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帕拉斯的心髒（2）

第十九話 帕拉斯的心髒（2）

逐漸地，錯位帶來的麻木感使她在潛移默化中發生轉變：心理上盡管尚未産生明确的想法，身體卻已先行一步逃開——那時有個偶爾會到機構來的叫李莫什的青年外交官，有張帶有東方風情的柔和的面容，性格溫和，話語間閃爍睿智與風趣的光芒——伊迪亞迷上他了。曾幾何時，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麽早結婚。這也理所應當吧，當發覺腳下的荊棘之路看不見盡頭的時候，人便傾向于去尋找一條更近的通往幸福的道路。

——于是将過去所有房間上鎖，不再做不現實的夢。

伊迪亞也确實獲得了幸福，即便僅僅是亮了一瞬間的光輝——事到如今，那時的幸福——以及在當時不可能預料到的痛苦，仍深深蝕刻在她的腦中。

終于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曾幾何時，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未來會是個怎樣的母親。然而帕拉斯，她的女兒，那小小的手掌，熱乎乎的皮膚——在她呼吸到空氣而發出啼哭的時候，伊迪亞發自肺腑地笑了出來，并在那一刻确信自己會無比愛她。

她由衷盼望，祈求——願這樣平淡似水的生活能長久持續下去。

小小的帕拉斯。聰慧的、惹人憐愛的帕拉斯，她驕傲的女兒。她仿佛看見自己的智慧在女兒身上得到延續——甚至更甚，帕拉斯很早便學會說話，也比同齡孩子更早地熟悉了邏輯，投身于廣袤無垠的知識之海，她的小天才。有時她也帶着帕拉斯來機構。小孩就像個洋娃娃似的很受歡迎，又懂事。當看見同事親昵地拿手掌摩挲她的面部時，伊迪亞心頭便湧現出一股驕傲：沒錯，這便是我的女兒。

願這樣平淡似水的生活能長久持續下去。

——可她運氣不好。想做到的事困難重重，不希望發生的事卻悄然逼近。

或許早已有預兆，可她習以為常、忽略了。未曾想——從那裏發起陰襲的竟是自己早已舍棄的“宇宙”。

終于見到執行秘密任務而多年不見的父親布維奧特，而這時的他已身纏疾病。即便如此，布維奧特對于多年執行的任務仍守口如瓶。

——沒關系，僅憑自己的努力執著，伊迪亞最終也找到了答案。畢竟她就在烏拉諾斯，歷史悠久的機神制造機構，近水樓臺。于是乎，火星計劃，德米德蒙的真相，宇宙空間綜合征……她從未知曉的種種極具沖擊力的東西浮出水面。曾經向往的宇宙如今變得無比可怕，人類原來是被那裏拒斥的——別再想着前往宇宙了，能活動的空間僅僅只有這裏，只有這唯一的一顆渺小的行星！

她越是焦躁地想抓住身邊的珍貴的東西。

然而，在這之後。

很快地，那漆黑又深邃的宇宙，便将李莫什——她的另一個重要的人——也一并奪走了。

當他用掩蓋不了憂郁的眼神道出近日将會出差時，伊迪亞——如感應到危險一般——聯想到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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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所疑問。遲疑了一下，最終沒能說出口。

當然，從結果來說，問出那句話與否，結局或許不會有什麽差別。

李莫什的确是作為外交團的一員去了火星。之後沒有回來，發生了什麽？不重要了。愈發猛烈的憎恨在心底燃燒。可生活還要繼續，就算是為了帕拉斯，為了那雙奇跡般散發着不可思議溫暖的銷售，自己也要維持着身體的平衡一刻不停地前進。

——那時候，宇宙與命運——說不定就在哪個角落裏嗤笑着自己吧。

直到再次失去。

帕拉斯為什麽會在那裏，伊迪亞很久沒有想明白。也許小孩子的思考方式不一樣。她極力去捕捉腦海裏漂浮的記憶碎片，得到的最接近答案的是——李莫什不見蹤跡之後，帕拉斯好幾次接近哭着問過她父親去了哪裏，而她用了最常見的——一定程度上也是事實的解釋手段——“他在星星上”。

而聰明的帕拉斯知道，母親開發的正是能用于宇宙旅行的工具。

尋找失蹤的女兒長達整夜，能問的人都問遍了。無果。第二天，被負責打掃的人發現在一個意料之外地地方。

往機神雅典娜的收容庫去的路。這條灰白的走廊什麽時候這麽長了？血液像從裏面燃燒。

進入門的那一剎那，她便遠遠看見，機神開放的駕駛艙中，那仿佛宣告着結束——終點……的小小的熟悉的影子。

像有劇烈的噪音刺激着她的耳膜。暈眩感化為白茫茫霧氣遮擋視線——呼吸不暢，以至昏厥。身體終于像山那般崩塌了，雙手勉強撐在地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那是巨大的詛咒的裝置。對于利歐提姆的功效尚無定論，過去，伊迪亞傾向于認為那是種特殊的良導體，對于它們的進一步研究說不定将會解答那個自人類誕生起便一直困擾着人類的答案——靈魂的本質。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帕拉斯的呼吸還很平穩，身體也看不出損傷，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只是不會再對周遭的一切變化起反應。就算是詛咒，這也未免太厲害了。

至于原因，使用伊迪亞那套關于利歐提姆的理論姑且是能說通的。

衡量靈魂大小，或者容量的，是記憶與經歷的長短。而靈魂與利歐提姆之間的親和力與先天有關。

靈魂——基靈在人體-利歐提姆之間流通的方式，就好像是吸附與脫附的過程，就像水從一個容器中倒入另一個容器。根據過往的經歷，機神駕駛員最低年齡也要求在十歲以上——當然，這種年齡限制更多是從兒童保護的角度出發的：不應讓孩子承擔過于超出其年齡的責任。

事故發生時，帕拉斯只有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