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52 、白楊少年
第52章 52 、白楊少年
“明明你也很愛我, 沒理由愛不到結果。”
“如果你敢不懦弱,憑什麽我們要錯過。”
陶醉就在這兩句無限回圈的歌詞裏,登上了前往南栖的航班。
飛機落地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不早也不晚的一個時間段。
怕耽誤枕風眠休息, 所以,這次回來,陶醉誰都沒說, 因為她知道她說了枕風眠肯定會來接她。
下了機,從轉盤上取過行李,陶醉正準備打車回去,結果, 也不知道今晚這是怎麽了,打車的人超出想像的多, 等候處那裏排了長長的隊。
陶醉掃了下隊伍,感覺不等個一時半載應該是輪不到自己了, 于是,果斷放棄了打車的計劃。
低頭看了眼時間, 發現快一點或許還能趕上末班地鐵, 于是, 她俐落轉過身,拉起行李箱就往地鐵站狂奔。
結果,就是這一狂奔, 讓她一不留神, 撞到了一個人。
說是她無意間撞到的,倒不如說是那人故意站在那兒等着“被撞”。
撞到別人, 一個人的本能反應肯定是先說“對不起”, 結果, 陶醉的“對不起”才說到一半就被迫止住,後面的一半音,被吞沒在她的震驚裏。
陶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叫了聲:“季醫生?”
叫完,沒等他回應,就趕忙解釋:“不好意思啊,我急着趕地鐵所以沒注意路,你沒事吧?”
“沒事。”季青臨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是要回家麽,我車在停車場,順路送你一程。”
“不用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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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麻煩。”說完,便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往外走。
車子開到半路,季青臨看到一家環境清幽的宵夜館,心中浮出一個想法,便喊了聲:“陶醉。”
“嗯?”
“我開了一天的會,胃有點疼,能麻煩你等我一會兒,我進去吃個宵夜麽,很快。”
其實他倒也不是真的想吃宵夜,他只是想找個空間跟她說說話,并且給她一個機會,讓她還自己的人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季青臨就聽到她說:“不着急,正好,我也有點餓了,我跟你一起吧。”
季青臨便把車停在了路邊,和陶醉一起走了進去。
大晚上的,兩個人點的都很清淡,等餐的功夫,陶醉以去衛生間為由把單給買了。
季青臨看出她的心思,也沒拆穿。
因為他知道,她向來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他這也算是順水推舟。
畢竟,沒有跟人家剪不斷理還亂的本事,索性就把那些牽連斷得幹幹淨淨。
陶醉回來的時候,餐已經上齊,兩個人都安安靜靜地吃着飯,沒說太多話。
直到快吃完的時候,陶醉想起韓茗荟跟她說的故事,忽然就覺得眼前這個人,一路走到現在,實在是太過不易。
于是,她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季醫生。”
“叫我名字就行,”季青臨擡眸看着她,“再說,我也不是你的醫生。”
“季青臨。”
“嗯。”
“你看過《平凡仁》麽?”
陶醉說的《平凡仁》,是一部醫學紀錄片,從播映到現在,已屢次斬獲國內外大獎,并且絕對的實至名歸。
因為它不光故事拍攝得極為動人,這部紀錄片的文案更是點睛之筆,字字都寫得精妙絕倫,經典戳心。
其實,到這會兒,季青臨已經知道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了,但還是耐心回答她:“看過。”
陶醉:“那就好。”
本以為她會多說一些什麽,沒想到她只是說了個“那就好,”季青臨沒忍住低低笑了一聲,問她:“你想說什麽?”
陶醉:“沒想說什麽,就是覺得這部紀錄片拍得很好,如果你沒看過的話推薦你去看一下。”
季青臨知道,她沒說出口的話,一定是那句:“如果沒有資格說失敗不悔,那你只需做到盡力而為。”
可殊不知,這樣的話再戳心,都不及她當年予他安慰的萬分之一。
但不管回憶多來勢洶洶,季青臨依然選擇什麽都不說。沉默片刻,他不着痕跡地把話題引到了一個跟她幸福有關的方向。
季青臨倒也不遮掩,直白了當地問:“你當年喜歡的那個男生,叫枕風眠?”
陶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
看着她微微愣神的表情,季青臨真的想勸她幾句,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樣太冒犯,于是又硬生生把這個話題給揭了過去:“沒事,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再晚開車不安全。”
聽到這兒,陶醉自然很難說不。
于是這個小插曲就這麽揭了過去。
直到把她送到社區門外,季青臨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也不知怎的,被一種莫名的沖動驅使,忽然就大聲叫出了她的名字:“陶醉!”
陶醉聞聲回眸,然後便看到喊她的人正朝她款款走來。
季青臨走到她身邊,目光微垂,和她四目相對。
他在她的注視裏,定了定眸,也定了定心。
任憑時間流逝了好一會兒,他才看着她,循序漸進地問出了那個他早就想說的話題:
“人身上,有個東西,永遠也騙不了人,你知道是什麽嗎?”
陶醉聽到這個問題先是驚訝,因為她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要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不過,她還是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得出了一個大多數人都會認同的答案。
畢竟,從小我們就聽過“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長大後又聽過“喜歡一個人,就算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她也曾經被老師形容過“你有一雙能和觀衆對話的眼睛。”
想來想去,只有這個答案最為合适。
于是,她長睫輕擡,試探着答:“眼睛?”
季青臨聽了,搖搖頭,推翻道:“不,是眼淚。”
陶醉聽到,像被什麽狠狠打動,目光下意識一怔。
這答案在情理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
“你難道沒發現嗎?”季青臨按着自己布好的邏輯問。
“什麽?”陶醉問。
“你只有在枕風眠面前,才會哭。”
——你只有在枕風眠面前,才會哭。
她一直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就這樣被攤開在了她面前。
想起上次,她的傷疤忽然被揭開,他非但沒有退卻,反而是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旁,推心置腹地跟她說着話。
她控制不住地哭了,哭得痛徹心扉。
但她的所有動作,都是在将他往外推。
後來,她又飛往京溪參加比賽,去京溪之前,她曾跟枕風眠說,比賽期間盡量不要打擾她。
她是沒說分手,可她也決絕地,沒給他再進一步的機會。
枕風眠也很遵守這個約定,直到她比賽完,他才趁着醉意給她打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個電話。
也是在這個電話裏,陶醉又在心裏給自己下了一個新的約定。
當前,這個約定遠遠沒有到實現的程度,于是,聽到這個結論,陶醉下意識否定了句:“可我記得我哭得最狠的一次,是在你面前。”
就這一句話,将時光軸輕輕往回一撥。
這一撥,便撥回了四年前的夏天。
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個夏天。
就是在那一年,她遭遇意外,然後,又得知陶亦鴻病重,幾經壓力的摧折下,她一度患上失聲。
親人和夢想,都在瞬間變得搖搖欲墜。
也因此,那年的她,根本沒有臉面去參加畢業典禮,她孤身一人來到京溪,等到人群散場,她才去教務處領了畢業材料,然後又孤身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只不過,回去的路上,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她真的好想大哭一場,她甚至,都忍不到回家再哭了。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在地鐵上,不想影響別人,于是只有一直強忍着眼淚。
但最終,她還是忍不住了,只好低下頭,任憑眼淚無聲地落。
這是一種極為克制的哭法,不僅沒能舒緩她的情緒,反倒讓她心情更為沉重。
就在她無所适從的時候,突然之間,一個柔軟的觸感把她溫柔包裹。
她用餘光瞥見一角暖黃色的絨絨布料,這才意識到,面前的人可能是個玩偶扮演者,感受到了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哭的心理,所以特意來到她面前,為她遮住視線。
這個裝扮,讓陶醉放下了所有的心理防備,擡手抱着它,開始肆無忌憚地放聲哭泣。
每每想起這個場景,陶醉都很想感謝那天善良的乘客,沒有一個人因為她的哭聲指責她。
但她最想感謝的,還是那個讓她抱着的“皮卡丘”。
說來也是巧,那天的季青臨遇到患者回訪,回訪的那個女孩當年是個早産兒,并且患有先天性食道閉鎖,季青臨和胸外科醫生一起給她做了手術。
多年後,為表謝意,那個女孩便送給了他一個和她本人一般高的皮卡丘,寓意着她有在好好成長。
所以,陶醉就以為當初抱着她的那個人,就是季青臨。
結果,多年後,她卻聽到他說:“那個抱着你的人,不是我,是枕風眠。”
“什麽?”陶醉看到,先是震驚,震驚完,又覺得這件事根本不符合常理,“這......怎麽可能。”
按照司韞的說法,當時的枕風眠應該身受重傷躺在病床上,他怎麽可能穿上這麽厚重的玩偶服出現在地鐵站,并且還抱着她,站了整整一路。
但現在,當陶醉聽到這個說法,幾乎是在瞬間明白,他那時之所以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她面前,肯定是為了遮傷口。
可......
她心緒紛飛間,季青臨接過她的話往下說道:“別說你覺得不合常理,我一個醫生都覺得不可能,那麽重的傷,他怎麽做到的啊。”
一個人得傷成什麽樣子,才能讓他穿着巨大的玩偶服才能遮住傷口。
他那時候,傷得有多重,傷口有多痛。
季青臨不敢深想。
南方城,四月夜,往事就這樣掀開了意料之外的一篇。
“你......”陶醉晃了晃神,才擡眸看着他問,“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季青臨哽了下喉,欲言又止道,“我感覺你狀态有點不對,我怕你......”
——我怕你重蹈我的覆轍。
——我怕你犯跟我一樣的錯。
——我怕你因為覺得自己不配而錯過一個太好的人,然後抱憾終生。
“陶醉,你知道麽?”季青臨目光躍過她的肩頭,看向天上的月亮,“我其實跟枕風眠見過一面,在得知你的經歷之後,他跟我說了一句話。”
陶醉:“說了什麽?”
那天,周哲評價他的“失敗”,說:“你會等她,但枕風眠不會,他會拉着她,往前跑。”
聽到這句話,季青臨就知道自己輸得徹徹底底。
因為他知道,枕風眠遠沒有周哲話裏說得那樣灑脫。
得知她有那麽沉重的過往,得知她每次上臺都是跟自己的艱難博弈,得知她每次拿起話筒都要跟那段黑色記憶來一段剝離。
那個男人,怎麽可能不心痛。
他不是不心痛。
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心痛。
只不過,他把所有心痛,都埋藏在了心底,默默承受。
“他說——”
“他想把曾經拉着你往前跑的自己,殺死千萬次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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