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補經脈

補經脈

一個修仙者,日常行動都難……

東來筎聽得此言面色慘白,立時就暈了過去。東來移山抱起妻子,面色凝重又還含着半分期待,開口問道:“藥師,筎娘那丹可還有——”

“移山,除非再有燭龍之火。”承遺香搖了搖頭。

得到回答,東來移山不再追問,攥緊了雙拳便抱着妻子離開。

姜舒看着其他人把東來解擡進房中,忍不住拉住承遺香的袖子,想再求一求他。承遺香卻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先開口嘆了一聲:“丫頭,血肉可生,靈力能補,但經脈天生,世上并無修補之法。”

姜舒不明白:“師父都能替人續命伐髓,怎麽就修補不了阿解的經脈呢?”

承遺香攤手憑空取出一枚春風化雪丹塞進了姜舒嘴裏,片刻後問她:“什麽感覺?”

姜舒歪頭,雖不明白師父的用意,還是着實回答:“丹藥入腹後藥力由丹田向四肢滋養全身血肉。”

承遺香又問他:“那着藥力走何處到全身?”

“經脈。”

姜舒答了這句,便想被人掐住了喉嚨一樣說不出話來。這世界裏,所有的疑難雜症甚至是續命,都可以煉丸丹藥解決。藥力在經脈中滋生靈氣,活血生肌無所不能,但所有這一切都要建立在經脈暢通的基礎之上。東來解經脈盡碎就猶如碎裂的瓷瓶,再多的丸藥倒下去也送不到四肢百骸,反而還會加重心脈負擔。

二人無言,姜舒想起許多次她和東來解在穿日樹下看書。東來解總說自己并不介意經脈細弱無法向同門師兄弟那樣鍛煉法器,他反而喜歡這樣悠閑讀書的日子。可他也總是仰頭去看雲霧後面的穿日樹高聳的樹枝,也帶着遺憾說:“若我能夠築基,騰雲駕霧也能去看看樹尖上都放着什麽奇書。”

這個世界裏,肉身凡胎可以騰雲駕霧,翻雲覆雨,她心髒都割去一半也活蹦亂跳了兩年,怎麽就不能修補東來解的經脈!

******

承遺香的藥很有效,東來解在床上躺了不到半日便清醒過來。姜舒得知了這個消息,卻又不敢去看望他,猶豫了不少時間才走到他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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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敲門,便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像是哭嚎一般的喊聲:“拿走!!!!!!”

那聲音像是撕裂的布匹,姜舒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說話的人是東來解。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東來旭站在裏面,他渾身緊繃,脊背微微地弓着,很小心也很局促地戳在床前,身邊還擺着一個白玉架子。

東來筎也在裏面,她臉上強撐着笑容,語氣放得比往日還要軟和數倍,走到床邊輕聲勸東來解:“阿解,你看看哥哥做的書架,自己就能翻書,你只用看便好了。還有這書,原說是放在樹冠之上的,我們看着也稀奇,你肯定也——”

話未說話,就被東來解打斷了。他緊緊地閉上雙目,聲音變得平靜下來,心灰意冷吐出一句話:“拿走,你們都走。”

東來筎手還搭在那白玉書架上,沒有血色的雙唇張了又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人搖了搖,就倒了下去。東來旭喊了一聲娘,把人接住,他看了看床上緊閉雙眼的弟弟,嘆了一聲抱着母親飛身出去。

人都走了,東來解仍是不肯睜開雙眼。姜舒走上前坐在了床邊,她拿下白玉書架上的那本書卷。修真世界,大多書冊都以靈石镂刻,修仙者可用靈識探之,與靈識海中閱讀,這樣書籍易于閱讀也便于保存。可她手上這一本卻是一本紙本,應該是被施過咒術,封面內頁都還是新出一般,聞之只有清淡的墨香,半點也沒有腐朽的跡象。等翻開一看,卻是有幾千年歷史了。

書的前篇是一位大能的序言,姜舒翻開來便慢慢地讀着:“方化之年,人魔大戰,餘随大軍入魔窟,因緣際會誤入小洞天拾得藏舟仙者手稿。藏舟之才,鄙人望塵莫及,後百年,餘日日研讀,終不得解,恨也。現将書稿集結成冊,留待後來人解。刻山。”

“阿解!這是刻山居者寫的序耶,你不是最喜歡刻山了嗎?”姜舒故作雀躍地問他。

東來解慢慢睜開眼睛,望了她一眼:“小舒,我現在不喜歡了。”

姜舒啞然,她合上書冊,想勸他振作又覺得這話太過不諒解他。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東來解開口問她:“你幫我問問,我娘怎麽樣了?”

姜舒折了一只紙鳶去問東來旭,很快得到了回信:“我師父給筎姨喂了藥,目前沒有大礙。”

東來解輕輕眨了下睫毛,複又合上了雙眼:“小舒,你也走吧,我要睡一會。”

姜舒輕輕應了一聲,起身出去。她站在庭院裏,看到葡萄架下的那兩張竹椅。穿日樹自爆以後,它的碎塊将千機閣砸得一片狼藉,曾經碧綠茂盛的葡萄架半邊都塌在了地上,她和東來解納涼讀書常躺着的兩把竹椅也都翻到。

原來得了一本新書能廢寝忘食熬上三天三夜也要把書看完的人,如今成天只在床上閉目。姜舒想着便覺得心中酸澀,她撫着心口,暗自下了決斷,不論如何也不能讓東來解就這樣過一生。

姜舒反身回去,在窗沿邊點了一支安魂香,數了十個數以後,她推門進去:“阿解?”

無人應聲,東來解靜靜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昏睡。

姜舒走到床邊,解開了衣襟,赤璃花迎風現形,朱紅的血線從肌膚上騰起,漸漸舒展成形。養了近三年,赤璃花如今以後一只手掌高了,姜舒一手捉住花莖,一手舉起了承遺香送她的小藥刻刀。

經脈并不是不可以修補的。

當初她被砍去半片心,心脈也連着被切去,卻并沒有靈力外洩、血流而死,全因這赤璃花連住了心脈。她變不出第二株赤璃花來,但既然證明了赤璃花可以連接經脈,那麽就有一試的機會。

從根莖往上一指處下刀,刀刃剛剛切入外皮,一陣鑽心的疼痛就讓她冷汗直流。這種情況她早有準備,不過沒想到真到下刀的時候會這麽痛。姜舒咬牙繼續,切入以後斜向上挑動刀鋒,一鼓作氣割下一段細細的根莖。她不敢有絲毫的停頓,緊接着便劃破掌心,用自己的活血包裹着整段,然後刺破東來解眉心,催動靈力将赤璃花莖送了進去。

姜舒小心翼翼地經由東來解的經脈把赤璃花莖送到神封,她緊閉雙目,接下來看到的便是破碎的經脈。屏住呼吸,她操縱着赤璃花莖如同針線一般把破碎的經脈一片一片縫補起來。

她的預想是成功的,縫補之處,原本碎裂分離的經脈在赤璃花綻放的紅光之中重新又融合在一起。兩寸長的赤璃花莖将東來解神封至左臂的經脈都修補完畢,姜舒抽回靈力,并指在他眉心一探,發現他體內并沒有出現出血情況,可見赤璃花莖剝離本體以後,保有聯和經脈之效,卻不會吸取血液。

這算是意外之喜了,姜舒抹去額頭的汗珠,盡管渾身酸軟萬分疲憊,但心底還是不斷地湧起喜悅之情。她拿出藥瓶往嘴裏一連倒了數顆春風化雪丹,而後又再一次舉起了刻刀。

……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姜舒已連續割下四條兩寸長的赤璃花莖,将東來解上半身的經脈全部縫合完畢。她腳下開始打晃,幹脆便坐到了床邊,身子有些搖晃了,但舉着刻刀的手依然很穩。

花莖外部的一圈皮都被割完了,姜舒唯有割向花莖更深處,她緊緊蹙着眉頭,預備好迎接更大的痛苦,舉刀向下。

刀未切入,她的手腕便被握在了半空中。

姜舒吓了一跳,回頭去看發現是承遺香:“……師父。”

“你能想到用赤璃花縫補經脈,在醫道上頗有天分,果然與我有緣。”承遺香說完一頓,接着取走了她的刻刀:“你有心救人是行正道做善事,但若再繼續下去,你與這花都要沒命了。”

姜舒低頭去看,原本朱紅的花株已經淡了不少,像是蒙着一層白紙,紅得發白。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全身都發冷汗,眼下一停止不住地打冷顫。

“既然找到了法子,不急在這一刻,救人也不用丢了自己性命。”承遺香收起刻刀,遞給她一丸金丹。

姜舒服下金丹,頭上冷汗立止。先前全身心都放在縫補經脈之上,她都沒有注意到赤璃花和自己的狀态,現在想來真是心有餘悸。

承遺香看她聽得勸,探指施了清淨訣拭幹刻刀上的汁液,把刀遞回給姜舒:“小舒丫頭你好好養着,待赤璃花開出第一朵花來,便可以為東來小兒縫補剩下的經脈了。”

姜舒乖乖點頭。

承遺香看着她冷汗津津的蒼白小臉,又想起窗沿上的那支安魂香,想想還是不放心,肅其臉來嚴厲地說:“在此之前切不可冒險。”

姜舒大力點頭,當然當然,她也很看重自己這條小命的。

“這事也休要和外人提,你親眼見到,也曉得這赤璃花的厲害。師父活了百年,走遍四海,也才見過你這一株赤璃花。若是讓外人知道,師父也難保你。”承遺香不放心地又叮囑。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姜舒明白。能有法子救東來解就好,她為了小命,還是深藏功與名就好。

承遺香還想叮囑,卻突然收了聲,拂袖隔空将門推開,便見到初嘉月踏着星光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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