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認慫

第二十七章認慫

“活該!這種衣冠禽獸,死了都是便宜他!”

“哪位英雄幹的好事?簡直是替天行道!”

“法律管不了,自有老天收他!這就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類似的言論充斥在網絡上,經過大半天的發酵,隐隐有越演越烈的跡象。尤其這案子當初是梁佑之代理的,雖然因為證據不足,警方做了撤案處理,當事人——包建白卻被釘在恥辱柱上,連帶着君倫也跟着“小火”了一把。

不過這些跟薛蘭澤沒關系,她自己就是個人人喊打的“訟棍”,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事五十步笑百步。反而是一整天沒怎麽吭聲的陸臨淵,當晚坐在Taycan 4S的副駕位上,一路裹挾在奔忙的車流中,觑着等紅燈的間隙,忽然道:“聽說當初包建白的事曝光出來,他最先找的人其實是薛律?”

薛蘭澤正對着後視鏡整理額頭碎發,聞言漫不經心:“你聽誰說的?”

陸臨淵:“阿珏。”

薛蘭澤:“……”

也對,放眼君倫內部,除了大學期間就跟在她身邊鞍前馬後的王珏,也沒誰敢明目張膽地八卦薛蘭澤。

“是有這麽回事,”薛蘭澤不以為意,“怎麽了?”

陸臨淵收回目光,筆直地望向車流盡頭:“包建白怎麽說都是電通董事,委托費應該不低……薛律為什麽沒接?”

薛蘭澤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接了他的案子,怎麽替你做辯護?”

包建白被控告和陸臨淵進看守所是前後腳的事,雖然一名律師同時接幾個案子是常有的事,可一個人的精力終歸有限,同一時段內,只能以某一個案子為主,至于其他沒那麽緊急的,要麽交給團隊成員處理,要麽暫且放一放。

如何挑案子也是個技術活,一般情況下,社會影響力和委托費數額肯定是首要考慮因素。從這兩個角度看,陸支隊實在很不占優——他既不比包建白身家豐厚,随便就能拿出七位數的委托費,而案情背後複雜到難以理清的內幕,也讓無數明哲保身的律師望而止步。

那麽薛蘭澤到底出于什麽考慮,才會将送到嘴邊的肥肉推到一邊,反而選擇了陸臨淵這個搜刮不出油水的窮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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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蘭澤依然很淡定:“電通和君倫有合作關系,跟包建白對接的一直是梁佑之……我雖然是高級合夥人,也不好跟老前輩明目張膽地搶案子。”

陸臨淵:“……”

“老前輩”三個字真是意味深長。

他沒說話,只是用眼神惟妙惟肖地傳遞出狐疑和不相信,薛蘭澤察覺到什麽,從後視鏡裏瞟向他:“怎麽了?”

陸臨淵:“你在會議室裏怼她時,怎麽不記得她是老前輩?”

薛蘭澤:“……”

沒良心的混賬玩意兒,她當初怼梁佑之是為了誰?

薛大律師嘆了口氣,踩着綠燈轉紅的一瞬拉起手閘:“你到底想問什麽?”

陸臨淵:“你當初到底是出于什麽考慮,決定接我的案子?”

這是一直以來梗在陸臨淵心頭的疑問,好幾次拐彎抹角地試探,都被薛蘭澤用随口掰扯出的理由擋了回去:比方說風篁出的價碼确實不低,足夠讓人心動;再比方說,這案子的轟動效應不比包建白差,一旦宣判無罪,勢必能為薛大律師如日中天的聲望再添一把火。

但陸臨淵就是有種微妙的直覺,這些板上釘釘的理由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就像他同樣有種毫無來由的預感,薛蘭澤之所以拒絕包建白,精力有限和其他看似合理的理由都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真正的原因還是在于……她不想接。

陸臨淵說不清為什麽想要刨根究底——也許是因為薛蘭澤曾經将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也可能是因為這些天來的朝夕相處和無微不至,讓他從感情上就不想接受“薛蘭澤是個無良訟棍”的假設,近乎偏執的想要找到蛛絲馬跡,證明這女人其實并不像表現出的那樣涼薄。

可能是他的語氣過分鄭重,薛蘭澤預感到什麽,沒像往常那樣随便找個借口敷衍過去。就在信號燈重新轉綠、踩下油門的一瞬,她用難得正經的語氣,不緊不慢道——

“可能是因為覺得陸警官太帥了?”她偏過臉,前車尾燈在年輕女性姣好的面頰上打過一縷流光,襯得那一刻的眼神格外狡黠,“這麽好看的男人,放在身邊仔細欣賞才對,真關進監獄多可惜啊……哎陸警官,你怎麽不理我了?不是你自己主動問的嗎?”

第10086次慘遭調戲的陸警官把頭扭向窗外,在心裏将記吃不記打的自己默默唾棄了一番,并且之後的一路上再沒開過口。

薛蘭澤不以為意,同進同出這麽久,她已經大致摸清了陸臨淵的脾氣。總的來說,這人跟十多年前相比沒什麽變化,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冷着一張臉,不怎麽将七情六欲擺到臺面上,骨子裏依然極容易心軟,對旁人的好意尤其束手無措。

就仿佛……他這輩子不知道被人牽挂在心頭是什麽滋味,偶一得之,就格外珍重,甚至有幾分患得患失的意味。

“這樣不好,”薛蘭澤信誓旦旦地想,“沒到三十的年紀,怎麽比老幹部過的還老幹部?我得讓他盡快适應正常人的生活。”

陸支隊雖然明察秋毫,到底沒練出一雙看穿人心的火眼金睛,如果他知道薛大律師此時在想什麽……估計會立刻跳車,離這混賬玩意兒有多遠滾多遠。

薛蘭澤對包建白——無論是他曾經犯過的事,還是他真正的死因都不感興趣,更不曾刻意探究過。只是她沒想到,有些麻煩是你不去找它,它卻要主動找上門的。

兩個星期後,當早上再一次睡過頭、被陸警官砸門砸醒的薛大律師踩點趕到律所時,就見前臺的漂亮小姑娘探出一張笑臉,殷勤又略帶幾分神秘道:“薛律,有個委托客戶要見你,已經在辦公室裏等好久了。”

薛蘭澤可能是睡懵了,睜着一雙茫然無知的大眼跟她面面相觑:“委托客戶?預約了嗎?什麽時候的事?”

“三天前打來的電話,是薛律你讓人家今早十點趕過來,”陸臨淵扶了把鏡片,恰到好處地隐藏起白眼,“按照約定時間,你現在……已經遲到三分鐘了。”

薛蘭澤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人形鬧鐘嗎?”

陸臨淵不卑不亢:“我認為守時是一名律師最基本的專業素養。”

薛蘭澤:“……”

蹬鼻子上臉,這小子還教訓起她了!

沒好氣的薛律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進了辦公室,果然見到一個身影蜷縮在沙發上,出乎意料的是,那居然是個年輕女孩,身形瘦小,散落的長發擋住臉頰,巴掌大的小臉上戴着防霾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從口罩和碎發間隙中射出警惕的光。

薛蘭澤往旁使了個眼色,還沒适應角色的陸支隊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泡了兩杯熱茶送進來,又抱着筆記本坐到一旁,将碎催小助理的角色扮演得兢兢業業。

薛蘭澤這才在單人沙發上坐下,随手挽起披落肩頭的長發:“你是……錢小姐對吧?”

女孩擡起下巴,怯生生地點了下頭:“我叫錢思穎。”

“你在電話裏說,想為你母親委托辯護人,”可能是因為委托人的年紀比較小,看着也就十七八歲,連是否達到成年人的法定标準都不确定,薛蘭澤的語氣也跟着輕柔了許多,俯身将熱騰騰的綠茶推到她面前,“能說說具體是怎麽回事嗎?”

錢思穎捧着綠茶杯,或許是滾燙的溫度讓人覺得安心,她從進屋後就繃得很緊、仿佛弓弦一般即将裂開的肩膀總算松弛少許。

“我媽媽……他們說我媽媽殺了人,這是不可能的!”女孩悶聲悶氣地說,眼眶漸漸紅了,“我媽媽是好人,她連雞都沒殺過,根本不可能殺人!”

薛蘭澤只覺得“錢”這個姓好像在哪聽過,只是匆忙間想不起來:“你母親被指控謀害的對象是……”

女孩擡起頭,稚氣未脫的眼底閃現過尖銳的恨意:“他……他叫包建白!”

薛蘭澤:“……”

***

“所以,薛律你以為接了個打發時間的小案子,結果證明找上門的不是什麽無足輕重的小蝦米,而是一頭不折不扣的大白鯊?”

兩個小時後,輾轉聽說了始末的王珏鑽進辦公室,用最精煉的語言對薛蘭澤過去兩個小時的經歷做出總結:“那個找上門的女孩真是‘傳說中’遭到包建白X/Q的養女?她要你給她母親作辯護,因為她母親被警方指控謀殺了……包建白?”

薛蘭澤扶着額頭,如果非要用四個字形容她此刻的表情,那就是“生無可戀”。

遺憾的是小王助理不懂看人臉色,也可能是因為她跟在薛蘭澤身邊這麽久,習慣了沒大沒小,确實不需要看自家上司的臉色:“可臨江市這麽多刑辯律師,有資歷有聲望的也不少,她怎麽偏偏找到你?”

薛蘭澤從手指縫隙裏幽怨地瞪了陸臨淵一眼。

陸支隊被瞪得很冤枉。

***

“……我看過薛律師一個月前的那場庭審,非常精彩,”半個小時前,合夥人辦公室裏,錢思穎摘下口罩,将那張人人喊打的面孔暴露在薛蘭澤的視線中。那确實是一張很年輕的面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難相信她是二十一歲的成年人,“當時陸警官的案子,所有人都覺得是鐵證如山,可您還是為他翻案了……我相信,如果是薛律師,一定可以幫我母親洗刷污名!”

雖說被人信任是件好事,但她不由分說就将這麽重的壓力摁在薛蘭澤肩頭,還是讓薛大律師有些哭笑不得:“這兩個案子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我沒看到你母親的卷宗,現在談把握還為時尚早……”

錢思穎不為所動,固執地盯着她:“我知道薛律師是臨江市最出色的刑辯律師,只要能替我母親辯護,不管多少委托費我都可以出……”

她不是說說而已,居然當真從随身帶的小挎包裏摸出一張支票,推到薛蘭澤面前:“這是我這些年全部的積蓄,您看夠不夠?”

薛蘭澤沒有接,略有點無奈地掃了眼……然後被支票上大寫的數字“壹”後一連串零晃了眼。

***

王珏恨鐵不成鋼:“就為了一百萬,你就沒骨氣地認慫了?”

無論是“沒骨氣”還是“認慫”都不是什麽好詞,自覺被戳了肺管的薛大律師翻了個妖嬈的小白眼,端起新泡的綠茶喝了口。

一百萬确實不是小數目,就算律所要抽一部分成,分到薛蘭澤手裏的也相當可觀。然而比起七位數的報酬,更讓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按照網上的說法,錢思穎母女出身農村,一沒後臺二沒背景,不然也不會被包建白盯上。尤其是錢思穎的母親錢英,那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從小沒讀過書,大字也不識幾個。”

“那麽現在有兩個問題……”

薛蘭澤豎起一根修長的手指:“第一,包建白身亡的會所我略有些了解,管理非常嚴格,不是會員,一般人根本進不去。那麽錢英是怎麽混進去的,又是怎麽進入包建白所在的包房,将毒下入飲食中?”

“第二,”她又豎起第二根手指,“錢思穎母女出身寒微,就算這些年,錢思穎跟在包建白身邊,多少得了些好處,可是一個沒背景又沒後臺的小女孩,光靠每個月那點零花錢,是怎麽攢下百萬身家的?”

薛律雖然偶爾不着調,正經起來還是相當具有迷惑性,一時間,小王助理忘了吐槽,順着她的話音陷入沉思。

“所以……”她沉吟半晌,試探着問道,“薛律覺得這案子有的打?”

薛蘭澤翻開案頭的筆記本,然後微微抽了口涼氣——那是陸臨淵方才記錄的會議紀要,字跡清秀層次分明,一二三四條分縷析,知道的是人手寫上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電腦打印出來的。

最喪心病狂的是,這小子大概是有強迫症,短橫一定要和筆記本的橫格線平行,豎杠則是呈九十度垂直,精準的像是用尺子量過,賞心悅目中透着詭異的偏執。

“能不能打,現在還不好說,”薛蘭澤飛快拉回思緒,“稍後我去看守所見下當事人,了解了案發經過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

王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習慣性地将自己擺在助理的位置上:“什麽時候去?我先聯系下看守所?”

薛蘭澤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現在是執業律師,不是助理律師,這種事都要你處理,我還專門招個新助理做什麽?”

同時被cue的王珏和陸臨淵不約而同地靜默一瞬。

薛蘭澤在如山的文件堆裏翻找片刻,抽出一沓厚厚的卷宗拍在王珏懷裏:“這是你的——法援中心轉送來的農民工讨薪案,最适合你這種新晉律師,去吧,為了世界和平而撸袖子奮鬥!”

王珏:“……”

雖然拿到律師執業資格證,獨當一面是理所當然,但是從萬衆矚目的刑事大案突然降格成農民工讨薪……

自覺在失寵邊緣搖搖徘徊的小王助理捂着臉,嘤嘤嘤地淚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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