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反複
這一夜的歡聚甚是盡興,劉蛋蛋困到揉眼睛, 被他母親送回房前還不忘叮囑漂亮叔母, 以後要帶小娃娃來和他玩。劉家并沒有多預着客房, 幸而有一輛騾車,月上柳梢頭的時候, 劉桐禧駕着車, 送蘇哲和薛挽香回客棧。
蘇哲飲了酒,迷迷瞪瞪的挨着車壁,薛挽香坐在旁邊扶着她,柔聲問她可難受,她擺擺手示意不礙事。
路上難免颠簸,車轱辘被小石子磕了一下,蘇哲一震醒來, 發現薛挽香環着她的肩,自己不知何時靠在了她的懷裏。懷抱香甜溫軟,蘇哲舍不得離開,只佯做未醒, 悄悄的閉上了眼睛。
車行到客棧門口, 劉桐禧幫薛挽香扶着蘇哲下來, 店小二收了幾個大銅錢,跑前跑後給他們開了房門打熱水。
大堂的更漏又滴過一刻鐘,天時已經很晚了,劉桐禧匆匆告辭,不一會, 騾車得得遠去的聲音回蕩在空寂的深巷盡頭。
薛挽香闩好房門,回頭看到蘇哲傻傻的坐在方桌邊,案上有剛沏的熱茶,也不懂得倒一盞。薛挽香看得好笑,走到木架子邊擰了個熱巾布,遞給蘇哲,蘇哲接過來,握在手裏不動了。
今夜難得放松,前後溫了好幾壺酒,劉桐禧豪氣,偏生劉蛋蛋淘氣,父子倆一唱一和,蘇哲不得不一個勁的給劉桐禧敬酒,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都卡住。劉副頭領人在官場,是喝慣了的,還不覺怎麽,蘇哲早醉得深了,只勉強撐着。
“一晚上喝了一壺多,比劉大哥還能喝呢?”薛挽香無奈,在她手裏取了熱巾布,給她擦手拭臉。
蘇哲的耳垂圓圓的,一看就知道手感很好,薛挽香捏過好幾次,此時忍不住又揉了一把。蘇哲仰着臉,彎着眼睛笑,越發傻氣。
薛挽香斟了一盞熱茶,哄她喝下去,省得明兒個一早醒來頭疼。“喝了茶去榻上躺着吧。把外頭的衣裳脫了。”薛挽香說着自去屏風後梳洗。
窗外夜色如墨,有月華暈染,清輝遍地。不遠處的閣樓裏傳出咿呀唱曲的聲音,高大的玉蘭樹在細風裏落下幾張半枯的葉片。屋裏點着松燈,散發着淡淡的香氣。薛挽香梳洗罷,從屏風後頭繞到木架子邊,看到蘇哲還坐在椅子上,臉頰通紅,眼睛出奇的亮,滿是深醉與淺觞。
見她出來,蘇哲的目光片刻不離,如有實質般粘在她身上。薛挽香莫名有些臉紅,略低着頭坐在銅鏡前,将發上的釵環一件一件摘下來。
“還不睡麽?”薛挽香穿了一身杏色中衣,撩開肩上的長發,走到方桌邊,揉揉蘇哲的耳垂。
橘黃色的燈火映照着蘇哲俊秀的臉蛋,她微微偏着腦袋,彎出一抹笑,眉眼溫柔。
薛挽香看得心中發軟,直覺得下一刻蘇哲就會滾進她懷裏,将臉蛋埋到她柔軟的肚腹上,軟糯着聲音撒撒嬌,就如從前,許許多多次那樣。
只是這一次,終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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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哲只是抿着唇笑,醉得這般狠,都克制着不去親近她。
“挽香啊……”她喃喃念着。
捏着她耳垂的指尖舒展開,半托住她的腦袋。蘇哲側過頭,将臉蛋貼在她掌心裏。“嗯?……”薛挽香應她,尾音拖得長長的。
蘇哲不說話了,只是呆萌萌的笑。
薛挽香又道:“傻不傻。”
蘇哲擡着眼看她,一錯不錯,眸光裏千般眷戀,萬般不舍。
薛挽香陷在這片溫柔的目光裏,只覺得一顆心酸酸軟軟的疼。
“傻瓜。”她終是忍不住,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蘇哲被她擁進懷裏,手臂擡了擡,複又放下。薛挽香已經看到了,鼻尖一酸,眼裏已薄紅了一片。
“蘇哲!!!”她低聲嚷道:“你讓我怎麽辦才好!!!”
鼻音溢了出來,蘇哲好生心疼,環住她的腰擡頭看,薛挽香的眼淚都落下來了,顫顫的挂在腮邊。
“怎麽哭了。”蘇哲有點慌,手忙腳亂的抹她臉上的淚,見那眼淚越落越快,她行動比思想快,雙手一環,抱着薛挽香坐到了長腿上。
“莫哭。是我不好。我錯了。”蘇哲一手摟着她的腰,一只手擡起來托住了臉蛋,用拇指指腹輕輕拭過她滑嫩嫩的臉頰。
“就是你不好!盡會欺負我!”薛挽香被她抱着,溫熱的掌心撫在腰間,來來回回的安撫。
她撲到蘇哲肩頭,捏着小拳頭捶她肩膀,一邊嘟着嘴嗔她一邊又覺得委屈,淚珠兒滴滴滴的落在衣襟上,蘇哲看得難受極了。
“是是是。是我欺負你。我太壞了。”她哄着她,實在沒有經驗,左支右拙,都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可她又醉着,哄了一會,迷瞪着揉了揉眼睛。
薛挽香哭了一陣,心緒緩過來了,沒有方才那麽堵得慌,看着蘇哲的傻樣兒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捏捏蘇哲的臉,嗓音裏帶着一點兒哭腔:“去睡吧。看你都睜不開眼了。”
蘇哲“唔”了一聲,還記得懷裏有個人,雙手橫抱她起來,半阖着眼幾步走到床榻邊,與她一同滾進被子裏。
薛挽香好生心累,将她推開一些,千辛萬苦的替她脫了外袍和鞋襪。今兒個整日都在外頭,又哭了一場,也累得狠了,她迷迷糊糊的扯過棉被子,蜷進了蘇哲的懷裏。
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
因着昨夜忘了下床幔,次日是被窗外大好的晨光照醒的。薛挽香一只手搭在蘇哲的腰上,懷抱太溫暖太熟悉,以至于過了好幾息她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哪裏。蘇哲還沒醒,嘴角翹翹的,似在做着好夢。薛挽香心裏嘆了口氣,自欺欺人的想着,就這般吧,往後的事情,往後再說好了。
過得兩日,劉桐禧登門拜訪,案子判了下來,小青公子被打了五十大板,發配邊郡充軍。曾大人多方奔走求情,畢竟沒鬧出人命,總還是有轉圜的。
巡撫大人道,就因為沒出人命,才判了充軍,曾少爺年紀還小,有機會立軍功,上了沙場見識過世面,再回來就不會如今日這般兒戲。
曾大人無可奈何,養不教父之過,這一出事兒他泰半也要負責,只好打點了一衆随從,跟着獨子遠赴邊戎。為官十餘載,曾大人深知官場水火,他唯一的親生兒子竟買//兇//殺//人,強擄人//妻,他雖清廉,可言官鑿鑿,定難再往上走,只怕許多事,還得要避嫌。官運一途,到底被兒子斷送了。
鄢州城事了,蘇哲和薛挽香到車馬行雇了輛車,繼續往臨淮城進發。
冬日裏難得的風和日麗,劉桐禧帶了劉蛋蛋來餞行,小家夥撲到漂亮叔母懷裏,喊着叔母一定要再來看他。
蘇哲見他一個勁的往薛挽香胸前湊,頓時額上一片黑線,從後邊抱着他兩個小胳膊将他提溜下來,塞到劉副頭領手上。
“劉大哥,人常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這些時日在鄢州城,我們夫妻倆多得大哥照拂,還請劉大哥幫我們謝過嫂子。天色也不早了,你帶孩子回去吧。天高海闊,你我兄弟總會再見。”蘇哲說着,拱手一禮,薛挽香随之深深一福。
劉桐禧抱着兒子哄了兩句,再看蘇哲和薛挽香站在馬車前,一個如芝蘭玉樹,一個如阆苑仙葩,他點點頭,欣慰道:“好。我這就回去了。你們也抓緊些……”
蘇哲只當他說的是抓緊出門的時辰,忙點頭應下,豈知劉桐禧接着道:“抓緊些生個娃娃,明年也帶來給哥哥瞧瞧。蛋蛋可喜歡你們了。将來你們生了男娃就和蛋蛋認個異姓兄弟,女娃更好,咱們兩家結個親家,蛋蛋定會待你們閨女好!”
劉大哥……你想太多……!
蘇哲心裏呵呵,含糊應過。
前邊車夫搬出高低杌子,蘇哲扶着滿臉通紅的薛挽香上了車,自己也鑽進車裏,再撩開窗上小簾,與劉桐禧揮手作別。
馬車得得向前,一路駛出城門。車子裏小倆口面上都有些羞容,相顧也無話。
前路有彎道,車子轉得急,晃了一晃,薛挽香往旁邊滑了一些兒,忙扶着椅座,蘇哲卻捉住她的手,語氣有些急:“莫又讓木刺傷着手!”
薛挽香一下子落進她懷裏,蘇哲慌慌張張的想扶她坐好,嘴裏叫道:“我不是故意的!”說着立即退出距離,松開了手。
薛挽香呼吸一窒,盯着她瞧了一剎,啓唇道:“蘇哲,你很怕我?”
說的是問句,語氣卻如陳述。
蘇哲心道,當然怕了,你一時一個性子,叫我怎麽破!
然而在廂座裏,她只是摸摸脖子,假裝看一眼窗外的風景,沒吱聲。
馬車已跑到城郊,滿目骢珑綠色,在眼前逆流而過。她轉過頭來,故作自然的問:“你餓不餓?方才在客棧都沒怎麽吃東西。”
薛挽香按着額頭,倚回車座靠背,面上露出疲色。
蘇哲想起她不慣坐車,忙尋了個軟枕,欲給她挨着休息。
薛挽香眄她一眼,淡淡道:“你還未回答,你怕我麽?”
“怕啊。”蘇哲将軟枕塞到她腰背後頭,語氣既似正經又似玩笑:“都說了,我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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