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玉樹綠

玉樹綠

“妖物!放開我弟弟!”東來旭舉起長槍就要沖過去,那樹上暴長的尖刺倏地齊齊對準了東來解,一副東來旭要敢上前就将東來解刺穿的架勢。

匆匆趕來的衆人接下了空中的姜舒和初柳柳,東來移山飛身上前按住了大兒子的肩膀,而後高聲沖穿日樹說道:“落山玉樹,快放開我兒,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他話音剛落,那穿日樹竟劇烈地搖動起來,枝葉在風中嘩嘩作響,就像是一個人在放聲大笑一般。那樹搖晃地厲害,以至于人都看不清枝葉,只看見一團樹影,過了片刻它終于靜下來,原本金黃的枝葉竟然開始逐漸變得碧綠,青翠欲滴就好似那千機閣一層層的碧玉。枝葉間響起一道嬌嫩的女聲:“客氣?我今日偏要取你小兒性命!”

“他一個小兒,與你無冤無仇,何故要害他!”

“無冤無仇?那我的族人又與你有甚冤仇?”說着,女聲變得凄厲:“你千機閣十三層碧玉臺,層層皆取之于我族人之身。你們人族書上說,玉樹生萬年同山高,取之建築千年不腐永葆碧綠,怎麽不說要存碧色,須活取之!當初你舉刀砍向我族人之時,可有想過裏面也有小兒,可有想過他們也與你無仇無怨!”

“要存碧色須活取之”,東來解那樣的書呆都不曾知道過。姜舒躺在筎姨的懷裏,心下震撼,也聽見身後立着的一些弟子在竊竊私語。東來解從袖中取出一柄兩人高的巨斧,淩空揮出劈金斷玉之聲,身後私語立止。

東來解舉起巨斧:“妖物休要亂言!你們夥同白龍族犯下東海七城血案,我等修仙者替天行道,行的乃是正義。”

“呵?正義?誰是誰非還不是由你們一張嘴說了算的。”

姜舒能感覺到筎姨抱着自己的雙手在顫抖,她開口哀求:“玉樹,你放過我的孩子,當年他都還未出生。你有什麽仇怨,就沖我來。”

“你也休想跑!”玉樹厲聲叫起來。

東來移山把妻子攬到身後:“筎娘,和你無關。玉樹,我千機閣三千弟子皆在此處,你插翅難飛,快快放了我兒,我們還有商量的餘地。”

“和她無關!白兔的眼睛在她頭上戴了十餘年,和她無關?!”玉樹的枝葉突然怒極了似的搖動起來:“東來老賊,你屠我族人,殺我親友,還說我們之間有商量的餘地?今日我就要你整個千機閣陪葬!”

說着,她劇烈地晃動着樹枝,往日盛放在上的數以千萬的書冊如今都化作利器盡數向千機閣一衆射來。東來移山在筎姨面前架起金鐘罩,衆人也紛紛舉起法寶抵擋,力有不逮者則被擊落雲端,一時之間慘叫聲陣陣。

東來移山揮動巨斧,掃開面前飛來的書冊,清出一條路來,東來旭和其他人緊随其後,都祭出法寶攻向玉樹。玉樹再次燃起火牆,東來移山也以烈火相攻,千機閣衆人多是火靈根,也聚起火焰将玉樹團團圍住。

沖天的火光燒紅了半邊天。熊熊烈火之中,玉樹的碧綠像是被烈火燃盡,枝葉漸漸變得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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筎姨突然起身往前沖過去:“阿解!!!!!”

原本罩在身前成保護之勢的金鐘罩突然變成了囚籠,牢牢把筎姨關在了原地。最後那一刻,姜舒看見東來移山往這邊望了一眼,随後伴着玉樹凄厲的一聲怒號,已成枯黃的枝葉,尚留碧綠的樹幹,突然炸開,在衆人面前化作了碎片落下。

姜舒踏着小舟沖了過去,初柳柳、東來旭、初嘉月、居紅音都沖了過去。漫天的火光、随風飄揚的粉末、散落四下的碎塊,沒人來得及找到東來解。他像是一塊碎玉,直直地墜到地上。

砰地一聲,像是巨錘落在心上。

金鐘罩不再是禁锢,筎姨也沖了過來。她跪倒在那一片焦土上,面前就是被燒成焦炭的東來解,他身上的大洞已經不會流血了,眼睛也緊緊地閉着,姜舒睜着眼睛努力去看,卻難以看見他胸腔呼吸的起伏。

東來解從萬丈高處直直墜下,筎姨伸出的雙手在空中抖了又抖,始終不敢去抱自己的孩子。她的眼淚簌簌地落下來,東來移山趕來把她擁進懷裏。一直沉默的筎姨突然掙紮起來,拔出了頭上的那支寶簪插進了東來移山的後背。東來移山一聲也不吭,任把人緊緊摟着,吩咐大兒子:“把你弟弟送回房去,速請醫師來。”

姜舒先沖上前去搭指放在了東來解鼻前,還有氣,只是很微弱了。她再點住他的眉心,送了一點靈力進去探查,可行至神封竟再難繼續。姜舒不敢信,又試一次,靈力行至神封再不能前。她幹脆将靈力脫出經脈,送至東來解周身血肉之中,以觀全身。

等到姜舒慘白地放開他的手腕,東來解問她:“如何?”

姜舒張了張口,嗓子幹澀地一句話也發不出,只能搖了搖頭。東來解的經脈神封之下,盡碎了。

看她神情,東來旭也知情形,立刻沖到了東來移山面前跪下:“父親,弟弟不行了,為今之計只能請藥師出來救弟弟。”

筎姨在東來移山的懷中複又掙紮起來,嗚咽着的嗓子仿佛哀求一般道:“請他出來,不要丹了,請他出來救阿解,救阿解——”

東來移山以手做刀劈向妻子的後頸,她的身子在自己懷裏軟下去,不再哭泣着祈求。東來移山嘆息着閉上了眼睛。

距離丹成之日還有半年。

當初筎娘在落山屠龍時傷了根本,生阿解時又難産,壽元大損。為了請承遺香煉那丸長菁丹給筎娘續命,十餘年來八山十九州四處搜尋藥材,更是拼了半條性命請來燭龍之火。如今眼見就要丹成,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東來移山長長一嘆,再睜開眼睛已是下了決斷:“奉我之命,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玄晶洞打擾藥師煉丹,違者廢去經脈逐出千機閣。”

“父親!”東來旭喊了一聲,看了看母親又不知該說什麽,茫然地跪在那裏。

“給你弟弟請醫師,到各門派去請,閣中所有丹藥能用的都用上。”東來移山不再多留,說了這一句便抱着筎姨離開。

跪在原地的東來旭看了眼氣若游絲的弟弟,嘴巴一咧似哭似笑:“沒有藥師,其他醫師又有什麽用。”

居紅音扶不起失魂落魄的東來旭,自己騰地站起來,從袖中扯出一道紅绫,踏着淩空飛起,回身對東來旭喊道:“你是千機閣的不能去,我不是,不怕閣主把我趕出去。我去請藥師!”

“我也去!”初柳柳也跟着喊了一聲,踩着寶劍追了上去。

兩人走不了,閣主下了命令,閣中一衆弟子都守着他們。見居紅音和初柳柳兩人揚言要去,登時就擺出陣仗來。初嘉月追上去把妹妹拉到身後,但初柳柳一見居紅音的紅绫上祭出了烈火,自己也舉起了冰刃。

眼見要打起來,姜舒也沖上去攔住了居紅音。她瞪圓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姜舒:“你也攔我?你難道不想就阿解嗎?!”

她怎麽不想。

姜舒放開了抓着居紅音的手,垂着頭說:“我師父煉的是給筎姨續命的丹,這丹要是不成,筎姨沒有三年好活。”

居紅音一身的勁都卸去,緊握着紅绫的手也垂了下去:“那就、那就……”她半響也沒有再說出什麽來。

團團圍住他們的衆人也放下了兵器,為首的大弟子拱手勸道:“各位就此打消去玄晶爐之心吧。”

話音未落,一道勁風掃過,千機閣一衆弟子好似風吹草倒一般倒在兩邊。有個老道踏風而來,高聲呵道:“千機閣何故圍着我徒兒!”

姜舒看清來人是兩年不見的承遺香:“師父!”

承遺香落在姜舒身邊,擡手撫在她頭頂:“唔,長高不少。”

姜舒來不及說什麽,身邊閃過一道身影,是去而複返的東來移山。他面色難看,張口就問:“還有半年,藥師怎麽出來了?可是、可是藥成了?”

“移山,丹未成。”承遺香臉上也有遺憾。

原來是那玉樹自毀時,落下無數巨木碎塊,其中一塊就砸穿了玄晶洞,直直撞進來。藥爐倒翻,燭龍之火也已熄,這丹火候未到,已是一地廢藥渣。

東來移山聽得雙目赤紅,到末了竟噴出一口鮮血,仰天吼道:“為何!為何如此!”

承遺香溫言相勸,并承諾:“移山,此丹不成是我護藥不力。如今也未必就是絕路,我再想想,或許還有其他法子。”

筎姨不知何時醒來又追了回來,她拉住承遺香懇求:“此丹不成乃是我命中注定。我不要那續命法子了,請藥師救救我兒。”

承遺香被引到東來解身前,也同姜舒一般探指點住眉心。片刻以後,他收回雙指,面色凝重地捏住了白須。筎姨急切地問:“如何?我兒可有救?”

“有救。”承遺香緩緩從袖中取出一丸流光溢彩的丹藥遞給她。

筎姨接過藥丸連連道謝,東來旭立刻高聲令人取水來。承遺香面上卻沒有半分舒緩,他接着又說:“此丹服下,性命無憂。然令郎經脈盡碎,今後莫說修習,怕是連日常行動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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