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聖旨到。”

李述說到做到,第二日一大早差劉公公來将軍府送信兒了。

所以就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即刻完婚了。

昨日一回府,閏桉就拉着他兄長跟爹娘合計今日如何做,什麽都準備好了,就差個新娘子。

劉公公遞了聖旨,看了眼紅羅綢緞布置的将軍府,像是松了一口氣,捏着鴨尖嗓,“将軍準備準備,新娘子午時就會被送出宮門,備好花轎去接着就行了。”

兄長抱拳,“臣遵旨。”

劉公公瞥了閏桉一眼,突然就陰陽怪氣道:“哎呀,陛下可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不過呀,解鈴還須系鈴人,閏太醫随我進宮給陛下看看身子吧!”

閏桉拱手,“臣遵旨。”

果然夠陰陽怪氣!閏桉還是偷偷在心裏吐糟了幾句。

新娘子還沒接來,小弟已經被送出去了。

将軍府這波人頭送的不行呀!

一路上,劉公公一個勁兒的往李述身上扯,賊沒勁兒。

所以這個正在被評論的正主,咱們的皇帝老……呸……皇帝陛下李述大大,在幹什麽呢?!

他在拉新娘子敘舊,充當起了兄長的角色。

梳妝準備都已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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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述揮退宮女,出門侯着,他倒是自顧自的找了地坐下。

西域公主還在照着銅鏡,壓根就不理會他。

李述看了她一會兒,緩緩開口,“公主應該沒忘記我們的交易吧!”

西域公主這會兒拿起筆描眉,動作輕緩,嘴上可是一點也沒留情。

“哦,交易自然沒忘記,只是皇帝陛下,要是讓閏太醫知曉您多日以來對他那樣,您覺得您能撐到他反水的那一天嗎?!”

“子書生性良善,不比你手段歹毒,”李述輕笑,“他是最不可能害朕的那個。”

“呵,那陛下過來作甚?!只怕不是過來敘舊的吧?!”西域公主放下筆,起身扭頭瞥了他一眼,移步去了自己的屏風後的床邊,矮下身子從床邊的暗格裏拿來一只盒子。

“朕來意是什麽,公主很清楚,需要朕提醒嗎?!”李述氣定神閑。

西域公主打開盒子,裏邊放着兩顆黑色的藥丸,一看賣相就不太好。

但是公主也沒覺得這有什麽,蓋上之後,直接遞到了李述面前,“先吃一顆,還有一顆,三日後再吃。”

李述接過打開吃了一顆,然後又蓋好,收進懷裏,“上次子書給朕診脈了,其中端倪定是知道一二,公主若是不想這件事情鬧大下不來臺面,煩請将子書每日的行程告知于朕。”

“陛下在威脅我?!”

李述笑道:“這自然是不敢,我大聿還是想與你異邦交好的,但是子書年少心氣難免高傲,朕只是在提醒公主,他也不是良善到傻,人人可欺瞞的地步,小小少年天資聰慧,追根究底便是密謀大罪。”

西域公主被這套說辭氣笑了,“同我說這麽一堆道理,張口閉口就是子書,叫的這麽親熱,陛下莫不是對這位小太醫有什麽非分之想?!”

“是又如何?!”

“看來,嘴上說着要我族背鍋,不過就是為了一個小太醫,”西域公主氣道:“當初就該讓你在荒原上被狼群啃食殆盡,真是救活了一個祖宗。”

“那朕也算是信守諾言,為你覓得良人了,”李述說的理所應當,“我們扯平了。”

“算了,我不與你争辯,”西域公主整理整理自己的紅蓋頭,“這藥效猛烈,你自己撐着些,我可不想在我大婚的日子,聽見你這個祖宗嗝屁的消息。”

“多慮了,”李述已經得了藥,起身就準備要走了。

可是就在站起來的瞬間,他一股腥甜湧上喉頭,當下就沒撐住,一口毒血吐了出來。

西域公主不搭把手,還說風涼話,“都說了讓你自己撐着點,要吐也吐遠點呀!”

李述:“…………呃”

“陛下!”

來的早不如來得巧,閏桉也就是好奇西域公主扮相如何,結果入門,就看到李述口吐黑血,搖搖欲墜,西域公主一臉嫌棄,站的好遠。

奈何閏桉是個讀書人,受聖賢之教誨,耳濡目染多了,說句坊間粗話都覺得是有辱斯文,會污了先賢的名諱。

他憋紅了臉,才說出一句,“公主,怎麽能對陛下置之不理,袖手旁觀。”

西域公主也不慣着他,“我如今是他人婦,怎麽能與未婚配的男子拉拉扯扯,這樣成何體統,有辱我的清譽。”

閏桉想反駁,但是西域公主說的又句句在理,實在是憋屈。

“你還是将陛下扶回寝殿歇息,順道給他診診脈,我觀其脈象十分古怪。”西域公主也就好心說這麽一句。

閏桉立即支楞起他的小身板,攙扶着李述趕緊走了。

李述看似虛弱的瞥了西域公主一眼,輕點了一下頭,西域公主都懶得看他,但是在閏桉看來,李述就是撐不住快暈了的跡象。

可憐閏桉這個小太醫被陛下和西域公主擺了一道,挖了個坑。

他還樂滋滋的往裏蹦噠。

宮中有喜,閏桉便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攙着李述挑了些古怪刁鑽的小路走。

将人送進了寝殿之後,閏桉觀其面色紅潤不像是有病,又無顧忌的為李述把脈,脈相微弱,分明就是不治之症的預兆。

閏桉可憐李述年紀輕輕,膝下無子,現如今還可能會早年喪命,大國無人治理,離天下大亂就不遠了。

受聖賢思想浸染過多,閏桉擔心家國大事,操心大聿後繼無人,直接撩動衣擺,跪在李述的床邊,痛心疾首的說:“陛下如今身子有恙,臣鬥膽妄言,望皇上早早納妃,綿延子嗣,以保大聿的輝宏基業永不倒。”

李述氣定神閑的聽完這些話,鮮少開口心平氣和的說:“我……子嗣之事你不用擔心,我已從皇室外部挑選了一個合适皇位的人,來精心培養了。”

“臣以為,後宮之主不該一日空虛無人,還望陛下早早立下國母。”

“為何?!”李述不懂就問,不解風情的性格,真是不得人心!

“難不成皇上覺得膝下無子,也不用在意嗎?!”閏桉顫顫巍巍的問出這一句話,大概是抱着死就死的心态吧!

李述輕笑一聲,“我本就不擅應付女子,何況太子人選已定,我自是先考慮家國大事,至于兒女情長的,索性先放放吧!”

閏桉:“…………”

“你怎麽不在府裏待着,這大喜的日子,你進宮為何?!”

閏桉回話,“劉公公帶我一同進宮,是要臣為皇上診脈。”

李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的脈象有何不妥嗎?!”

閏桉撂起衣擺,就跪在床邊,“臣觀陛下的脈象,時強時弱,不大樂觀,臣鬥膽問一句。”

“問!”

“陛下早年征戰沙場是否是落下了病根?!”

李述想了想,那時被蠻軍圍困,身陷囹圄,傷的不免重了些,所幸碰上西域公主的軍隊,不然自己拼死也回不來見閏桉。

“陛下?!”

閏桉見李述沒回答,擡眸望去,那人嘴角竟然生出一抹明朗的笑意,他心下一動,趕忙低下頭,掩飾的輕喚了一聲。

“許是那時傷的重了些,現下舊病時常複發,有時也是神志不清罷了,不礙事,睡上一覺就好了。”李述說的輕松。

閏桉聽進耳朵裏,倒是心疼的厲害了,便想起之前的種種,心裏也就武斷的原諒了李述的任意妄為。

在他看來,那就只是李述神志不清時做下的,不知者無罪,也不能全怪他一人,想來自己也有些過錯的。

閏桉心軟還是如此,掀不出什麽大風大浪了。

李述知道他的脾性,自然是知道打蛇七寸,拿捏的死死的。

若是閏桉生了氣,只需要裝裝可憐,賣賣慘就好了,要是一頓不行,就來兩頓。

“陛下的病不大好,臣先為陛下開個藥房,去禦醫院抓些藥煎着,望陛下按時服用。”閏桉也氣自己心軟來的太快,不争氣,說完就要走了。

李述卻動手抓住他的衣袖,閏桉只是回頭望了他一眼,“陛下,怎麽了?!”

“如今宮裏都在為西域公主的婚事忙活,此地也就你我二人,我們何時這樣生疏的?!”李述滿眼都是他,那眼神直直望進了閏桉的心裏。

閏桉想退一步,又退不了,只能僵着脖子,“陛下,君臣之禮不可廢!”

“你是在惱我摔了你送我的暖玉嗎?!”

“臣不敢!”閏桉回答的中規中矩,沒有意思不妥。

李述看他這模樣心裏涼了涼,勉強笑了笑,“子書,我們何時就成了這樣的?!”

“陛下……”

“別喚我陛下了,”李述的樣子有些可憐,“現在也不用說什麽君臣之禮,我想聽你喚我阿述,行嗎?!”

“那暖玉我随身帶了多年,”閏桉輕嘆一口氣,“你即是害了病,不小心将它摔碎了,我不怪你,只是現在身份有別,阿述,我雖是個醫官,但是離了宮,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頭百姓,你為君王,就算是入了市井,你這身份尊貴依舊,你我這番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你是保不住閏家的。”

李述望着他,沒了聲。

“我知道你坐上這個位置,并非你所願,但是事到如今,阿述,我們之間的情分是敵不過朝堂上的三言兩語的。”閏桉終究還是狠心的,将心裏話都說了個遍。

這話裏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根根的刺,戳的李述千瘡百孔,啞口無言了。

“阿述,你也別怪我,只是先例太過慘烈,我便不敢妄言。”閏桉心中一番利弊衡量。

李述:“子書,我不是昭安帝,你也絕非是許家人,立太子的诏書我也早就寫好了,我倒是覺得自己的身體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阿述…………”

“那時我在戰場上九死一生,能活下來也全憑心裏的一點念想,”李述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不想別的,只想着再見你一面,要是沒挺過去,還是希望你能兒孫滿堂,這輩子我倆的情誼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不選妃,是怕耽誤了那些姑娘的大好青春,這宮裏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出去的,進了這地方,就相當于斷送了自己的生路。”

“要是我還有機會,我也想為你物色個能伴你左右的好姑娘,”李述笑的平靜,“子書啊,若是你心中有了喜歡的人,就好好把握,我唯一能允諾你的,大概只有一道賜婚的聖旨罷了。”

閏桉看着他,眼裏的虔誠不假,神色也是輕松,大概是看淡了生死吧,如今就盤算着何時西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個風聲鶴唳的年紀裏,年少的閏桉早早就對他動了心思。

這些年一直相伴左右,遠遠的瞧上一眼,怕都是十分滿足了。

兩人就這樣一站一坐的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先開口。

半晌,李述慢慢松開了抓着他衣袖的手。

閏桉心裏一個咯噔,沒敢去看他了,但卻沒忍住開了口,“再過個十來日,杭州有個燈會,你陪我再去一次吧。”

李述看着他有些發抖的身形,沒有笑出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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