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林玉不敢耽擱，帶着宋斂塵去看了大夫，抓完藥後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向小二要了熱水，給宋斂塵擦拭身體的時候，林玉嘆了口氣。

這孩子不僅瘦的皮包骨頭，身上還到處都是傷，尤其是那雙小手，掌心甚至都磨出了血泡，那雙腳上也是傷痕遍布，看着既可怖又可憐。

林玉不由想起給宋斂塵看病的老大夫說的話。

——“造孽呀。”

林玉想：“可不是造孽麽，這麽小一孩子，有六歲沒？到底是什麽人竟能下這麽狠的手。”

原本林玉以為這宋斂塵是個街邊的乞丐，但現在看着他身上的傷口，明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這孩子看起來幹過很多活，且遭受過非人的虐待。

林玉生平最恨虐待孩子的人，看着宋斂塵天真無邪的睡臉，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湧起的怒火。

按照老先生給他說的，用銀針一點一點挑開宋斂塵掌心的水泡，然後清洗幹淨了再給他上藥包紮。

林玉的動作很輕，但盡管是這樣，握在掌中的小手還不時的抽動一下，好像在昏睡中依然能感覺到疼似的。

“乖，別怕，很好就好了。”林玉安撫的摸了摸宋斂塵的額頭，見他安靜下來，才繼續手中的動作。

等把宋斂塵身上的傷口處理好，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了。

林玉将布巾丢進一旁的木盆裏，伸了個懶腰：“可累死我了。”

回頭看了一眼半開的窗戶，能夠見到長街上映照的燈光，林玉摸着腕上的镯子笑了笑：“看來咱們今晚得在這裏住一晚了。”

替宋斂塵掖了掖被子，林玉這才發現他撿的這小孩兒長得十分不錯，雖然瘦了點，但耐不住底子好。

林玉伸手比了一下宋斂塵的睫毛，喃喃說道：“這就是網上那群姑娘們說的睫毛精吧，長大不知要迷倒多少漂亮姑娘呢。”

說完林玉笑了一下，低頭對腕上的镯子上：“哎貝貝，你說這孩子流落在外，無家可歸的，我認他做幹兒子好不好？正好也能有個伴。”

白澤當然不會回答他，漸漸地林玉也覺着自說自話沒什麽意思，時間已經很晚了，肚子早就在抗議了。

林玉看了一眼沉睡的宋斂塵，準備下樓去吃些東西，誰知剛走到二樓的拐角處，就見白日裏那幾名白袍修士坐在一樓的大廳裏。

這些人竟然還沒離開？

林玉當即退到拐角處，恰好一名端茶遞水的店小二注意到他，林玉便沖那人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說話。

塞了幾塊碎銀子給店小二，讓他将晚飯送到房裏去，順便再去買幾套孩子穿的衣服。

林玉說：“剩下的錢就當是給你的跑腿費。”

店小二樂颠颠地走了。

吃飽飯後，林玉又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等他躺倒床上的時候，月亮都已經爬的老高了。

林玉打了個呵欠，低聲道：“可困死我了。”用掌風熄滅了蠟燭，他在宋斂塵身旁躺了下來。

很快房間內就響起了林玉平緩綿長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林玉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帶着镯子的那只手不小心壓到了宋斂塵身上。

月光從窗戶的縫隙中透進來，只見林玉所戴的那只镯子上極快地閃過一道流光，不過轉瞬即逝。屋內沉睡的二人誰都沒有注意到。

——**——

宋斂塵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他花了好幾秒才想起發生了什麽事。

——他為了躲避天玄宗的人，藏進了陸懷青的馬車，後來就因高燒昏了過去，再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看着纏在手上的紗布，宋斂塵皺了皺眉，他的傷是陸懷青包紮的？只是陸懷青會這麽好心？

目光在屋內掃視一圈，這裏除了他沒有其他人，看着緊閉的房門，宋斂塵決定不管那麽多，先跑路再說。

這麽想他也就這麽做了，下床沒找到鞋子，索性赤足來到窗邊。推開窗戶，低頭一看，他不由苦了臉，這裏是二樓，但他沒有放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就在宋斂塵将擰成一股繩的床單往腰上系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

林玉端着藥碗，與站在窗邊的宋斂塵大眼瞪小眼，宋斂塵最先反應過來，雙手用力一撐，整個人輕巧的翻出了窗戶。

一經脫身，宋斂塵不由暢快的大笑了一聲，但很快他笑不出來了，因為林玉抓住了系在窗邊的床單。

林玉手下一個用力，輕輕松松就将宋斂塵扯了上來，然後将人一把抱在懷裏：“我又不會害你，你跑什麽，嗯？”

“你早就害過我了！”宋斂塵在心裏大喊，氣的臉都紅了，他轉身對着林玉就是一通抓撓：“混蛋，你放開我，放開！”

林玉頭往後仰，避開宋斂塵的“九陰白骨爪”，然後幾步走到床邊，将人放到了床上。

宋斂塵一得到自由擡腳便踹，被林玉捏住了纏着紗布的腳丫子。

那只腳冰冷冰冷的，林玉眉頭一皺，随後有些懊惱，衣服買了，怎麽就忘記買鞋子了呢。

“別鬧。”林玉看着宋斂塵的眼睛：“追你的那群人還沒走，你這麽大動靜是想把他們引來嗎？”

宋斂塵臉色變了幾變，終于沉默的将腳收了回去，縮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

林玉用木盆裏的水洗了手，随口問道：“你一個小娃娃做了什麽，他們這麽追着你不放？”

宋斂塵在心裏譏諷的回了一句：“為什麽追我，你會不知道？在這裏裝什麽。”

他扯了一下手上的紗布，忽然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是粉色的，袖口，裙擺還帶着蕾絲花邊，宋斂塵的臉色詭異的扭曲了一下，幾下爬下床奔到鏡子前。

林玉正用布巾擦手，沒有注意到身後宋斂塵的動靜。

他沒有聽到回答，也沒勉強，心說這孩子瘦弱成這幅模樣，只怕是偷了那群修士的東西想要換些錢銀，誰知竟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也是怪倒黴的。

只是他給那孩子擦身的時候，除了一身破衣服和一個大肉包外，也沒發現其他什麽值錢的東西。

林玉想了想，還是說道：“那些人是仙門中人，身上帶着的東西普通人拿了也沒什麽用，反而會給他們造成不便，你若……”

“你什麽意思？”身後傳來宋斂塵憤怒的聲音：“你說我偷東西？我告訴你，我就算餓死了，也不會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林玉回過頭，正好對上宋斂塵晶亮地燃着怒火的眸子，他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似的急速地喘着粗氣，臉頰更是因憤怒漲的通紅。

“抱歉。”片刻後，林玉低聲說：“是我誤會你了，我跟你道歉。”

宋斂塵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林玉沉默片刻，走過去摸了摸宋斂塵的頭，被宋斂塵一把打開了手。

林玉不以為意地笑笑，用腳勾了個板凳坐下來：“我救了你，于情于理，你都該跟我說說他們為什麽追你吧？”

宋斂塵心說：“還裝？好啊，既然你那麽愛演，我就陪你玩。”他用力攥緊了纏着紗布的手，因為疼痛眼底很快暈上一層晶瑩的水光。

宋斂塵紅着眼睛，聲音裏帶着哭腔說：“大哥哥，其實我原本是一個農夫的兒子，住在偏僻的小山村，那群人來到我們村，說是挑選有資質的孩子入門修仙，我被選中了。可誰知他們根本就是一群混蛋，臭蟲，垃圾，王八蛋。”

宋斂塵雙手掩面，肩膀顫個不停：“他們虐待我們，不給我們飯吃，還讓我們幹活，每到月圓之夜還會用我們的血和尿修煉邪功。”

林玉放在膝上的手指輕輕滑動了一下，他不确定地問道：“用血和……尿練功？”

宋斂塵嗯了一聲：“他們堅信童男童女的血，尿至純至淨，可以快速提升修為，最後我們實在受不了了就商量着一塊逃出來。”

林玉皺了皺眉，追問道：“那你的那些同伴呢？逃掉了嗎？”

宋斂塵擡起頭看着林玉，豆大的淚珠從眼中滑落下來，他咬着嘴唇道：“本來是沒事的，但我們在逃亡的路上碰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起初對我們非常好，在取得我們的信任後，轉手将我們賣給了那群修士，他用我們換了好大一筆錢，自己逍遙快活去了。”

宋斂塵一把握住林玉的手，尋求認同地問道：“大哥哥你說，那個出賣我們的人是不是個人渣，敗類，混蛋，王八蛋？”

林玉點點頭：“是。”

宋斂垂下眼睛，偷偷彎了一下嘴唇，眼底閃過一抹快意，他繼續啞着嗓子道：“後來我們又落到那群人手上，日子更是難過，沒多久我的同伴們一個一個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後來我趁他們不備逃了出來，然後他們就一路追殺我，就像你看到的那樣。”

宋斂塵說完，林玉沉默了很久，期間宋斂塵偷偷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蕩開視線，跟怕了他似的。

林玉在心裏嘆了口氣，心說這小孩演技挺不錯的，若是放到他生活的世界，妥妥的影帝，只可惜在他的演技好歸好，就是太沒有誠意了。

——這孩子前後的态度變化之大，除了“精分”，林玉也想不出其他适合的詞語。

若自己真能被他騙過去，那估計他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