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離堅白(3)
第十話 離堅白(3)
馬奇馬奇不說話了。
已經不想看了——蓋布瑞爾略微仰着脖子,雙目緊閉。親手捅出簍子的宋平中則将頭埋下,手指陷在頭發裏,抓撓,抓撓,抓撓。
“能不能假裝什麽都沒看見過?”宋平中懊悔地看向兩人。
這問題太蠢了,沒人回答他。
過了一會兒,蓋布瑞爾用轉頭問馬奇馬奇,語氣、口吻接近虛脫。
“你以前曾經在烏拉諾斯待過。……你真不知道這事?”
“不,我——真的,從來,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是實話。接着他話鋒一轉。
“……但也不是無跡可尋,畢竟機神起初就是為探索宇宙而制造的。”
——歷史只有在它發生的那刻真實無疑。即便對于任何一段歷史的當事人而言,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視角,并衍生出不同的主觀被歪曲的“歷史”來。絕對客觀的歷史究竟在何處?
這樣看來,恐怕只有脫離人之口舌存在的東西具有反映絕對客觀的潛力吧。所以考古行為,那些從土裏出來連自身意志都沒有的東西才是最可信的。
或者換個角度說,歷史的這樣一種性質,也使得活在當下的人——指所有整體——具有絕對的自由,甚至包括是否接納歷史的自由。
——眼下擺在三人眼前的正是那不被接受的歷史。
“火星計劃”——簡言之,是宇宙移民計劃的第一步。将一部分人口遷移至火星以緩解地球上的人口、污染等問題。它如期地被執行,盡管曾遭遇過種種問題,後一度以為已經成功。可随後出現了一些不在人預想中的問題,一些至少憑借現階段科技水平怎樣都無法解決的原則性的問題。過去大膽的實踐于是轉變為莽撞,實現的功績越多,累積的苦果便越多。
“我現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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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布瑞爾的聲音沙啞。
“為什麽烏拉諾斯機構會在十年前被徹底地清算了。”
這是數罪并罰的結果。不僅僅只是所謂“研究涉及靈魂”,不僅僅是這樣,還因為該機構自建立就來一直積極地推進着宇宙移民的進程。
——機神原本的性質是“宇宙移民環境改造機器”。
其內部搭載的八百萬納米機器人,可以對環境進行分析,運算,模拟,并自動推定出最适的改造路線,将行星表面轉變為适合人類生存的環境。植被,水源,大氣……
“火星計劃”的第一階段早在百年前便已經完成。
可整件事最終被遮蔽了,埋沒了。好在現在的人們也不再執着于宇宙。好在——
德米德蒙來襲,所有人松了口氣。太好了,被宇宙拒絕了,再也不用考慮這項選擇。
————
電梯緩緩上升。阿斯特認得,這是機神收容庫所在大樓的地上部分。地上一共五十四層。位于大樓上層的一個房間,便是堅白平時待着的地方。
她盡量不設身處地思考堅白的體驗,刻意地,想要将出現在腦海中的那些想法擯除出去。可越是告訴自己“別去想!”,想法反倒變得更強烈。
——每次從天空直降到地底的過程中,堅白會想些什麽?
“……那孩子有點逞強。和表現出的那副模樣不同,是個死腦筋,很倔強的人。”
金恩·福斯特凝視着面前閉合的電梯門。
“很倔強。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來這裏之前也沒什麽朋友。所以之前他要我幫忙給你帶東西時我很驚訝。……我知道這麽做有點無視他的意願,一直糾結說應不應該。可上次出擊後,他的身體狀況——”
這時,身體感受到輕微的失重。
電梯門向兩側推開。仿佛高級酒店一般精致的棕紅色軟裝,空氣裏卻混雜着明顯的消毒水的氣味。史上最不搭配的一對組合。
那些用作裝飾的一定是真花,假花比這鮮豔。阿斯特沒見過比這更沒有生命力的花。
她從電梯裏出去。進到走廊的一剎那下意識說了句“好冷”。
路的盡頭。在那裏的是一扇深棕色有木制紋理的門,阿斯特想也沒想便推開進去了。在衆多醫療設備的簇擁下,房間正中央的床上躺着個微弱稀薄的生命。
經由IM-Machine的通訊請求傳來。接通了。不是從正面,而是背面——響起一個聲音。
“結果你還是來了。”他說,“我其實……一點也不想。”
金恩沒有進來。大概他也知道自己這麽做是違背堅白意願的,于是停在門口。
窗簾拉着。床上那個人睜着眼睛,眼睑好像很疲憊似的。維生裝置。儀器發出輕微噪音。擱在床褥子上的他的手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的。一時間,阿斯特甚至有種恍惚的感覺:眼前的這個人與身後的影子——哪個才是真正的堅白?
“……那的确就是我。”
仿佛猜到阿斯特現在在想什麽似的,投影的堅白從身後走到了她身旁的位置。
“駕駛機神的後遺症。很久以前便無法自由地活動這具身體,幸運的是,腦子還能用,眼睛也勉強還能用。所以能通過這種方式與人交流。”
——接近于透明的少年,如今同時存在于兩處。
“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三年前。——開始只是會莫名其妙地流血,疼痛,可有次從機神上下來時雙腿突然沒了知覺。一切都在變糟,摧枯拉朽……”
“為什麽不在那時候就停止?為什麽要繼續駕駛機神?”
“因為,如果不這麽做,地上所有人都将遭遇危險……”
“為什麽要繼續駕駛機神?”
阿斯特重複道,語氣嚴厲。背後的意思顯然是“我知道你有所隐瞞,別說謊”——堅白只好苦笑着換了個說辭:“因為我知道,只有我能做到,只有我來做了。”
“為什麽!”
答案她早已明了,當事人卻始終遮掩着,掩飾着——她便再度追問,以仿佛洞悉了一切的語氣。
堅白遲疑了一下。
“……全部,全部是我自己的選擇。參照過去的機神駕駛員所經歷的,發展到軀體出現問題已經不可逆。……可是,只要能再次登上機神,再一次地——我便可以作為英雄駕駛員堅白存在着。一直潛藏于我心底的這種私心在誘惑着我。至于這具狼狽的身體……”
而後他擡起頭,看向空無一物的前方的某處。
“你有沒有聽說過‘堅白論’?”
阿斯特反應了一下:“墨家的‘盈堅白’與名家的‘離堅白’?”
“是的。啊,真不愧是你。”
他有些贊許地說。
“我的名字。……我在年紀還小、和父母住在一起時就問過他們我的名字的意義,他們說是随便取的。這應該是真話,印象裏那兩人的确沒有附庸風雅的愛好。後來偶然間查到,原來‘堅白’在過去還有這層意思……”
“在我的故鄉,數千年前的戰國時期有個叫公孫龍的人。對于一塊白色的石頭,他說:‘堅硬,潔白不能同時存在于一塊石頭裏。’因為‘堅硬’是通過手觸摸感知的,‘白’則通過眼睛看見而感知。兩種感覺彼此獨立分離,所以只有堅石、白石,不存在堅白之石。”
“——這不就是詭辯嘛!”
“也可以這樣想。可他後面還有一句話……”
“‘堅’不僅僅在堅石中存在,‘白’也不僅僅只在白石中存在。它們實質是蘊含在石之中的實體。”
“我是堅白之石。”
“那具孱弱的狼狽的軀體就随它去吧……即便脫離了‘石’,存在于他人感知中的‘堅白’仍舊是存在的。……”
————
“——我無法接受。”
阿斯特說。
“你現在就只是在自暴自棄罷了。你沒有為自己活的欲望嗎?想要成為英雄?這是虛榮心,會有這種虛榮心恰恰證明你在意他人的看法,在意得不得了。可你明明是有自己的欲望的。你曾經同我說過,暢談過,不是嗎?”
語畢,堅白的——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相較于之前都開始微微發熱了。
“……宇宙。”
——人是社會動物。會産生出“為他人”的想法是很正常的。然而,如果不能維持“為他”與“為己”的平衡,這種高尚反而會對自身造成損害。
“為己”又是什麽呢?
是欲望。是将人釘在“人生”上的東西,有時也将成為奇跡的催化劑。
————
“沒錯。你不是還夢想着前往宇宙嗎?別這樣垂頭喪氣的!要是真想前往宇宙,這塊‘石頭’尚且是不可或缺的。”
“可是……這具身體,他現在……”
“沒關系,我可是什麽都能做到的整裝師。”
阿斯特旋即以自信的語氣回答。
“——這些老掉牙的醫療設備,還有那線路搭得亂七八糟的機神——看我将它們一個個整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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