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爹個大豬蹄子

我爹個大豬蹄子

我三歲生辰那年,我的名字正式上了我們家的族譜。

這個時候既沒有宗人府一說也沒有玉碟的說法,這一次的生辰倒不如說是宣告大家,我名為“嬴陰嫚”這一事。

本來也可以再隆重一點,我爹還問我是不是想要個公主職稱,我內心無比悲傷但表面還是正義凜然的拒絕了。

秦只有郡縣制,并無分封制,就連同我爹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将軍和謀士論功行賞之時,也只是賞賜土地的稅收而不是賞賜土地本身,簡單來說兩者的區別就是一個只拿錢,一個還可自治。

既然沒有分封制,也就沒有王爺啊這種說法,也就是說……我大哥到現在都還是個光頭皇子。

他什麽職位都沒有(。),也不是太子,所以我爹不讓他上朝他就只能乖乖在後宮教我讀書,沒結婚沒開府某種意義上還能算個啃老族(不是)。

簡直太慘了,見者悲傷,聞者流淚。

我作為我哥乖巧可愛的妹妹也不由得流下了虛僞的淚水。

可是公主,卻還是有分品階的。

根據郡、縣、鄉、亭四等來分,一看品階的名字就知道這是根據郡縣制來簡單區分的,一般來說公主有品階不代表一定有封地,只是有封底的資格罷了,也就是說下一品的品階一定不可能有上一品的封地。

像我爹那麽大方有錢的世界第一大土豪,他要是出個手,起碼也得給我封個亭公主當當,就幾個小亭的賦稅給我當零花錢玩玩也就只是他揮一揮手的事情,換句話說,我拒絕了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所以我坐在我三歲生辰的宴會上,哪怕距離我拒絕我爹那天起已經過了三天,我還是忍不住肉疼地嘆息。

我哥坐在我旁邊,小口小口地抿茶,這種宴會上他不喝酒就算了!還不讓我喝酒!

……簡直是老年人的養生了。

他放下茶杯,對于我不停的嘆息有點無奈:“小十你既後悔,何故當時拒絕君父?若是顧及于我,自當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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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您覺得我是那種會因為您就拒絕那麽多好處的人麽!”我壓低聲音一臉震驚,天啊!原來我在我哥心中的形象竟如此偉岸!

“……別耍寶了。”我哥扶額,“今天好歹也長了一歲,還這般一驚一乍怎行。”

我真沒想到能從我哥口裏聽到“耍寶”這兩個字。

太可怕了。

我拒絕我爹的原因,說來确實有考慮到我哥啦,你想原本我哥就被認為不怎麽受寵,我搶在他先頭拿了封號,豈不是有着踩他上位之嫌。

而且除了我幾個出嫁的姐姐有封號以外,所有的皇子和未成年的帝姬均無封號,朝中皆用齒序相稱,我是第一個,倒有槍打出頭鳥的風險。

再說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嘛這麽說告訴我哥了他一定又要說我亂用典故——我比起那點靠天吃飯的賦稅,還是更喜歡從我爹和我哥的私庫裏坑點寶貝出來。我可才不會因小失大呢。萬一我小金庫比他們還厚(做夢),他們反過來要我養怎麽辦?等等,好像養我爹和養我哥這兩個大帥哥很有成就感哎!

正當我還在抱着我的金杯子傻笑做着夢的時候,場面上突然一靜。

我哥把我從夢中拍醒,我聽着胡笳的聲音響起,看着眼前的這支舞,四個身穿白衣的舞娘舞姿妙曼,但這都比不上那正中心的一朵紅蓮來得耀眼奪目。

步步生蓮,紅衣似火,輕解面紗,是個美人。

如果這不是我的生辰禮,那坐在主座上的人不是我爹的話,我興許還能為我穿越以來見過的這個最美的姑娘投以欣賞的目光吧。

我曾以為,一舞傾城,那是只有電視劇的編劇才會寫的最惡俗的套路。

但這樣的美人确實是存在的,此時此刻,就在眼前。

她在獻媚于君父。

在我的生辰,也在我母親的忌日。

她一舞完畢後,站在中央,聲音妩媚神情柔弱,我也知道我的描述可笑,但這已經是我能想到最貼切的形容了,我聽見她道:“胡姬以此舞,願祝我大秦十公主,此生健康無災。”

健康無災?算是最謹慎的祝詞了。

我輕笑,當場起立,我哥按住了我的手,可這點力道對我來說只要輕輕一掙就能松開,我哥怕什麽呢?他怕我當場鬧事麽?

我可是看過幾千本宮鬥文的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少女!

“好!”我起立,直接蹦到了桌子上大聲喝彩,在這個安靜的宴會上我竟是第一個鼓掌的人,“此舞甚好!”

然後我就站在桌子上,朝我爹行了個禮,指着胡姬大聲道:“君父。兒臣想要她。”

神色端的就是一個纨绔。

真是可惜了。

如果她只是在我生辰上跳舞,只是通過朝我祝壽來取悅于我爹,只要她不叫胡姬的話……我許不會這麽做。

胡姬為何人?

我那尚未出生的弟弟,秦二世胡亥的生母。

如果我這生不想短命而亡,那還沒出生的小子就是我最大的敵人。

如此一來,我偏生不信,莫不成胡姬還會隔空生子不成?

我望着我爹,我就不信我爹連在今天都不給我這個面子!

我爹坐在高座之上,他帽子的珠簾遮住了他的雙眼,這個時候,我甚至不知他的目光究竟是落在我身上,還是落在那伏在臺上身軀顫抖着的胡姬身上。

那将胡姬獻上的我不認識的大臣還在尬笑着朝我行禮,說:“十殿下不知,胡姬是獻于君上……”

“既獻于君父,若君父願賞賜于我,又有何不可?”我敢肯定這人才沒有這個膽子說胡姬獻給我爹到底是做什麽,要知道,我還只是個三歲的寶寶。

三歲的孩子,不谙世事,豈不是正常得很?

“小十求此人,所為為何?”

我聽到我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下一沉。

我爹不願意,或者說他在猶豫。否則他早就直接不繼續問什麽就如我所願了。

可我還是有點不死心,我爹看上哪個女子都可以,就唯獨不可是胡姬!

我要是不試試直接把這件事從源頭掐斷,我怎可甘心!

“此人跳舞好看,兒臣還未見過這種歌舞。亦想習個零星半點。”

“既如此,朕便将剩餘四名舞娘賞你。”

“可她們跳的沒胡姬好看!兒臣就是——”在我打算繼續說什麽之前,我哥撐着桌子一個翻身,竟站在桌子前,擋在了我身前。

“十妹年幼,尚不知事,皆是兒臣之錯,未盡教導之職。還望君父看在今日十妹生辰份上,饒恕十妹。”寬厚的背影擋在我的身前,公子扶蘇,本應身形挺拔如翠竹,此時他卻為了我彎下腰來,“顧大人。十妹稚子無心之過,扶蘇在此替十妹賠罪了。”

……為什麽會有我哥說的那麽嚴重?

……為什麽我爹還不讓我哥平身?

我此時此刻竟有着不顧一切大喊地沖動,但是我看着我身前的兄長,狠狠地閉上了眼。

不可以。

這樣做的話,只會給我哥帶來更大的麻煩。

那坐在皇位上的人此刻終于發話了,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平靜得無痕無波無瀾:“既如此,便罰你三個月的俸祿。至于陰嫚……”

我仰着頭望着那個遠在天邊的身形,倔強地咬着嘴不說一句話。

我瞪着眼睛,試圖仔仔細細地看着皇座上的那個人,他是秦始皇,不是我爹。

“……便禁足三日。”

“兒臣遵旨。”我哥拽着我的袖子,我跟在他身後,終究還是彎下了腰。

今天的宴會,因為這件事就散了。

我跟在我哥的身後,在皇宮裏繞着池塘整整跑了十圈。

跑到眼淚都已經完全幹涸。

反正禁足是從明天才開始,今天反正也沒哪個不長眼的人敢湊上前來管我。

“哥!我要喝酒!”我仰着頭對着我哥大喊,“今天我生辰大家都喝酒!憑什麽就我這個壽星不能喝!”

什麽鬼生辰!

還不如我去年過的那個呢!好歹還禮物收到手軟!

不像那個誰,我都三歲了一年生日禮物都沒送給我!還只會兇我!!

“你想多了。借酒澆愁又是你從哪個雜書上看到的毛病。”我哥殘酷無情地将我的反抗鎮壓,“君父已經很生氣了,十妹你最近乖一點,要是精力這般旺盛,明日訓練再翻倍可好?”

“……哥!”我鼓起腮幫子看着我哥,“我已經超難過了好不好!你還不安慰我!”

“換做往日,我早就會說教你一番了。君父私事,何必摻和?”我看着我哥望着平靜的湖面,月光之下湖面灑滿銀光,他在風中負手而立,倒顯得有些冷酷,“終歸不是你我能夠幹涉之事。”

“今日君父寵你,尚且無礙。明日,許是就要擔上恃寵而驕的名聲。”

“……好名聲與我何用?”我亦反問,“我不過燕雀之志,名聲于我如浮雲。”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你在大學不保研不留學要績點作甚?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個好名聲。

長袖善舞不是我的風格,我寧肯有個能止小兒夜啼的名聲,也絕不做個人善人欺的好人。

我哥是個好人,是個君子,那我就當個小人,他不适合的事情我來做。

我會成為一把刀。

他是要問鼎大位的人,我卻別無所求。

仁君總是處處受人所制,暴君卻人人懼之,自然也就無所顧忌。

“十妹尚且不知,名聲代表了什麽。便是今後十妹嫁人——”

“那便不嫁。”我回答的無比果斷。

作為一個昔日的母胎solo,我在現代都覺得戀愛哪有游戲好玩,到了這個時代,我可沒傻到當了公主還要嫁人。

秦朝再怎麽女性地位較高,也是男女不平等的。

養上十幾個面首,待在公主府不好麽?

“……今日,我尚說服不了十妹。”我哥轉過身來,“十妹不想嫁那便不嫁。總歸,我能盡力護着你。”

我仰着頭看着我哥,幹涸已久的眼眶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其實先前在殿中,仰着頭看着我爹的時候,就差點哭了。

可我忍住了。

眼淚這個東西,在在乎你的人面前,價值千金;在不在乎你的人面前,不過只是被羞辱的武器罷了。

我覺得難堪,覺得不争氣,為被我爹這麽對待還想試圖用眼淚來打動他的自己。

我哥彎下身,他從懷中掏出手帕,無奈地一點點為我拂去淚光。

他本來身上不會帶手帕的,是因為和我相處多了,才會為我而帶。

我撲進他的懷中,蹭了蹭:“哥。我不想理我爹那個大豬蹄子了。”

“……十妹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俚語。大豬蹄子?十妹莫非餓了?”

簡直是雞同鴨講。

不過也沒關系。

“哥,你的懷抱真的好有老母親的溫暖啊。”

我哥沉吟了一下,道:“莫非十妹是嫌兩倍的訓練量還過少?那便直說就好。三倍如何?”

“……哥,我錯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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