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負責

一更

那一晚的對話,并沒有後來。蘇哲迷迷糊糊的想問薛挽香為什麽突然這般提議, 只是她被撸毛之後确實舒服到困倦, 睡意上來, 沒法多想,她勉力支撐了片刻, 終究還是睡着了。

天亮之後薛挽香沒再提起這事, 蘇哲也沒想着要問,偶爾回想起,也只當是一句玩笑,雁過無痕罷了。

啓程當日,老妪将兩套幹淨的舊棉袍送到蘇哲面前,蘇哲起先不願收,老妪遍布着皺紋的臉頰蒼茫一笑, 嘆息道:“也不是什麽精貴東西,兩身舊衣裳,從前我兒穿過的,現今……我将它改小了些, 收了襟角, 你試試, 能穿不?”

蘇哲一聽,眼淚就下來了。

“娘……”抱着衣袍,她哽咽道。

老妪聽了一愣,跟着也哭了出來,邊哭邊拍扶她手背, “诶。好孩子。好孩子。”

蘇哲抹了一把眼淚,抖開一件棉袍,穿在身上,還是略大了些。

老妪顫顫的手在她肩上腰上摸了一圈,帶着歉意道:“老了,看不清,改得不好,你将就着穿吧。”

蘇哲吸吸鼻子,聲線含糊:“改得挺好的,回頭讓我媳婦給我加件小襖,穿着又暖和又合身!”

薛挽香瞥她一眼,回頭看見老妪臉上帶了歡喜,一個勁的點頭,薛挽香扶額,沒跟蘇哲計較。

再多的不舍,依舊要揮淚告別,蘇哲和薛挽香再次踏上了北行之路。

蘇哲重傷初愈,薛挽香身嬌體弱,兩個人的步子都走得挺慢,從老妪的小院出來,一直到走出了漁村,走上了蜿蜒小道,蘇哲依舊默默的。

從小到大,雖然師父和師娘對她很好,可是和親生父母,畢竟還是有區別的,何況君山上還有其他衆多弟子,師父總不好過于偏袒。而在小漁村養傷的這些時日,老妪對待她,當真是傾其所有了。

粗粝的米面,穿舊的衣裳,一盞油燈下耐心喂進她嘴裏的一口清水一羹粗茶淡飯,并不是有多好,卻是老人家能夠拿出來的,她的全部家當。

方才離開院子時,老妪拄着拐杖,倚在門前,遙遙懸望。她們一路走,一路回頭揮手,她知道老人家昏花的眼睛已經看不清她們頻頻回顧的身影,可是她也知道,老人家一定會在門前,伫立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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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挽香偏過頭,逆着陽光看到蘇哲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堅定的眸光裏帶着淺淺的感傷。薛挽香輕輕一嘆,今日別離,你這般憂傷,他日你我分道揚镳,你可會為我哭一場。

蘇哲背着簡單的行囊,兩步踏上一個土丘,回身伸出手。薛挽香自然而然的接住了,彼此像兩支牽連的蔓藤,糾纏借力,手挽手,一起走。

走進小鎮時天邊最後一抹暗淡的光影恰恰隐入層雲,濃郁的夜色撲面而來,蘇哲拉着薛挽香,加快了腳步。

小鎮的客棧頗為簡陋,店小二似是習慣了趕路的行腳客,見她們匆匆到來也沒多問,給掌櫃吆喝一聲就帶人上了樓。

房間陳設簡簡單單,好在被褥幹淨熱水充裕,趕了一天的路,倆人皆是風塵仆仆,很有默契的輪流梳洗,躺到吱呀作響的床榻上時,夜已深沉了。

這一整天,蘇哲都很安靜,眉間攏着輕輕的愁緒。

她以為她不說,她便不會知道麽?

“阿哲。”薛挽香攏着被子,輕聲喚她。

蘇哲閉着眼睛,低低的應了。

從相識到現在,她的情緒都沒有這麽低落過,似乎,不只是為了小漁村啊……

薛挽香側過身,在暖被下握住了蘇哲的手,“怎麽了?是擔心大娘會生活得不好麽?”

蘇哲悶悶的,好一會,才答道:“我想我娘了。今天走在路上,我想了好久,可是……我好像都想不起她長什麽樣了。只記得一年回家一兩次,只有她對我笑過。”

床頭的燈座上插着一根蠟燭,遙遙晃晃的燃着微弱的光,薛挽香借着這道光看向躺在身邊的蘇哲,俊朗的眉目,秀挺的鼻梁,一看就知曉會是很柔軟很柔軟的唇。明明緊閉着雙眼,卻散發出憂傷。

“阿哲……”薛挽香心裏漲漲的疼。

蘇哲鼻子酸酸的,松開薛挽香的手,把臉埋進了枕頭裏。

等了好一會,也沒見這只人形土撥鼠再鑽出來,薛挽香探手到她頸脖下摟着,強迫她面對着自己。

蘇哲眼圈發紅,說出的話也黏糊起來:“你說,我爹娘搬走的時候,我娘會想我麽。這麽多年,她還記不記得我?”

“當然會想你啊。縱使她因為什麽旁的原因不得不搬到了其它地方,縱使她也許真的沒辦法回來尋你……可是你要相信,沒有一個娘親願意舍棄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就像我也相信,即便我娘親去到了那一世上,她必定也還會挂念我,舍不得我。”薛挽香一壁輕聲說着,一壁緩緩的撫過她的背脊。

她的聲音如水浪,慢慢滑過蘇哲的心房,妥帖的安撫了她的不安。

蘇哲擡手圈住薛挽香的腰,将臉蛋埋到她胸口上,鼻音重重的,哼了一聲,“嗯。”

呼吸落在胸前,熱到發燙。薛挽香的耳根悄悄紅了一線,蘇哲收緊手臂的時候,她止住了她,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想和她說,別鬧……

可是她還來不及開口,就在蘇哲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浩瀚星海。

“挽香……”蘇哲望着她的眼,低低的喚她。

近了,更近了。薛挽香的心跳得越來越快,隐隐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分不清她在害怕什麽,更分不清她在期待什麽。只是害怕和期待,仿佛都與蘇哲有關……

在她感覺她的心髒即将要跳出她的心口時,蘇哲擡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無辜的問:“挽香,等到了臨淮城,我們分開之後,你也會想我嗎?”

……等了這許久,竟然等來這麽一句話……

薛挽香定定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回答:“會啊……”

“那我往後能去看你麽?”蘇哲眨眨眼,繼續問。

薛挽香微微一笑,回道:“當然可以。”

心跳在漏跳了一拍之後,終于慢慢的慢慢的,回歸到了原來的位置。薛挽香抿着唇,覺得自己安全了。在這安全之下,又似乎有點兒失落。

為什麽失落?她揉揉眼睛,不複深究了。

蘇哲得到滿意的答複,心情恢複不少,她還縮在薛挽香懷裏,索性往她身上一挨,臉蛋再次埋進她柔軟的胸口,還肆無忌憚的蹭了蹭。

她是故意的嗎???

她就是故意的吧!!!

薛挽香的臉蛋很快染上一層紅暈,捏着蘇哲的耳垂要将她提溜起來,卻感覺蘇哲放松了語氣,帶着一點兒微微的哭意長聲如嘆:“薛挽香,認識你,真好啊……”

燈座上的蠟燭燒到了最末,悠悠的晃蕩一陣,熄滅了。四圍靜寂,只聽得到庭院裏偶爾的蟲鳴聲。

在薛挽香的愣神中,蘇哲的睡意漸沉,一呼一吸,隔着薄薄的中衣依舊落在她的胸口。

罷了,她的傷還沒好全的,這時候推開她,大約會壓到傷口吧。今日已走了一整日的路,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薛挽香捏住她耳垂的手指動了動,無奈中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

一覺醒來天色已大亮,蘇哲發現薛挽香又蜷在她臂彎裏了,好奇怪哦,昨晚睡着前,明明是自己蜷在她懷裏。

晨光如燦,冬日的被窩很溫暖,蘇哲低頭瞧着懷抱中依舊好眠的人兒,想起臨睡前她好像哭了,是薛挽香環住了她,她還記得她的指尖揉揉的捏過她的耳垂,讓她知道她就在身邊。

那麽漂亮的人,偏偏對她那麽好。這樣的感覺,好歡喜啊。

蘇哲心裏想着,悄悄的悄悄的挨近,在她額頭印了一下。“啵!”随即收緊手臂閉上眼睛,嘴角彎出心滿意足的弧度。做了壞事了,沒被察覺就算好事吧!

薛挽香受到打擾,往她懷裏鑽了鑽,于是她沒看見,薛挽香的臉蛋,也悄悄的悄悄的,緋紅如霞。

二更

漸往北行,愈見寒冷。雖還在初冬時分,山野裏的樹木花叢都日漸凋敝了,更何況需要越冬的小動物。

蘇哲和薛挽香一路走走停停,見人就問路,見“口糧”就随手抓一把。當幹糧面餅幾乎都吃盡的時候,她們終于到達了楚城之外的南方第二大城,廣平城。

哦,不對,離廣平城還有五六裏呢。

這天正午時分,蘇哲的肚子餓得咕咕叫,難得又路過一條清溪,問明了路人曉得離廣平城已不遠了,今日必是能到的,蘇哲索性讓薛挽香到溪邊曬曬太陽,自己削了個尖利的樹叉,踢了鞋襪,往溪水狹窄處守着,過不多時就叉到了兩條呆頭呆腦的河魚。

回過頭來不見了薛挽香,她赤着腳跳上岸,放聲叫喊:“挽香!!!”

薛挽香從樹叢後鑽出來,手裏抱了一小捆幹枯的細枝。

蘇哲一手抓着樹叉,叉上挂着兩條肥魚,站在冬日的暖陽下沖着她笑。薛挽香看在眼裏覺得……好傻啊。。。

蘇小傻完全不知道剛才被人默默的“嫌棄”了一把,她接過枯枝打了個火折子,将樹叉架好,在溪邊烤起魚來。

“這魚好肥呀。”薛挽香跪坐在樹影下,翻着包袱,找到一小包細鹽,“比我們在集市上看到的還要肥。”

“冬天了嘛,冬眠之前自然要吃得肥一點。”蘇哲将魚翻了一面,繼續烤。

薛挽香一怔,順着她的話問道:“誰要冬眠?”

“魚啊。”蘇哲看她難得露出這樣呆萌的樣子,真想咬一口啊。

薛挽香将細鹽均勻的撒到兩條魚上,魚身已泛金黃,油脂滴下來,發出吱吱的聲響。香味彌漫開來,好像更餓了啊。

撒好鹽,薛挽香将小紙包放回包裹內側,托着腮瞪着兩條魚看了好一會,忽然道:“誰說魚要冬眠的?”

蘇哲一愣,續而嗤嗤笑,“哈哈哈!挽香啊,你真是太可愛了!”

“你耍我???”薛挽香随即反應過來,脹紅了臉作勢撲過去揍她。

蘇哲大笑,接住她的粉拳,“別別別,魚!魚要焦了!”

廣平城外,碧雲天,黃葉地,草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蘇哲便在這溪流潺潺草色凄迷之間,看着薛挽香羞惱微嗔的模樣。再遠些的地方有樹木蔥茏如華蓋,不知名的鳥兒蹲在樹丫上發出懶洋洋的啾鳴,日光太美好,如果她們能夠一直這樣,相伴着走下去,該有多好。

她望着她的時間有些長了,薛挽香收回手,略低了頭掩飾臉上的薄紅,用下巴點點樹叉:“真要焦了。”

蘇哲滑唇一笑,手腕翻轉。

薛挽香的腦袋雖然低着,可她感覺得到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這邊,好一會,依舊不動。

她咬咬唇,做出兇巴巴的模樣:“你盯着我做什麽?!”

蘇哲說:“別動。”

她的聲音太嚴肅,把薛挽香鎮住了,果然乖乖的坐着,一動不敢動,眼角餘光卻瞄到蘇哲空着的左手不知什麽時候已捏住了一枚小小的石子,指節曲起,看得出既緊張又冷靜。

所以她背後到底有什麽???

薛挽香驚出一身冷汗。好在沒讓她等多久,蘇哲眯着眼,出手了!

石子從薛挽香身畔掠過,噠的一聲,擊中了目标,身後有什麽吧嗒落地的聲音,薛挽香還挺直着背脊,蘇哲卻長舒一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好了。”

薛挽香想回頭看,又怕見着什麽血淋淋的場面,糾結在轉身和不轉身之間。

蘇哲看她犯傻的樣子,真是萌萌噠,湊上前故作嚴肅:“是一個日行鬼,渾身是血,舌頭吊得老長,我怕你吓着……”

“啊啊啊!!!”薛挽香松開擰在一起的手往蘇哲撲了過去。

蘇哲被她一撞,往後跌進草叢裏,還不忘一手護住她,怕她磕着了。

“現在怎麽樣?打跑了還是打死了?” 薛挽香一張漂亮的小臉蛋吓得雪白,使勁往蘇哲懷裏鑽。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蘇哲還想逗她的,可實在忍不住,揚聲大笑。

她一笑,薛挽香就明白了。立即擡了頭往後看,什麽都沒有啊!

“你又耍我!!!”她怒了,人還在蘇哲的懷抱裏雙手已用力捏住她的臉,“還敢笑!”

蘇哲差點笑岔了氣,手裏舉着樹叉,臉被捏的變了形,嗚嗚咽咽道:“魚!魚要掉了!”

薛挽香氣不過,頭腦一熱,摁住她肩膀低頭在她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蘇哲悶哼,攬在她的腰上的手反而收緊了。

薛挽香咬完了人,氣呼呼的瞪她,卻見蘇哲一雙眼眸亮如晨星,也回望着她。她舔舔唇,才反應過來剛才做了什麽,紅着臉坐起身,發現還在蘇哲腿上呢,又慢慢一點點一點點裝着毫不經意的樣子挪到了旁邊草地上。

“薛挽香,”蘇哲咂咂嘴:“你方才強吻我啊?”

……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薛挽香真炸毛了,又羞又氣。

蘇哲摸摸下巴,上邊還有幾個牙印子,赤果果的罪證!

“你親我了,這在我們君山,可是要負一輩子責任的。”她說得義正言辭,跟真的似的。

薛挽香太着急,聰明勁兒都被吓跑了,怒氣沖沖脫口而出:“在小鎮上你還不是親了我額頭!!”

話一出口,後悔都來不及了。

蘇哲一愣,随即一本正經的點頭:“原來那天早上你醒着呢。”

薛挽香的臉騰地一下燒起來,偏過頭無話可說,心裏已經把蘇哲恨死了。

這世道果然到處都是坑。

“好吧。”蘇哲無奈道:“那我也對你一輩子負責好了。”

說得好生無賴。薛挽香氣壞了,冷着臉起身就往密林走。蘇哲一下跳起來,捉着她手腕道:“別去!那邊真有東西。”薛挽香咬唇欲駁,擡眼間看到她無比認真的神色。

蘇哲拉着她的手往側前方走了十餘步,薛挽香順着她的視線往腳下看,吓得幾乎再次尖叫起來,反手捉緊了蘇哲的手。

那是一條赤環蛇,不過兩指粗細,匍匐在草叢裏,一圈一圈的赤金色環繞蛇身,只是頭歪着,一動不動,顯是被蘇哲方才的石子打到了七寸。

“這蛇在君山上見過,師父說,被咬着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取人性命,基本無藥可救。适才它盯你好半天了,還好咱們也發現了它。”

越是色彩斑斓的蛇毒性越強,這淺顯的道理,薛挽香自然懂得。她的心噗噗噗直跳,蘇哲将她拉過來一點,她便倚到她身旁了。

“冬……冬天了,蛇不是應該冬眠了麽?”薛挽香雙手抱住蘇哲的胳膊,說話顫顫的,聲音收小:“又不是魚……”

蘇哲彎了眉眼,淺笑道:“月令尚在初冬,此處又屬南方,氣候濕熱,蛇蟻蟲鼠最多,這蛇多半是出來覓食,吃飽了好越冬的。”

蛇蟻蟲鼠……最多……

薛挽香不再看草叢裏的蛇屍,皺巴着小臉緊緊縮在蘇哲身畔。蘇哲想摸摸她的頭,告訴她別害怕,可是一只手被她抱着,另一只手……拿着樹叉!

啊!魚都涼了。

兩個人就着煮開的溪水吃了半涼的烤魚,蘇哲起來拍拍手,找根樹藤綁住了金環蛇。薛挽香一臉費解加抗拒,“你要帶着它啊?”

蘇哲笑,“拿到城裏能換錢啊。”

薛挽香一想也是,盤纏不多了,碎銀子充其量只夠她們再花個兩三天。想着想着嘆了口氣,蘇哲像是猜到她心思似的,安撫道:“橋到船頭自然直,進城再說吧。”

薛挽香扶額:“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蘇哲擺出認真臉:“我這麽說好像也沒錯啊。”

薛挽香拾起包袱擡眉眄她,才看到她眼中溫柔的戲觑。相視一笑。仿佛,确實沒那麽擔心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呢!

進到城裏,原想将蛇賣給酒肆的,不曾想藥鋪子開價更高,兩個人高高興興的将蛇賣了個好價錢,尋了家普通的客棧,暫時落腳。

客棧不大,人手更少,店裏忙不開,晚飯是在大堂裏用的。蘇哲點了油爆蝦仁,薛挽香點了清炒苦瓜,蘇哲一聽立即苦了臉,薛挽香無奈,換成了翡翠煎蛋。

蘇哲高興了,可是等菜上來仔細一瞧,眉頭又皺成了疙瘩,“這不還是苦瓜嗎?”

薛挽香柔聲哄她:“吃點兒蔬菜不好麽?路上吃的不是幹糧就是烤肉,苦瓜敗火,整好壓一壓火氣。适才你同意了我才點的。”

蘇哲咬着筷箸尖,要哭不哭的控訴:“它說的是翡翠!你又騙我吃苦瓜!”

薛挽香鳳眼掃她:“要麽拿兩塊翡翠炒炒?”

蘇哲無話。菜都上來了,還能怎麽樣呢。她夾了塊蝦仁,炸得外酥裏嫩。薛挽香掃她一眼,不動聲色的将苦瓜夾進她碗裏。蘇哲含着一口飯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她,薛挽香不為所動,抿着唇靜靜的吃了一塊苦瓜。

蘇哲見她吃得認真,夾了碗中的那片“翡翠”,“不經意”的掉到四方桌上。薛挽香看都沒看,擡手舉箸,只一息之間,蘇哲的碗裏就堆了小半碗“翡翠”!

“嗚嗚嗚。。”蘇哲開始賣無辜。

薛挽香挑起眉,眼刀掃過來,眸子裏明明白白的寫着:再敢扔掉你試試!

一頓飯在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中結束。蘇哲不戰而降,最終耷拉着腦袋,被薛挽香拎回了客房。

三更

第二天蘇哲起了個早,說到城裏轉轉,薛挽香曉得她是去掙盤纏,婉轉表達了要和她一起出門,蘇哲自然不許,薛挽香瞪她,可這一次不管用了。

蘇哲說:“在我們君山上,有師父,師娘,和好幾個師兄師姐,基本上,除了師妹,就屬我最小。師兄師姐們每回下山,都給我帶點好吃的好玩的,但是我偶爾下山,要給他們帶東西,他們都不收。久而久之我就明白了,君山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大的要讓着小的。偏偏唯一比我小的師妹還是師父師母的孩子,在君山上她什麽都不缺啊。”

“所以你想說你比我大?”薛挽香側目,滿臉傲嬌。

“不。你比我大。”蘇哲這話說得态度嚴謹,如果不是她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薛挽香的胸口,可信度會大增。

薛挽香雙手環住胸前,氣得要跺腳。

蘇哲續道:“我只是想說,我有能力賺錢的時候,卻沒有人可以和我分享,好生無趣。能夠賺到錢,和你一起花,我覺得很開心。”

薛挽香站在她眼前,略擡着頭看她,蘇哲的眼裏沒有一點兒自怨自艾,幹淨明朗得讓她心疼。她只得嘟着嘴故作埋怨:“那你早點回來,過了時辰我可不等你吃飯。”見她應了,又補一句:“外頭冷,你添件衣裳。”

廣平城很大,蘇哲人生地不熟,按着往日的習慣,先去酒肆轉了一圈,看看都收購些什麽野味,不知是否附近獵戶太多,沿着繁華大道的數家酒樓都沒有挂出水牌。

盤桓了一個多時辰,并沒有什麽收獲,蘇哲問了路,往市集去了。廣平城和楚城不同,沒有設東西兩集,所有的貨物都集中在一個大集市裏貿易往來,喧喧嚷嚷好不熱鬧。

蘇哲瞧了小半天,也沒找出掙銀子的好法子。師兄師姐們尋常出門是怎麽掙銀子的呢?她盯着集市上的鴿子籠,要不要買只信鴿飛鴿傳書去問問!

當然這都只能想想,且不說這都是肉鴿,即便是信鴿,沒回過君山的你還指望它自帶輿圖麽?!

在鴿子店老板出聲招攬之前蘇哲離開了鴿子店,迎面匆匆走來一個腳夫,肩上扛了兩袋大米,蘇哲的視線跟着他落進一家米行,又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到了貨運碼頭。

天黑之前蘇哲回到了客棧,薛挽香已經把她們換下來的衣裳都洗好了,見她進屋,忙倒了一盞熱茶。

蘇哲擺擺手,先到屏風後除了一身髒衣裳,洗淨了手,才過來接過茶盞,小小抿一口,露出惬意的表情。

薛挽香問:“累壞了吧,晚飯到前堂吃還是叫堂小二送上來?”

“到前堂吃吧。這客棧人手少,送上來只怕菜都要涼了。”蘇哲說着扯下荷包,倒出一串錢,“刨去一天的使費,還能剩一點。明兒個再想個好法子,我想買件大氅。”

漁村裏老妪送的兩身棉衣雖然舊了些,可做得實在,再冷些也能穿。薛挽香知道,蘇哲口中的大氅,是要買給自己的。

她想說不要,可是必定拗不過蘇哲,也不必開口了。只得走到屏風後,拾起她換下來的衣裳,預備明兒個拿到院子裏洗。

“咳咳咳!”拎起的衣裳撲面都是灰,薛挽香被嗆得打了個噴嚏,蘇哲轉過來叫道:“你拎這個做什麽,快放下,洗洗手。”

“你去哪兒了?弄這一身塵土。”手裏的衣裳被她劈手奪過,薛挽香道:“院子裏有水井,你放着明兒個我拿去洗。”

蘇哲道:“別洗了。明兒個還會髒的。再穿一天就是。”

薛挽香聽得皺了眉,一面随她去架子上的木盆邊洗手,一面問:“你還沒告訴我,今天去哪兒了?怎的弄得這一身灰?”

蘇哲支棱着耳朵,假裝沒聽清,走到方桌前:“嗯?什麽?哦,洗好手就下樓吧,肚子好餓啊。”

薛挽香握住她手腕一扯,兩個人都坐在了桌邊。“去哪兒了?”

“呃……”

“不許撒謊!”

“……”蘇哲撓撓腦袋:“我本來也沒打算撒謊。我看到碼頭有貨船招攬人,就去看看……”

“你去做苦力???”薛挽香直接打斷她,聲線都拔高了。

“不算不算。就搬了幾袋豆子幾袋米。我學過武藝的啊,這算什麽呢?”

薛挽香咬着唇不接話,眼淚都上來了。

蘇哲慌了,握住她的手柔聲哄:“別哭啊,我真沒事。你要不高興,我明天不去了。”

“你的傷才好!”唔……都溢出哭腔了。

“是是是。我的傷才好,不應該去碼頭。別哭了,我不去了。”蘇哲左手收攏掌心,握緊她柔柔的手,右手擡起,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抹她臉上的淚珠兒。

好不容易哄得她收了淚,蘇哲試探道:“其實我還想了個法子。”薛挽香紅着眼睛飛她個眼神,她續道:“嗯……我回來的時候,路過藥鋪子,我想……”

“不行!!!”薛挽香再次打斷了她,這回語氣更決絕了。蘇哲一愣,薛挽香狠狠瞪她:“你想去捕蛇,對不對?”

“對……”

“對什麽對!不許去!”

“可是藥鋪子開價很高啊,那天你也看到了,我石子兒打蛇,一點危險都沒有。”蘇哲也急了,話說得飛快。

薛挽香怒道:“那天是剛好有蛇游出來!若是沒有游蛇,你打算怎麽捕呢?”

“找蛇洞?”

“冬眠的蛇有多兇你沒聽過嗎?捕蛇者說,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即徙爾!”薛挽香站起身俯視她,言辭鋒利氣場全開:“人家三世經營專善獵捕尚如此下場,何況你我!”

蘇哲完全被她震住了,呆呆的嗫嚅:“我……也不是非要去捕蛇……”

薛挽香就地總結:“今日我問了掌櫃,賬房先生家中有事,請了休沐,我明日到賬房幫着算算賬,小小一間客棧,賬目總還難不到我。你就在房裏歇歇吧。”

蘇哲又愣住了:“你……你是說……讓我當小白臉??”随即反彈:“我才不要!”

薛挽香蔑視她:“你哪裏白?”

次日蘇哲又早早爬起來,答應了薛挽香不能做苦力不能去捕蛇,“我就看看酒肆裏有沒有收購野味,到城郊打只狐貍獐子什麽的,總不礙事吧?”

薛挽香考慮片刻,放她出去了。

這一天沒白跑,果然有酒樓挂出水牌,蘇哲運氣也好,小半天打到了兩只竹雞,一只鲮鯉甲。

兌了銀子心頭大暢,回到客棧時天色還早。蘇哲先到櫃臺上問掌櫃,她夫人在哪兒幫忙算賬。

掌櫃忙着打算盤,眼都沒擡:“夫人?哦,你說今兒個一早來問的那位女客吧。我們賬房先生回來了,沒用得着另外請人。”

蘇哲聽了也沒覺得怎樣,擡腳就準備回房,掌櫃卻随口接了一句:“你家夫人是不是急着用錢?我聽後頭的婆子說她到院子裏幫人洗衣裳去了。啧啧啧,這麽冷的天……”

!!!

蘇哲沒聽下去,臉上已經變色,火急火燎的跑到客棧後院,薛挽香已經洗好在晾衣服了。

“怎的這時候就回來了?”薛挽香也是一愣。

蘇哲幾步跑過去,抓過她的手,凍得跟冰塊似的了!

“你怎麽能在這兒洗衣裳呢?!”蘇哲心頭火氣直冒,聲量不自覺的擡高。

薛挽香安撫她:“就洗了一會兒。我在家裏也要洗衣裳的呀,臨淮城比廣平城冷多了,沒事兒的。”

蘇哲指着細竹竿上挂的一長串衣服,聲量更大了,俊俏的臉蛋氣得紅紅白白:“你這叫洗了一會兒???一會兒洗了十來件?!”

廚下的婆子探着腦袋張望過來,樓上不知哪一窗戶吱呀打開。薛挽香紅着臉扯她袖子:“回去吧。這兒風大,你帶我回去嘛。”蘇哲還不動,薛挽香将軟軟的手放進她手裏,軟着聲音道:“好冷,你給我捂捂。”

蘇哲拿她沒辦法,到底心疼,捉着她的手在唇邊哈兩口熱氣,攏了一下衣裳快步回房了。

晚膳時蘇哲專程點了一翁熱湯,淮山炖排骨,盯着薛挽香喝了滿滿一碗,在她哀怨的眼神裏勉強放過她。

可是夜裏将要就寝時,變故還是出現了。

剛回到房裏,薛挽香便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心知約莫又感了風寒,不敢告訴蘇哲,只斟了一杯焱焱的熱茶,一口一口抿了下去。在方桌邊坐了一會,還是難受,她有些後悔了,倒不是後悔洗衣裳,而是後悔這般折騰,不免又帶累了蘇哲受苦。

“阿哲。”她揉着眉心:“上回林公子讓我們帶的疏散風寒的藥劑,還有麽?”

蘇哲黑着臉,想兇她又舍不得,飛快的找了一包藥,這是林艾琪在藥鋪子裏讓人事先配好的幹藥材,薛挽香身子弱,随身帶幾副,以備不時之需。

“你到床榻上歇着,我去煎藥。”

她說着就要出門,薛挽香忽然又喚住了她:“你等等。”

蘇哲回過頭來,看到她按着肚腹臉色越發蒼白。蘇哲心裏咯噔了一下,該不是那碗淮山排骨湯裏有毒吧?她驚得藥都扔桌上了,趕忙護着薛挽香問:“你怎麽了?是哪裏難受?”

薛挽香挨在她肩上,咬着唇搖頭。蘇哲抱她起來往床榻走:“你躺着,我去請大夫。”

“不要請大夫!”薛挽香吸着氣,在她懷裏還按着肚腹:“你扶我到屏風後邊。”

蘇哲惱道:“都難受成這樣了怎麽能不請大夫呢!我今日賺了好些銀子,你……”

“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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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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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