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穿日樹
穿日樹
居紅音和初柳柳二人眨眼就消失在雲間,姜舒忙催動明珠船和東來解緊跟齊上。
明珠船墜在二人後面,她只見那黃衫的初柳柳騰挪之間如同一只輕盈的黃鹂,踏枝拂葉好不輕巧。更讓她意外的是居紅音。姜舒自己與東來解乃是煉氣,初柳柳境界已達築基,可居紅音天生沒有丹田聚氣,境界本該連煉氣也不及。但她此時卻是與初柳柳比肩,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有超過之勢。
東來解說:“刻山居者說過,境界和修為不可一概而論。金丹未必會輸元嬰,紅音姐也未必會比初柳柳差。”
姜舒點頭,又思考起居紅音的神奇:“雖然不能聚氣,但她天生單靈根,仍然可以汲取靈力對吧?”
“對啊。”
“那她也許……”姜舒話說一半,看着東來解卻不好繼續。
但東來解可受不了有什麽無法知曉:“也許什麽?”
姜舒只能說:“也許是她的經脈寬闊甚于常人,能夠迅速從天地之間汲取大量的靈力。”
東來解明白她先前欲言又止是在顧慮自己經脈細弱,他笑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也認可了姜舒的說法:“那如此說,要比耐力,紅音姐恐怕不能勝。”
“是,對她的經脈負擔太重了。”
果不其然,一炷香過後,居紅音面色發紅,步伐也漸漸慢了下來。東來解探身去看了看最近的枝丫上的書冊,對姜舒說:“都到《東洲游記》了,上回孟師兄也才爬到這裏。”
那位孟師兄築基十餘年,修為在千機閣一衆年輕師兄弟中也是拔尖,姜舒也記得他當初爬完天梯之後,癱在地上緩了許久。姜舒有些擔憂地看向居紅音,只見她提着一口氣又繼續追趕着初柳柳的背影,本來發紅的面色反而開始泛白,然後顯露出充血的經脈。
“居姑娘,你若再強行汲取靈力,經脈不堪其負恐怕會碎裂。凡事量力而為,還是停下來吧。”姜舒驅動着明珠船靠近居紅音,想要勸她認輸。
居紅音咬牙搖了搖頭,甩掉額上的汗珠繼續往上趕。上方的初柳柳也聽見了姜舒的話,她實則也快到了極限,但還是回身分神靈力傳音過來:“不行就認輸,你一個天殘能跟我到這裏也算是厲害了。”
姜舒想打人了,居紅音一見便是很倔強的人,更別說被初柳柳這話一激,現在再想讓她停下來就難了。事實也是如此,居紅音沒有和初柳柳打嘴仗,但腳下卻是越來越快了,皮膚下的經脈也越發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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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比下去了。
姜舒偷偷問東來解:“你的小木鳶可待在身上?快傳信讓你哥哥上來。”一邊說着,一邊驅使明珠船更加逼近居紅音,翻手拿出一枚夢珂針就朝居紅音頸後射去。
“咻”的一聲,銀針入木。居紅音好似腦後多生了一雙目,躲開了姜舒的夢珂針,而且幾下騰挪竟然越過初柳柳去。初柳柳高聲喊了一句:“你休想贏過我。”也提氣追了上去,兩人比肩快步往上,時而黃衫在前時而紅紗在前,分不出個勝負。
東來解也很擔憂:“快到《苦海廣記》了,除了我爹閣中還沒人能徒步上來,這上面靈力稀薄,不能再讓紅音姐姐上了。”
當然,姜舒都看見居紅音緊咬的唇角溢出的鮮血了。真是鬧不明白,争一口氣重要還是小命重要,她惱怒地一拍欄杆,架着船追緊了,也幹脆不上銀針,直接飛快一探身就要去抓居紅音的後頸。
居紅音前面躲過銀針越過初柳柳已是耗盡心上那口氣,如今被姜舒這一抓便沒躲過去,等被抓住了要掙紮就逃不開了。姜舒雖然修行不濟,但好歹也煉氣兩年,任居紅音如何折騰也不放手,手指剮蹭着樹幹硬生生地把人從樹上撕下來。
初柳柳此時也停了下來,叉着腰氣息都還不穩就宣布自己的勝利:“我看行了吧,居紅音你就老老實實認輸——”
樹就是在那一刻搖晃起來的。
一開始,姜舒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是樹在搖晃。天旋地轉,好像整個世界都要颠倒,明珠船在一瞬間被巨大的金黃枝丫撞碎,她看見東來解像一只斷線的紙鳶從空中墜下。她伸手想要去抓住他,自己卻被另一枝條抽回樹幹上。那樹枝好像是鋼鐵鎖鏈一般緊緊地把姜舒和居紅音纏緊,被縛住的雙臂發麻,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反應最快的是初柳柳,她在穿日樹搖動起來那一刻就從樹幹上蹬了出去,飛身接住了空中的東來解,然後片刻不停,反身抽劍就朝綁住姜舒兩人的枝條劈去。高聳入雲的穿日樹突然變得極其靈活,它那比山還高的樹幹竟然如同人下腰一般半當中向後仰到,躲過了初柳柳的劍,而後揮舞起無數枝條向她抽去。
東來解放出一只更大的木鳶,他和初柳柳二人立在上面,左右翻飛十分狼狽地躲避着鞭子一般的枝條。頃刻之間,兩人身上就多出數道血痕。姜舒這邊也不好過,纏着他們的枝條長滿了倒刺,深深地紮進她的身體,時隔兩年,她又一次感受到那種血液汨汨流出的感覺。
姜舒聽見東來解在喊她的名字,但已經看不清他的身影了。她猜自己的臉色應該很難看,不止是穿日樹在吸走她的血液,胸口的赤璃花也突然發燙,像是在奪食一般也開始大量吸取她的血液。
現在有誰能騰出一只手來喂她一顆春風化雪丹。
穿日樹将枝條揮得密不透風,初柳柳二人根本無法靠近,她大喝一聲手中寶劍登時附上冰霜,再一次劈向樹枝。這次冰刃揮下,竟真的斬斷了樹枝,初柳柳欣喜地揚起秀眉,高聲一呵:“妖物,還不速速放人!”
她手上的冰刃越揮越快,那張羅織的密網立時稀疏起來,東來解一下便看見了後面的姜舒,也喊起來:“小舒堅持住!我們就來!”
就在二人揮舞着冰刃想架木鳶強行穿過樹網的時候,面前突然燃起一道火牆,之前被斬斷的枝條上漲起數道金色的火焰,火舌舔着他們的衣袖、頭發,連連把他們逼退數丈,初柳柳劍上冰霜盡數化成雪水,東來解的木鳶也被燒毀得搖搖欲墜。
眼見他們就要跌下,一只鋼鐵獵豹騰雲而上把二人托住,緊随其後的利劍淩空揮出一道劍風,吹散了逼到鼻尖的火焰。東來解抓住獵豹,急急忙忙地喊:“哥哥快救小舒和紅音姐!”
姜舒覺得自己要不行了,周身發冷,心跳加速,她清楚接下來是什麽,她會休克,接着出現呼吸障礙,最終死亡。東來旭他們還在努力,她能夠模糊地看見刀光劍影、枝條揮舞着的火焰,和他們放出的示警的煙花。
整個千機閣都會看到明黃的煙花,還有那刺耳的嘯聲。所有人,包括閣主都會趕來。但姜舒不能再等了。
恍惚中,東來旭在焦急又惱怒地大吼:“穿日樹怎麽會蘇醒!”
姜舒像是塊寒冰的手指動了動,她想起什麽,艱難地側過臉去看居紅音。因為被緊緊束縛住,她原先漲紅的經脈反而冷靜下來。姜舒拼盡全力拉住了她的手:“居紅音,你能夠迅速汲取一切的靈力,對吧?”
這是她兩年中通過反複實驗所得出的結論之一。
她的血液中所蘊藏的靈力有異于常人,含量極高且十分容易再次被吸收轉換,所以才能成功滋養赤璃花。如果非要大量失血,與其被穿日樹和赤璃花吸幹,不如給居紅音,搏一搏那一線生機。
“你用我的吧。”
姜舒手掌上的傷口貼合着她的肌膚,好像将一捧水貼上海綿一般,姜舒覺得越發冷起來,居紅音面上又開始泛起絲絲朱紅。緊緊纏住兩人的枝條中突然炸開道道光芒,居紅音渾身燃起火光,抱着姜舒撕開枝條逃了出來。此時東來旭和初嘉月也合力斬斷密網,獵豹飛來,東來解接過姜舒就掏出藥瓶,一氣往她口中倒了數顆丹藥。
藥丸入腹,姜舒煞白的臉頓時恢複了血色,身上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緩了一口氣,她再睜開眼睛,也能看清不遠處飛來的一衆修者。
大難不死。
姜舒剛剛松了口氣,耳邊就聽見初嘉月疾呼:“柳柳小心!”
那穿日樹身上突然無數長出十幾米長的尖刺齊齊向他們刺來,獵豹來不及逃脫了,初柳柳咬牙舉劍要去擋,姜舒閉眼拉住兩人的衣袖:“跳吧!”
“來不及的。”耳邊飒飒風聲中,她聽得東來解說了這麽一句。
然後坐下獵豹身子猛地一擰,她與初柳柳就被甩在了空中。風吹得眼睛生疼,她看見東來解伸手捏住了獵豹頸中的靈石,接着那豹尾奮力一抽,将她與初柳柳遠遠抽出去。
姜舒倒飛出去,手裏還握着東來解身上的半片錦緞,而那穿着月白錦衣的少年已經被釘在穿日樹上,碗大的尖刺穿過他的腹部,血淋淋地顯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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