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變故
七日時光,跌跌宕宕,一行人總算到了懷素城。
馬車行至客棧門口,薛挽香蒼白着一張小臉,下車時腿都發軟了。蘇哲站在馬車旁,一擡手接住了她,打橫抱在懷裏,薛挽香蔫蔫的摟住她脖子,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同行的仆從們都知道這位蘇夫人身子骨弱,當先的小厮立馬跑進客棧裏要了兩間上房,一間給自家少爺,一間給蘇公子小夫妻倆。
蘇哲抱着薛挽香往客房走,林艾琪正和掌櫃的說話,看到她們進來便取笑:“常聽旁人說我爹爹寵媳婦,今日我才算見識了,什麽叫寵!往後我若有了媳婦……”
“你娶得到媳婦再說吧!”蘇哲沒讓他說完,俊眉斜挑,冷笑着打斷了他。
林艾琪一噎,看着蘇哲手裏收緊手臂護住薛挽香三步并作兩步跑回房去了。
“切!”
在懷素城休整了兩三日,薛挽香漸漸恢複過來,一飲一食不再跟小貓兒似的,總算能用些溫補的膳食了。
這日天氣晴好,蘇哲看薛挽香精神好了不少,便與她商量,懷素城近內陸河,有水路通腹地,雖然不能直達臨淮城,可也能到半途。林府的馬車雖好,奈何薛挽香坐不慣,與其這般受苦,不如将車子留給林艾琪,林老爺贈予她們的盤纏也足夠雇一艘船,逆流而上了。
薛挽香抱膝想了一番,覺得此計可行。
蘇哲道:“既然這般,我先到船行打聽打聽,明日再請林兄過來,咱們好好請他一席酒,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薛挽香欲與她同往,蘇哲笑道:“不過去去就回,午後指不定要起風,你才好些,在房裏等我回來就好。”
薛挽香拗不過她,只得随她去了。
船行離得有些遠,好在蘇哲腳程快,按着客棧掌櫃指引的路線找到了市集。考慮到上回在邺陵城雇傭馬車時的遭遇,蘇哲留了個心眼,再二再三的打聽到一家老字號,才上前仔細攀談。
午後果然變了天,薛挽香站在窗牖前往庭院裏看,客棧庭院裏有一株高大的喬木,枯黃的落葉飄飄蕩蕩落了一地,秋末冬初的蕭索肅殺如風刀霜劍落入眼簾。薛挽香攏着眉,放下了窗屜子,蘇哲出門時沒添件厚衣裳,這時候也不知她到哪兒了,真讓人心焦。
等談攏了價錢,蘇哲忙忙往回趕,晚來天欲雨,暮色已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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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時房裏掌着燈,蘇哲推開門,薛挽香正坐在高枝燈下,手裏拿着她的一領長袍,就着燈火縫補被磨損的袖口。
聽到聲響薛挽香擡起頭,看到蘇哲就站在門前,淡淡的寒氣籠罩着她,那雙好看的眉眼中,卻是溫暖明媚的。
“怎的這般高興?”薛挽香放下手裏的物什迎上前。
“看到你在給我縫補衣服。忽然有種回家的感覺。” 蘇哲反手掩門,嘴角噙了笑,“我還沒有過呢。”
“沒有過什麽?”薛挽香站定在她面前,微仰着頭笑看着她,“沒有過給你縫補衣裳麽?”
“沒有過,自己的家。”
薛挽香怔住了,眼角慢慢的,蓄了淚光。
蘇哲意識到自己仿佛說錯了話,她讪讪道:“呃……挽……挽香……嘿嘿,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過得挺好的,師父師母都待我極好……挽……”
她的聲音頓住了。薛挽香張開雙手,環住她的腰,整個人,倚進了她的懷裏。
窗外天高地遠,霞光霧色鋪滿寂靜的黃昏,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好一會,都沒人說話。
蘇哲回抱着薛挽香,鼻尖微酸。其實她尋常真不會這般傷春悲秋,只是今日,一剎那間看到有這麽個人,在橘黃色的燈光下給自己縫補一件衣裳,那樣的感覺,直擊到心房,仿佛這一方小小天地,就是她和她的家了。
“阿哲……”
“我在。”
“嗯。”薛挽香只覺得一顆心酸楚到難受,她将臉埋進她胸口,哽咽道:“我也在。”
因着天時越來越冷了,蘇哲和薛挽香沒再耽擱,次日在懷素城一家小有名氣的酒樓裏訂了一席酒菜,再到永濟堂分號,請了林艾琪過席一敘。當晚把酒言歡,彼此盡興。
再一日,林艾琪自己趕了一輛車,送她倆到碼頭。
船家守時,撐了船在岸邊等他們闊別。林艾琪說了一籮筐的廢話,意思不過兩句:我舍不得你們,得空了要回來看我。
蘇哲對他拱手,心裏是真誠謝意:“此番得林伯父厚贈,又得艾琪兄一路照顧,小弟無以為報,唯有一句話囑咐兄臺。”
林艾琪也文绉绉的道:“願聞其詳。”
蘇哲退一步,幾乎要走到船上了,才眨着眼笑道:“艾琪之名,愛妻也。林伯父拳拳之意,盡在取名之中。将來林兄娶得如意娘,可要好好待人家,我等着看你把媳婦兒寵上天的樣子。”
林艾琪被她調侃得一愣接一愣,紅着臉要扳回幾句,卻看到薛挽香站在船頭,微微笑着看蘇哲踏上船板,與她執手站定,一并對他行了一禮。
一個質若美玉,一個貌比天仙。倆人肩并着肩,宛如一對天成璧人。
船夫将船槳撐住岸岩,小舫踏水行遠,他沖她們揮揮手,大聲嚷道:“我也會有媳婦的!!!後……會……有……期…………”
遠方群山連綿,流雲如浪。蘇哲惬意的坐在船頭,看小舫在波浪中逆水行舟。
薛挽香從船艙裏走出來,手裏抱着一領披風。“光會說我,坐在這兒吹風也不曉得加件衣裳。”
蘇哲仰着頭笑,接過披風順手牽着她的手,引她一同在船頭坐下,兩岸風光徐徐倒退,細風拂面,陽光如有實質般落在臉蛋上,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
艄公在船尾掌着舵,吆喝着幾句船歌,兩個人聽得似懂非懂,相視一笑,也不去管那究竟。
時近午後,用了船上簡單的膳食,兩個人都有點犯困,蘇哲讓薛挽香到船艙裏歇一會。
薛挽香問:“那你呢?”
“我在船頭打坐啊。不礙事的。”蘇哲笑着捉住她手腕,往船艙帶了一下,“你去眯一會,今晚讓艄公早點泊岸,咱們再好好歇歇。”
薛挽香揉着眼睛走兩步,船上地方小,确實也不好并肩休息,她回過頭想囑咐她什麽話,忽然看到一艘小艇,順水而來,在水波中行得飛快。
她不由得看住了,只見那小艇越來越近,蘇哲看她臉上顯出驚慌之色,也轉回頭去看,耳中聽到艄公大喊:“避開!避開!避開!”
小艇的船頭乘風破浪瞬間到眼前,艄公在船尾掌舵努力撐開,卻見對方船艙裏鑽出兩個大漢,只在甲板上猛一借力,躍到了蘇哲和薛挽香的船上。
艄公驚得聲音都變了,握緊了船槳磕磕絆絆的叫嚷:“你們要做什麽!莫……莫非是水……水寇!!!”
“哈哈哈!老子求財,快把銀子拿出來!”男子一刀劈開船槳,艄公慌得腿都軟了。
蘇哲一把拉住薛挽香往船艙裏推,另一只手就要去摸船艙裏的劍。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手上握着大刀直沖到船艙,一眼見着薛挽香的容貌,立時就定住了。
蘇哲眸中泛出冷光,指尖觸到遠處的劍柄,将要勾到長劍時,對方已反應過來,憑借着常年在水上為寇的水性用力一跺,船身立即往一側傾斜,長劍滑了過去,落在男子腳邊。
“小娘們真标志。”那人浪笑道:“今日豔福不淺,先陪哥哥玩玩,哥哥指不定能放了你小情郎。”
另一個大漢也跟了過來,兩人哈哈大笑,完全沒把纖瘦的蘇哲放在眼裏,伸了手往薛挽香的手臂抓去,蘇哲勃然大怒,徒手攻了過去。
兩個大漢過慣了刀頭舔血的生涯,刀刃鋒利,一退一進的配合,踏在船上如履平地。
船艙太小,蘇哲的招數完全施展不開,薛挽香的哭叫聲傳來,她急急回首,看到薛挽香被人拿住了手腕。
“挽香!”她驚怒交加,避開對面男子的攻勢整個人往另一個大漢撞去。
大漢一手捉住薛挽香,一手握着大刀,狹窄的空間中橫削改為挑刺,蘇哲一低頭避過刀鋒抱住薛挽香就地打滾,紅色的血霧噴了出來,薛挽香哭叫道:“阿哲!”
蘇哲沒來得及說話,兩個男子的刀影又攻了過來。蘇哲扯住薛挽香往船尾跑,男子很快跟了船艙。
“老子今日財也要,人也要!看你們還怎麽跑!”兩個大漢獰笑着,左右包抄。
其中一個大漢踏着甲板邊緣猛力一跺,薛挽香腳步不穩往右跌去,蘇哲伸手欲救,那大刀橫砍過來,蘇哲不得不先架住了招數。
“放開我!”薛挽香大聲哭叫。
蘇哲一聽,眸色都變了,咬着牙不躲不避接住刀削。
男子顯然沒料到這一招能打實咯,神情明顯一愣,蘇哲已劈手奪過他手中長刀,反手變招,至上而下,狠狠斬過!
濃重的血光霎時轟散,“唔!”男子悶哼一聲,不可置信的看着滾落在甲板上的一節手臂。
與此同時船的另一邊伴随着驚叫濺起一片水花,蘇哲心神大亂,凝神一看,薛挽香的身影浮沉在河中了。
她兩步踏到船邊,未受傷的男子還要追來,她将手中長刀狠砸了過去,也不管紮沒紮中,一雙眼睛盯着薛挽香落水的位置,毫不遲疑,縱身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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