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轉機

喜兒聽到柴钰飛的吼聲吓得渾身哆嗦,哭喪着臉往薛挽香身後躲:“小姐……”

外頭柴钰飛幾步沖上來, 薛挽香将喜兒護在身後, 擡手擋着一臉煞氣的柴大少。柴钰飛已經急紅了眼, 猛的推開薛挽香抓住喜兒的襟口擡手就是一巴掌!

喜兒給他打得翻在地上,他按住她脖子, 惡煞般叫嚣:“我打死你個賤婢!”說着又是一巴掌!

丫頭婆子們圍在小院外邊, 有幾個大膽的攀着門首探頭探腦,忽然看到文文弱弱的薛小姐被大少爺推倒在一旁,不一會,她扶着院中井口蹒跚起身,拎起井邊半桶冷水,朝着大少爺兜頭倒了下去。

衆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柴钰飛完全沒料到這弱質女流竟然如此行事,大冬日裏被凍得臉色發青, 一轉身拿捏着薛挽香的手腕要連她一并揍死了事!

喜兒嘴角滲着血絲,方才也一并被冷水澆了半身,醒神間看到大少爺捉住了薛小姐,想也沒想一頭撞到了大少爺身上, 和他一起滾倒在水漬裏。

“小姐快跑!大少爺要殺你!”喜兒大聲哭叫, 臉上被打得高高腫起,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院子裏的下人們看到大少爺和喜兒都發了瘋一般扭打,早有人飛奔去前堂找了老爺夫人,此時拉人的拉人勸架的勸架,丫頭婆子人滾人的亂做一團。

昨兒個夜裏下了霜,地面冰寒一片, 薛挽香方才後腦勺被磕了一下,昏昏的疼。她勉力過來要護着喜兒,爾後有人踩着地上的碎冰踏過院門,結束了這場鬧劇。

她擡起眼,看到柴老爺盛怒的眼睛,聽着柴钰飛被關了祠堂冷房,金大少奶奶上前求情,被打發回院子思過。薛挽香的腦中嗡嗡直響,她摸摸腦後,觸到一手溫熱,舉到眼前一看,周圍一片吸氣聲。

纖細素白的手裏,滿掌心的血。

夢裏不知身是客,醒來時窗外是融融的月。薛挽香只覺得頭疼欲裂,她按着氣息翻騰的胸口,赤足下榻。地上打着地鋪守夜的婆子一下驚醒,扶着她問她要什麽?薛挽香搖搖頭捂着嘴,婆子明白過來,取過一只銅盆舉到跟前,薛挽香用袖口遮着臉蛋,幹嘔了一番。臉色白若金紙。

婆子告訴她她已經昏睡兩天了,大夫說她磕傷了頭,大少爺還在冷房裏關着,大少奶奶算是被軟禁了。薛挽香問她喜兒呢?婆子道,喜兒姑娘沒她傷得厲害,早醒了。頓了頓又道,只是整個人瘋瘋癫癫的,動不動說胡話。

薛挽香扶着她手臂要去看喜兒,婆子勸住了,說這時定是睡下了,不若天明再去,左右……

婆子欲言又止,薛挽香的頭還暈着,也沒能分辨,依言躺下了。次日天色明亮,再次醒轉,她安安靜靜的用了小半碗熱粥,才從婆子的話裏話外聽出來,這個小院,被柴老爺封起來了。每日三餐送到院門,門首處,有家丁守着。任何人不許進,也不許出。

喜兒就住在旁邊屋子裏,見她進來,眼中有亮光,又見個婆子跟在後邊撩着棉布簾子,喜兒垂下眼,傻傻的撥弄手裏幾顆小石子。

薛挽香在屋裏坐了一會,問她臉上還疼不疼,又看她頸脖上的傷。婆子不耐煩,借故出去了。喜兒略等了一會,才擡起眼睛,眼裏雖還是慌張害怕,卻已不複方才的癡傻。

“小姐。大少爺要害你。是真的。”她細着聲音,捉住薛挽香的衣袖。

薛挽香在小院子裏養了好幾天,大夫來看過幾回,開了方子,換了纏布,她摸摸腦後的傷,已經結了痂。

送進小院的膳食也有了變化,不像前幾日的敷衍,每日裏多了湯羹肉食,婆子慣會看菜下飯,見這架勢,明白這位薛姑娘,多半還有翻身之日。

薛挽香請她帶話,欲面見柴老爺。婆子推诿了一會,薛挽香從她父親留給她的嫁妝裏取出一只玉镯子,送給婆子。婆子一面說着不敢當一面收進袖袋,轉身到門首,幫她求了收在門前的家丁守衛。

三日後,柴久晟親自來了小院。

窗花上貼的大紅喜字沒有剝下來,薛挽香心裏一直算着日子,這一天,離柴夫人挑選的“良辰吉日”,只剩兩天了。

小院正屋的四扇雕花門都敞亮着,婆子給老爺和薛姑娘奉了茶,垂手退了出去。柴老爺舉盞抿一口,這茶粗得很,他皺了皺眉,問道:“你要見我?”不等薛挽香答話,他将茶盞随手一放,續道:“你安心待嫁,餘下的事情,老夫自會幫你解決,必不負你父親所托。”

“柴老爺,請容挽香一言。”薛挽香平心靜氣,将那日事情的前因後果慢慢說了。

柴久晟聽着聽着,瞪大了眼睛驚怒道:“你是說,從你被擄走到前日之事,都是钰飛做的?钰飛欲買/兇//殺你?”

薛挽香沉默不語。

柴久晟在堂屋踱了幾步,冰冷着聲線:“你有何證據?”

“當日扮做山匪劫走我的共有四人,其中蔣老大和胡老三必定與大少爺或者大少奶奶有所接觸。挽香可将此四人的相貌畫出,柴老爺私下探問一番便知端倪。”

生意人的慣性思量在他腦海裏飛快的轉了一圈,這事牽連到他那不成器的兒子,讓薛丫頭活着出府,定是個隐患!雖然是庶出,可到底是親兒子!柴久晟望向薛挽香,目光沉沉,已藏了殺機。

“挽香若有別意,本可将此事瞞下,待來日再尋時機報官,總有可說理的地方。可是挽香并不欲這般做。”

“為何?”

“柴老爺,挽香一早已将心志表明。此次來柴府,為的是退婚。大少爺不想娶挽香,才出此下策,挽香不想嫁給大少爺,所以等不到來日。”她說着曲了雙膝,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地磚上:“挽香知道柴老爺是信守承諾的人,曾答應過家父要顧全故人之女,只是今日是挽香主動求請退婚……”她重重的磕了個頭:“求柴老爺成全。”

是的,她等不得那麽久了。與蘇哲分別已近二十日,她與她從未分開這麽久,她怕她着急,急着來尋她,怕她尋不到,鬧出事情來,也怕她尋到了,怎麽好分說。

最怕的是,她以為她不會回去了,她不等她。那可如何是好?

她只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擲,賭柴老爺幾十年的誠信,賭柴老爺記得她父親冒死救了他嫡子!

柴久晟居高臨下的晲着,半晌,他淡漠道:“我給你一千兩銀子,會有人送你出臨淮城。以後,終其一生,都不要再踏足此地。”

薛挽香的背脊挺得很直,她知道她不能退。這一千兩,她也必須收,這是,封口費。可她還是啓唇道:“挽香還想,求一件事。”

柴久晟本已背轉過身,聽到此話又頓下了腳步。

薛挽香道:“挽香想求喜兒的賣身契。柴老爺,我用一千兩,買喜兒,可否?”

屋外不知哪一出冰淩,“啪”的一聲折斷,柴久晟站在正屋大門裏半回過頭,盯着薛挽香,眼裏冰涼冷冽。

薛挽香不驚不懼,雖是跪在青石地磚上,神态裏卻透出幾分剛毅之色,不似閨秀女子,倒有些江湖兒女的風姿了。

“柴老爺。”薛挽香仰頭直視他的眼睛:“喜兒不會再出現在臨淮城了。您也可以宣稱喜兒瘋魔了。一個瘋子的話,誰會信呢。”

穿堂風吹過,冷冷的掀着衣角。薛挽香垂下眼眸,看到一雙厚皮靴,走出了視線。

她萎下//身子,背上全是冷汗。

清晨微亮的曙光裏,一輛布簾小車從柴府角門駛出,一路跑過空曠的街巷,往城西行去。

薛挽香挨着簡陋的車壁,這麽冷的天,她眼中卻透着幾分熱切的歡喜。車子太小太颠簸,喜兒跪坐在她腳邊,見她臉色不大好,伸手想接她手裏的包袱,她搖搖頭,将包袱抱得更緊些。

包袱不大,裏邊有父母的牌位,有她爹爹留給她的些許財産,還有一張,退婚書。

車子在十二軒盡頭繞了個彎,按着薛挽香說的客棧小跑,天氣嚴寒,路上行人還極少,薛挽香掀開青布簾子,灌進來一陣冷風,吹得人心翻湧。

她瞅着天色還極早,也不知蘇哲可起了麽。一會兒就能見到了。她會高興麽?會責怪她麽?會不會摟着她,說薛挽香,你可回來了!

這般想着,她的臉蛋上,微微顯出一點羞色。

大半個時辰後,車子停在了一處巷口,天色已然亮堂堂的。薛挽香滿懷着緊張和憧憬從馬車上下來,車夫垂手道:“薛姑娘,老爺吩咐今日必須出城。”

薛挽香點點頭,抱着包袱,跳下車轅。喜兒跟在她後頭,小跑着,陪她進了客棧。

店小二從裏頭迎了出來,薛挽香繞過他直往樓上跑,跑到最後一夜,她與蘇哲住下的上房,她定了定神,卻壓不住紛亂的心跳,深深吸口氣,過了一霎,才擡起手,敲響了門扉。 歡  迎   加  入   G  L  小  說  群  : 1  1  5  9  5  9  7 1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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