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這晚素秋早早的進入了夢鄉，迷迷糊糊間她又夢到了那片崂山竹林。竹林裏漫天飛雪，素秋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看見陶醉站在竹林裏，前世的自己正在質問他：“你為什麽要走？”

“是要走的時候了。”陶醉眉宇之間有着淡淡的憂傷。

“好，我跟你一起走，我別無他求，只希望你能敞開心中接納我！”前世的素秋還在執着地苦苦追求着。

“不行，素秋，我只是林間的孤鬼野鬼，而你正直青春年華，你會有美好的人生。你要是為了我犧牲一切的話，在我的心裏我會內疚一千年，一萬年！”陶醉痛苦的閉上了雙眼繼續說道：“素秋，我會永遠記得你，你也可以永遠記得我。無論我在多麽遙遠的地方，我都會深深地祝福你。”

“不，你不能這樣走！不要走…”前世的素秋語氣急切滿含熱淚。陶醉欲言又止，只能彎下腰轉過頭去。

下一秒素秋看見陶醉遠走崂山只剩下前世的自己站在山頭眺望着遠方。

素秋心裏一緊，不忍再看下去。當她醒來時天還蒙蒙亮，一股淡淡的憂傷讓她難以再次入睡。素秋洗漱了一下，想打個香篆平複一下心情。篆香爐裏鋪入香爐灰把灰壓平，放入篆模加入香粉。輕擡模具，一朵蘭花已成。素秋把香點燃蓋上蓋子，便有袅袅煙霧徐徐升起，空氣中逐漸彌漫起舒緩的蘭花香。素秋獨自在香煙中坐了很久，直到清晨的太陽升起，陶醉走出了房間。

“你起來了？今天我們去坐游船好不好？”素秋望向陶醉。

“好啊。”陶醉點了點頭回應道。這些日子他們一起去琴嶼路喝露天咖啡，看對面大海潮起潮落，看晚霞暈染浮雲，看橘紅色的落日墜入海中。他們一起去聖彌厄爾大教堂，看五彩斑斓的窗透過午後的陽光。在街裏逛手作店、藝術館、咖啡廳。陶醉覺得自己在素秋的帶領下已經逐漸适應了現代人的生活。

今日的海面浮光淺淺，白雲飄渺。陶醉和素秋站在船頭吹着海風欣賞着海景。“風景真美。”素秋贊嘆道。看着一望無際的海面，素秋的心情開朗了不少。“是啊，你看遠方，仿佛雲彩與海交融在了一起。只可惜它們看似水天相接，實則不然。”陶醉惋惜的搖了搖頭。

“不，陶醉，你錯了！”素秋突然正色道：“海水蒸騰為雲，雲化雨落入大海。世間萬物自有其相處之道，只是你不曾察覺。當年在崂山竹林裏如果你堅持尋找辦法沒有放棄的話，也許就不會留下遺憾，我們也不用等到今生今世。”

陶醉被素秋的這一番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海風吹來吹亂了他的碎發，一滴淚劃過了他的臉頰。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反手摟住了素秋：“對不起，素秋！是我的錯！你不要走！無論是天涯還是海角。我們不要再分開！”

素秋嘆了口氣，輕輕摟住他。前世今生，她與陶醉如同雲與海一般糾纏不休，事到如今他們才看清原來世間萬物皆可相愛！

入夜，素秋做了最後一個關于前世的夢，在夢裏她看到前世的自己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随緣吧！來世若有緣分，此物為憑。”前世的素秋拿出一方繡着蘭花的絲帕遞給了陶醉。

站在一旁的素秋恍然大悟：原來這便是陶醉如此珍惜那塊帕子的原因。這塊帕子竟是他們二人之間約定來生的憑證。

突然，她看見前世的自己玉碎香殘。陶醉抱着前世的自己後悔地痛哭流涕。她看見有魂魄從那具身體裏走了出來。前世素秋的魂魄依依不舍地撫摸着陶醉的肩膀，只是陶醉卻看不見她。她只好擦了擦眼淚轉身離去。素秋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素秋跟随着前世素秋的魂魄來到了忘川，她看見了孟婆。

那孟婆一臉玩味地看着前世的素秋說：“有趣，一靈兩魂。少見，真是少見。”

孟婆輕點前世素秋的額頭，有一縷飄渺如煙的東西飄進了孟婆湯裏。

“嗯，讓我來看看。”孟婆說着低下頭看了看鍋裏浮現出來的畫面。

“原來如此！崂山竹林裏本有一株并蒂蘭花。這蘭花吸收天地精華一朵綻放一朵枯萎，原本綻放的這朵會修煉成蘭花妖，這便是你了。枯萎的那朵則會形神俱滅。”

“有趣有趣！你的心上人是一位竹妖吧？蘭花配竹子，很是風雅呢，般配般配！”孟婆一邊贊嘆一邊擡起頭詢問道，前世的素秋點頭回應了。

“嗯。這就對上了！原本你會幻化成蘭花妖，在崂山竹林裏遇上附身竹子的他。你們會成為一對有情妖！”孟婆繼續說道。

前世的素秋聽到孟婆這樣說深感疑惑，這一世的她明明是人，因為人妖殊途才與陶醉錯過，造成了她終身的遺憾：“可是為何？我并不是妖啊！”

“姑娘莫急，這原本是你的此生，可是後來你的命運被改寫了。讓老身慢慢道來！”孟婆伸出手輕點孟婆湯，湯中的畫面一轉。

“姑娘，你的母親在你出生時便難産身亡了吧？”孟婆詢問道。

“正是。”提起母親前世的素秋心裏滿是哀傷，她從未見過母親只是偶爾聽爹爹提起過。可這又與她和陶醉有什麽關系呢？

“你母親原是掌管瑤池百花的仙女，她在凡間見到這株蘭花甚是喜愛，只是其中的一朵蘭花已經奄奄一息。仙女不忍如此便私自将蘭花帶回了瑤池，悉心照料。只是她行善事卻誤造惡業，改變了你和陶醉原本的命運線。更何況私自帶蘭花入瑤池本就壞了天庭的規矩。凡事有因便有果。她必得下凡歷這一劫，于是她便成為了你的母親，生下了你。”

“那我母親後來如何了？”前世的素秋急切地問道。

“姑娘放心！”那孟婆笑了笑，“如今她歷劫後重掌瑤池百花，依然做她的神仙，自在逍遙。”

前世的素秋聽孟婆這樣說也暗松了一口氣。

“可惜這朵并蒂蘭花，只有綻放花朵的你在投胎轉世中活了下來。枯萎的那朵蘭花并未形成人形，但她卻獲得了下一次投胎轉世的機會不用再像當初那樣形神俱滅了。可她并不想自己去投胎轉世與你分開，畢竟你們曾是同一株蘭花。于是她的魂附在你的身體裏與你同知同識，共用同一個靈。這也就我之前所說的，一靈兩魂了。”

前世的素秋恍然大悟。原來紙素秋竟是那朵枯萎的蘭花。她突然想起了神筆：“安公子有一只神筆可以畫出我的樣貌，只要用神筆點了眼睛，那畫便會成真，那姑娘和我長得一模一樣，自稱是崂山女俠。她便是那朵枯萎的蘭花罷？”

“嗯，姑娘說的對。神筆賦予了她身體，讓她的魂從你體內走出來附在畫中，成了個紙妖。不過你們還是共用同一個靈識。”孟婆解釋道。

“所以我們才會行為反應相通，甚至很多想法都相同！”前世的素秋答道。

“不錯！不錯！姑娘果然聰慧過人！”孟婆贊許道。

“可…可她的願望是變成真正的人。只可惜我命薄，這一世她也跟我一同香消玉殒了，是我害她沒有機會變成人，也許她本可以有她自己的人生。”前世的素秋自責的說道，心裏很是難過。

“姑娘，不要傷心，不如我把你們分開。下一世，你們一個做姐姐一個做妹妹如何？”孟婆安慰道。

“真的可以嗎？”前世的素秋眼中一亮。這一世苦了紙素秋，不能成為真正的人只能做紙妖。來生若能與紙素秋做姐妹，她求之不得，“謝婆婆成全！”

“不必言謝，不必言謝，一切皆是命運的安排。”孟婆笑了笑。

站在一旁的素秋把事情聽了個明白。原來今世她的妹妹就是紙素秋，也是那朵枯萎的蘭花。命運的變動造成了她和陶醉前世的遺憾，卻讓枯萎的花朵在一次次輪回中活了下來，成為她現在的妹妹。今世的素秋和妹妹一同長大，她們一直陪伴着彼此。素秋非常感恩自己能有這樣一個活潑開朗的妹妹，她非常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緣分。

孟婆看了一眼前世的素秋，順手舀了一碗湯遞給她：“姑娘，你已經了解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如今塵緣已了，你該喝了這碗孟婆湯投胎轉世去了。”

“塵緣已了了嗎？”前世的素秋喃喃道。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來的全是陶醉清俊的容顏，此生遺憾而終，她仍放不下他。

孟婆看前世的素秋遲遲不啃喝下那碗湯，她看了看鍋中浮現出來的故事也是唏噓不已，不禁連連感嘆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呢！”

“若他日二位有緣再次相遇，我可以賜給你一個前生的夢。姑娘願意嗎？”突然孟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出現在素秋眼前。那孟婆神秘一笑，混濁的眼睛裏透出犀利的目光，孟婆正等待着她的回答。她萬萬沒有想到孟婆問的不是前世的素秋而是今生的自己。今生的自己還願意再遇上陶醉嗎？

素秋知道如果她回答不願意。那麽這一世她可能不會在這個山海城市裏遇見陶醉，她可以繼續過着平淡的生活在她的小天地裏。可是當她回憶起她與陶醉的種種過往，各種溫馨幸福的時刻湧上心頭。從錯愕的一吻，到牽手時的心跳，原來陶醉已經慢慢地融入到她生活中的一點一滴裏。她甚至開始期待未來兩人一起攜手的日子。當她了解了自己與陶醉的前世今生，這份情緣她如何能割舍呢！

于是素秋堅定地開口：“我願意！”突然她的身子飄蕩開去，整個人逐漸消散。那孟婆朝她消散的方向看去沖着她神秘一笑，她看見前世的自己飲下了孟婆湯，在孟婆的指引下走向了忘川。她的視線逐漸模糊，直到一片黑暗，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