近在咫尺,第一次這樣近,能清晰地看到濃黑睫翼上的淚水,吧嗒,砸在她眉邊,極燙,像是一口酒,要渡到她眼睛裏去了。

大手剛鎖住她雙腕,交叉釘在頭頂,他的眼睛咬住她,額頭的青筋贲起,直到頭痛欲裂。

窗外閃電降下,兩個人的樣子都映在對方眼裏,思緒迎來一瞬間的清明,燙手一樣地丢開她,奮力掙紮着向後倒去,她尚未反應過來,頭頂一松,滿頭青絲散落,那個離開姐姐家忘記取下的銀簪子,攥在他手裏。

只見一道白光劃破眼前,在夜色中如同箭矢,寒鋒一閃,刺入肩頭,當即便有汩汩鮮血湧出,他蜷縮在地上,像一只受傷的獸。

“小叔叔——”看着滿地鮮血,她戚戚地叫了一聲。

他不說話,倒在旁邊,背對着她,過了好半晌,用一種幽深又艱澀的語氣說:

“雖中無恥小人的埋伏,亦不敢憑空污了嫂嫂清白。”

她很想問他:那你會死嗎?

忖度良久,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已經見識到他寧死的決心。

幸好來的時候牽了馬,綠腰心想,自己只是來渡他一程。

随後,她正要想辦法請人來救他,卻沒想到,族長正好帶着人過來,說是有村民下午稱目睹老窯進了人,怕是偷東西,他們過來看一看。

這真是雪中送炭,要不這樣一個大男人,又乖僻倔強,還真叫她束手無策。

老族長目光雪亮,盯着她問:“這麽晚了,杵在這兒幹啥呢。”

綠腰随口扯一個謊,“小叔叔發了夢魇,半夜跑到老屋來了,攔都攔不住。”

老族長若有所思,好像覺得這個理由行得通,沒有再細問,反而幽幽地自言自語起來,“看來這娃還是沒放下,真是造孽。”

回轉過來,又言辭犀利地對着她:“你是他的嫂子,到底也算大一輩,怎麽不盡到責任,竟然叫小叔子下雨天亂跑,不久就要鄉試了,咱們嚴家還指望他光宗耀祖呢,出個好歹咋辦。”

綠腰低下頭。多說多錯,這時候不是講理的時候。

把人送回去,一路上,幸好嚴霁樓安靜沉默,就像真的睡過去了一樣,他肩膀上的傷,也很懂事地沒有再流血,兩個人勉強逃過一劫。

看着老族長走遠,綠腰趕快出去把大門門闩上住,防止外人進來。

到底不是啥光明正大的事,還是藏起來莫為人知比較好。

雨下了一夜。

雨水把窗臺洗得明淨,外面的那棵老榆樹,播撒圓圓的光斑,銅錢一樣糊在桐油紙窗上。

嚴霁樓再醒來的時候,因為窗簾遮掩,加上外面雨水不絕,天氣灰敗,也斷不清時辰,嘴角一陣一陣鈍痛,呼吸蹇滞,舌尖傳來酥麻的痛感。

他随手一扯,原來是條紫色的紗巾,他原是咬着這個過了一夜。

上面還有絲絲縷縷的肅穆的檀香。

燙手一般,他趕快丢掉這東西。

這麽一動,肩頭的傷口被牽動,還在隐隐作痛,提醒他昨天夜裏的危劫。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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