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擔當

女子的聲音嘲諷而尖銳,喜兒渾身都顫了一下, 方才重見到薛挽香的歡喜一霎見褪了下去, 手邊不自覺的發顫。

薛挽香眉間微蹙, 只見一個裹着绫羅綢緞的女子從小院門前進來,雙目如蛇, 輕蔑的看着她們主仆。

眼神掠過喜兒時, 喜兒臉上顯出蒼白的神色,慌慌張張的跪下磕頭:“大……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

薛挽香知道來者何人了。她不動聲色的掃她一眼。喜兒還在哆嗦。

柴府是商家府邸,對下人不算得嚴苛,偶爾打罵是有的,這動不動就下跪,從前不至于此。看喜兒的反應,只怕在她手裏吃過不少虧。

後宅不寧, 柴夫人竟不管的麽?柴老爺又知不知道?

“我問你這野女子是誰!”大少奶奶聲色俱厲。

喜兒吓得嘴唇都抖了:“這……這是薛……薛小姐。”

金思婕當然知道這是誰!這間屋子原本給誰住,爾後何以荒廢了大半年,她心裏一清二楚。

“薛姑娘?哪個薛姑娘?”金思婕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沒有從這位薛姑娘身上看到一絲狼狽落魄, 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反而比自己還嬌豔幾分, 當真可恨!她故作思索, 續而恍然大悟般笑道:“哦,是被山賊擄走的那位薛姑娘?诶喲,你可算回來了,不幸中的大幸!薛姑娘在山賊窩裏受苦了吧。”

薛挽香托着喜兒的手臂,欲将她扶起, 喜兒又慌又怕,給她扶着半起了身。

金思婕見她柔柔弱弱,卻完全不把自己當回事,登時大怒,上前擡腳踹在喜兒肩頭。喜兒毫無防備,給她踢翻在地上。

“柴少夫人!”薛挽香攔在喜兒身前,冷眼瞰她:“請自重!”

少夫人,是只有嫡子的嫡妻才有的稱謂,她嫁進柴府小半年,府裏上上下下稱呼她大少奶奶,薛挽香竟然敢拿這事情刺她!

金思婕氣瘋了!

“我自管教我柴家的奴仆,要打要殺都由我,關你這外人何事?”她兩步上前,憤然摘下頭上金釵,直往喜兒臉上戳。

喜兒不敢躲,哭着被金思婕一簪戳到額頭,額上立即顯了血珠。薛挽香哪裏見過這般潑辣的陣仗,看到喜兒滿臉血淚,情急之下擡手護着,手上猛然一痛,一抹血紅從白皙的手背上湧了出來。

薛挽香看着那不知深淺的血洞,一剎間心裏想的竟然是:糟了,蘇哲當要心疼死了!

從前她指尖不過被木刺刺着,蘇哲都要捧着她的手呵護半天,這麽大個血窟窿,還不知她要心疼成什麽樣兒。

适才在金思婕在外頭大聲責嚷,已引來幾個丫頭,其中就有兩個是慣常伺候她的,往日裏跟着她張揚跋扈,此時見主子在跟個面生的女子纏鬥,立刻沖了上來,一個扯着薛挽香的手,一個按住喜兒的肩。

小院裏正鬧得不像話,忽然一個略上了年紀的女子嗓音響了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麽!!!”

薛挽香識得這個聲音,她在困頓中擡頭,果見柴夫人領着幾個大丫頭站在了院首門前。

金思婕背脊一僵,趕緊扔了手中帶血的金釵,轉身撲上前大哭:“娘,娘,這不知哪裏來的野女子,在我們柴府呼來喝去,還折辱于我。”她邊哭邊訴苦,抽抽搭搭的躲到柴夫人身後。

薛挽香掙開丫頭的固持,抿了抿略散的發鬓,曲身一福:“挽香見過夫人,夫人安好。”

柴夫人是聽了管家的回禀才知薛挽香回府的。這孩子她看着兩三年,舉止有度溫良恭儉,她心中甚是喜歡。她對于柴家非要光宗耀祖的期盼沒有太多執念,若不是薛挽香比她親兒子大了好幾歲,她更希望将她許配給親生兒子。

娶妻當娶賢。

只是即便嫁給庶子,都沒能順利。薛挽香被擄走,雖然大難不死,可名節已經壞了。

她暗地裏嘆了口氣,眼中有些憐憫,面上卻不大顯,只淡淡道:“起來吧。這時辰回來,還未來得及用膳吧?”

金思婕聽她不鹹不淡的問話,心中大急,面紅耳赤的喊道:“娘!她……”

柴夫人橫眉打斷了她,聲線帶了幾分斥責:“你鬧得還不夠嗎?”

金思婕是官家女兒,雖然她父親官職不高,可她有個在京中朝裏的伯父,兩家結親,金家為的是財,柴家為的是給嫡子鋪路。

各取所需。

所以即便她只是庶長子的妻子,府裏還是尊稱她為大少奶奶,而柴老爺柴夫人也會給她三分面子,知道她在柴府橫行,只要不出人命,他們也沒太去理會。

這一句訓斥,雖不重,卻是掌府夫人的語氣。

金思婕看着面前或跪或站的一對主仆,恨恨的收了聲。

“來人。給薛姑娘備膳。”柴夫人随口吩咐。旁邊跟着的管家忙點頭應下。

“夫人。”薛挽香又行了個禮,剛要開口,柴夫人将話截住:“老爺到城南城東巡鋪子去了,不日即回。有什麽事,等老爺回來再說吧。”

薛挽香心知所求之事還需柴老爺定奪,她定定神,垂眸答道:“如此,便叨擾了。挽香謝過夫人。”

她說“叨擾”,一個詞,便将自己摘了出去。她已不是柴府中人了。

喜兒還匍匐跪着,地上斑斑駁駁都是血跡。看到薛挽香手上兀自滲血的傷口,柴夫人皺了皺眉:“喜兒就留在這兒照顧薛小姐幾日吧。來者是客,”她往周圍睃了一圈:“莫要怠慢。”

還一句“來者是客”,柴夫人,默認了她話語裏透出的意思。

一衆丫頭婆子皆垂手稱是。金思婕狠狠的瞪了薛挽香一眼,跺跺腳,跟着柴夫人出去了。

管家觀着夫人的态度,安排了待客的膳食,又令個丫頭送了治療外傷的藥品。當晚薛挽香在柴府小院住下,喜兒還如從前一般,睡在外間小榻上。主仆二人隔着一道紗櫥,說些別來無恙的話。

喜兒臉上被戳了兩道傷痕,薛挽香幫她塗了藥,她哭着要給薛挽香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的事情。薛挽香拍拍她手背,安慰她:“這些事都不重要,你今日也累了,且安心歇下,明日再說不遲。”

天色黑透,廣袤的夜空中兩三顆星子孤零零的亮着,薛挽香阖上窗頁,側卧到榻上。柴府富裕之家,客舍寝卧也鋪了地龍,因着夫人發了話,暫且沒人敢薄待薛小姐。薛挽香擁着錦被,想着咫尺天涯的蘇哲。

待明日柴老爺回來,她就求他做主,退了她與柴家大少爺的婚事,她将以自由之身,回到她的身旁。

蘇哲,你要等我。

這般想着,她朦胧睡去。夢裏看到高堂明鏡,她穿着一襲嫁衣,與人徐徐對拜,那人擎着她的手回房,在她耳邊輕聲一笑,婉約風流。大紅喜帕被喜秤揭開,她含羞擡頭,眼波流轉,望進心上人明眸璀璨的笑意裏。

阿哲……

她似喜還羞,喃喃道。

臨淮城城廣池深,柴家産業多,柴老爺巡鋪子,一去去了好幾日。

這幾日裏,喜兒已将大半年來府裏的事情說了個通透。夏日裏她陪薛挽香到寺裏進香,一轉眼不見了薛小姐,又驚又急,和府裏的車夫幾乎将一座山寺尋翻了也沒找到人。柴府得知後本欲報官,大少爺柴钰飛說這等事情,若報了官那薛小姐的名聲就真毀了。柴老爺無奈,着柴钰飛親自帶着家丁奴仆裏外搜尋了一番,接連幾日一無所獲,怏怏而回。

至此柴钰飛時常在外買醉,府裏上下都道他心疼未過門的媳婦不見了蹤影,嘆息大少爺乃性情中人。柴老爺知他難過,也少了約束。

不過一段時日後,柴钰飛無意中遇着了金家小姐,說是一見鐘情,回到府裏求他父親上門提親。他父親斟酌一番,應允下來,果然請了媒人去提親。金府當即允婚,三個月後,良辰吉日,在柴府拜堂成親。

“小姐,你遭遇劫難,生死未蔔,大少爺卻連一年都等不得,草草與人成婚。嗚嗚嗚,這是至你于何地。”喜兒越想越傷心,抱着薛挽香那日護着她被戳傷未愈的手,放聲大哭。

薛挽香揉了揉額眉,心裏想的卻是,柴钰飛大婚了,這樣一來,她要退婚的事兒當是更趁便了。

她坐在客舍書案旁,一手托腮,唇邊綻放出淺淺的笑。

喜兒看得心驚膽戰,哆哆嗦嗦的攀着薛挽香的手臂:“小……小姐……”小姐這是被氣傻了麽?

薛挽香斂下笑意,望了她一會。這丫頭比她還小兩歲,前些年她剛來柴府,柴夫人便将喜兒和一個婆子指來照顧她,喜兒不太聰明,可她實在。這府裏籠籠統統不下一兩百人,真心待她的,并不多。喜兒是其中,最真心的一個。

“喜兒。這柴府,我是要離開的了。”薛挽香頓了頓,續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嗎?”喜兒在這兒受的欺負,多半是因為曾照顧過她,金思婕不是善予之人,她想帶喜兒出府,至于出府之後,她會将賣身契還給喜兒,将來要過怎樣的生活,由喜兒自己決定。

喜兒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續而又哭了:“是……是被大少奶奶逼走了嗎。小姐,嗚嗚嗚……”

“也不是。是我……”薛挽香捂了捂眼睛,放緩了聲音道:“左右要等柴老爺回來的,不急。你再想想。”

喜兒抹着眼淚,忽又道:“幕齊少爺鄉試取中,名次極好。老爺夫人都很高興,還提起過薛夫子。小姐和大少爺的事,求一求老爺夫人,指不定還有轉圜!”

薛挽香遙遙的瞥她一眼,沒再說什麽。

天時一日寒過一日,廊檐下漸漸結了冰棱子,晶瑩剔透,透着微光。薛挽香只覺得心急,她沒告訴蘇哲她要來十二軒什麽地方,偌大的十二軒幾百戶深宅大院,她怕,既怕她陷在這裏,更怕蘇哲不等她。

柴老爺沒回來,柴夫人和其他人都沒再來過小院子。薛挽香不得不沉下氣,耐心的等。直到她來柴府的第五日,才被一個丫頭請到了前堂。

前堂裏外都站着丫頭。一溜兒的鴉雀無聲。薛挽香穿着一身得體而樸實的衣裳,舉步進屋。

楠木交椅上有彈墨椅靠,中間高幾置了熱茶。柴久晟和柴夫人皆坐在上首,旁邊垂手站着大公子柴钰飛。

薛挽香目不旁視,徑直走到屋子中央,盈盈一拜:“挽香見過柴老爺,柴夫人。”

柴久晟擎着茶盅,在袅袅茶煙中瞅了一眼。他昨夜回的府,薛丫頭的事,夫人已與他說過了。這孩子也算在他們眼皮底下長了幾年,知根知底,不蔓不枝,他與夫人都喜歡的。大半年前被擄走,他也曾出賞金尋她,只是終究她福薄。今日再能回來……

柴久晟嘆了口氣,開口已是波瀾不驚:“起來吧。”

薛挽香垂下眼眸,不但不起身,反而慢慢的,雙膝都跪了下去。“柴老爺,柴夫人,薛挽香鬥膽,請兩位長輩為挽香解除婚約。”

她的語音清靈,說得不疾不徐。在座幾個人,卻現出不同的神色。

先是柴钰飛喜得顏都開了,再是柴久晟緩緩皺起的眉,以及柴夫人,略帶憐惜的一聲嘆息。

“爹!您聽到了吧!這可不是兒子一人要解除婚約!”柴钰飛高興得眉峰直跳,一撩袍子也跪了下來:“求爹爹做主,為兒子解除這婚約。”

柴久晟看着地上相隔甚遠的兩個人,思量片刻,沒理他兒子,只望着薛挽香道:“丫頭,你和钰飛的婚事,是我和你爹爹定下的。如今你爹爹不在了,我柴家理應顧全你。那日在山寺……也是我柴府沒能保全,我柴府的責任,自有柴府擔當。只是钰飛已經和金家女兒成了親。”他說着,微微一頓,方又續道:“你便嫁予钰飛,做個側夫人罷。雖是側室,但老夫必令阖府上下不得側目于你……”

“爹爹!”柴钰飛跪行兩步到柴老爺跟前,大聲哭喊道:“可是她已經髒了!!!”

“混賬!”柴久晟将茶盞重重磕在茶幾上,圓睜着眼睛瞪着柴钰飛。

柴钰飛心知此事覺不能退,他抱着柴久晟的腿一副氣急攻心的樣子:“爹爹,兒子不能娶她!娶了她外頭人要怎麽說我,怎麽看我!一個被山賊髒了的……”

啪!

他沒說完的話,被柴久晟的耳光截住了。柴钰飛捂着臉,看柴久晟站在他面前,寒了聲音喝道:“想想她爹爹是怎麽走的!她爹爹是為了救你弟弟才落下的病根!”

“柴老爺。”薛挽香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幕齊少爺落水,我爹爹身為東席,下水救人義不容辭,薛家不敢以此邀功。挽香……挽香已不是钰飛少爺的良配,懇請老爺夫人做主,解除婚約,挽香自願出府,終生感激不盡。”

“求爹爹做主!”柴钰飛忙也磕了個頭。

柴久晟一拂袍角,斷然道:“叫人把薛丫頭住下的屋子裝點一下,新婦過門,雖是側室,也要做得喜慶些。夫人挑個日子,給他倆把婚事辦了吧。”

他說着擡腳出門,柴钰飛渾身一抖,側目眄着薛挽香,眸子裏盡是陰霾厲色。

柴府奴仆衆多,消息傳開,說什麽的都有,多半是私底下冷嘲熱諷,髒都髒了,還要撿着高枝兒飛。喜兒聽了氣得額頭冒煙,恨不得将他們都扔到池塘裏喂魚。

柴久晟發的話,裝點門面的下人很快就來了,敲敲打打,貼金粘銀。柴夫人賞了好些東西,金思婕來鬧過兩次,都被攔在了院外。這府裏說到底,還是老爺夫人做主。

婚期定得近,因着是納妾,也沒這般多講究。下人們在小院裏張燈結彩,大紅的喜字貼在了門扉上,如鮮血刺目。薛挽香緊拽着手指,指甲都陷在了掌心裏。

靜下心靜下心,想想怎麽辦。柴老爺這頭說不通,其他人呢?

柴夫人?金思婕?柴钰飛?

柴钰飛!

薛挽香心思電轉,忽而起身拉着喜兒道:“你去大少爺的院子,請他來此,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喜兒楞了一下,也跳起來歡喜道:“對對對!請大少爺來!他來咱們屋子陪你說說話,外頭那些說你攀高枝的難聽話就會不攻自破了!”

薛挽香扶額,她不是這個意思啊。不過也無妨,柴钰飛一心也想要退婚,只要他能來,她有把握說服他。兩個當事人執意不娶不嫁,柴老爺還要強摁牛頭喝水嗎?退一步來說,真到萬不得已,她還能讓他寫放妻書,雖然沒有退婚來得好,但她好歹能恢複自由身。阿哲……阿哲定不會嫌棄她。

喜兒果然歡歡喜喜的出門,往大少爺的院子去了。

屋檐下的冰棱子結得太重,有幾塊掉落下來,砸在青石磚上,跌得粉身碎骨。薛挽香坐到方桌旁,雙手捧一杯熱茶,強令自己沉下心,艱難的等候着回音。

大少爺柴钰飛成了親,在內府裏有一處獨立院落,雖比不上留給嫡少爺柴幕齊的那處院子,可也是軒室齊備,寬敞得很。

喜兒心裏有事,走得急,進了院門都沒留意,往常衆多奴婢的院子今日為何如斯安靜。

主房寝卧坐北朝南,喜兒來過,是被大少奶奶叫來訓斥責罰的。她有些忐忑,猶豫了一會,才磨蹭到屋子邊。

“嘩!”

屋裏傳出瓷片碎裂的聲響,喜兒一慌,在窗下站住了。

“柴钰飛,你有沒有良心?!我一個官家女兒,嫁給你一個庶出子,你現在還想三妻四妾?你良心給狗吃了?”金思婕尖利的聲音破窗而出。

續而柴钰飛賠笑道:“誰要娶那個髒東西!也不知給幾個人玩過了!本少爺要看得上她,當初不就娶了嗎?”

金思婕還不依,冷笑一聲:“當初沒娶成,現今後悔了。怪不得說她被擄走,你親自帶了人去追。餘情未了啊!你爹一向高看她,給山賊擄走了都要給你娶回來,哼!”

柴钰飛聽得生了怒氣:“還不是你那馊主意,做事不幹淨,花了那麽多銀子還能給她跑回來!”

金思婕聲量徒的拔高:“什麽意思?我做事不幹淨?我說直接殺了了事,又是你說出了人命不好收拾,非要讓胡老大蔣老三帶她出城!出城了你當蔣老大還舍得殺她?”

“你!”柴钰飛正欲反駁,忽聽窗外嘎啦一聲,他與金思婕對望一眼,兩人臉色大變,一怔之下同時喝道:“誰!”

一面說着一面掀簾子出去,外頭一個青衣丫頭的身影一閃就不見了。柴钰飛大急,顧不得戶外寒冷,只一身錦袍就追了出去。

喜兒被吓壞了,跌跌撞撞往小院跑,小小的腦袋瓜怎麽轉都不夠用的樣子。後宅裏丫頭奴仆不少,見她臉色青白,紛紛側目旁觀。還未看清呢,大少爺在後頭悶不吭聲的攆着追上去。

“小姐!小姐!”喜兒跑到院門,吓得眼淚都掉下來了,薛挽香從屋裏出來,看着她被門檻一絆,幾乎撲在地上。

“你這……怎麽了?”薛挽香扶她站穩。

喜兒哭喪着臉,還來不及說話,後頭柴钰飛怒吼道:“賊丫頭,敢偷東西,看本少爺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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