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章霁若是不行，朕和他一起下臺◎

善良？

無私？

偉大？

聽到面前眉目清冷、五官如畫的少女這連續的三個形容詞, 章霁愣住了。

身長如玉的青年在燭火輝映之下，面色隐隐綽綽的看不真切，只唇角的笑意愈發動人。

沉默了兩息, 他才回道：“慕姝, 我是為了幫你。”

是為了“幫你”，是等待你名正言順地提出要求。

而非你所說的善良、無私、偉大。

但慕姝不知道他的想法, 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呢？

一個人做好事，你還要管他做好事的目的是什麽嗎？

聖人之舉，論跡不論心, 若論心, 天底下真的還有善人嗎？

其實章霁這句話，透露出的隐約的含義和原著小說裏醫仙男主沒有黑化前，完全是不求回報地行走江湖、懸壺濟世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慕姝眼神閃了閃, 沒有深思。

她笑得眉眼彎彎：“謝謝你, 雖然你這麽說, 但我也替漁陽郡的百姓們感謝你, 我會讓漁陽郡幫你立一塊碑, 讓你的功德被漁陽郡永生永世地記住、流傳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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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這有些虛。”

“章霁，我還能怎麽報答你？你想要什麽嗎？”

章霁掩在袖袍下的手腕微微動了一下。

著述立碑？

流傳後世？

這對于常人而言，确實誘人。

但他行走江湖，誠如面前女子所言，已是醫仙。

這樣的好名聲，他是享受過的。

他不覺得有什麽用。

但他記得小時候, 在他記憶裏已經模糊褪色的影像。

他的父親, 上一任的武林盟主, 最是在乎這些聲名, 他的母親也在乎。

神醫谷的師父們也在乎。

他記得，在家中慘遭滅門之難，母親一把将他推入地窖中的時候，還在與他說：“霁兒，你要好好活着，長大後一定要為章家洗刷罪名，還章家、還你爹爹一個清白名聲。”

章霁是覺得有些可笑的。

滿門被滅，人都死光了，他的母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讓他報仇，卻是讓他去維護那些虛名。

是的，作為曾經在武林中叱咤風雲的武林盟主，他的父親被潑上了勾結□□、殘忍殺害武林中人、武林門教的罪名。

他的父親，是正直磊落的君子，一生都在為武林而奔波，忙碌于各種公道事物，從前自诩廣交善緣、朋友衆多、與各門各派關系良好。

但在章家被滅門的時候，章霁卻沒看見父親口中所謂的至交好友，有一個人站出來相助。

一生為公道、為聲名奔波勞碌，有用嗎？

章霁覺得沒用。

但他還是長成了父母所期盼的樣子。

在武林中，有了最好的名聲。

他鴉羽般的眼睫撲簌簌地好像翩飛的蝶翼，在一瞬間，透出股有些脆弱的美感。

慕姝伸手在人面前晃了晃：“章霁？”

章霁回過神來，微微垂了眸子，避開少女的視線。

“慕姝，不必如此興之動衆，這種功勞，對你來說，比對我更有用不是嗎？”

将一個郡的百姓救回來，讓百姓們對她感恩戴德，無疑非常有利于鞏固民心與帝位。

“還要什麽報答？你不是給過了嗎？”他輕聲問。

慕姝不贊同地搖頭：“功勞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雖然吧，你不是大慕的人，可能以後也看不見漁陽郡的百姓們對你誠心感謝與祝福。

但我聽說一個人做了善事，被人發自內心地感謝，所積善緣越多，福澤越深，以後會越過越好的，就算這輩子沒報上，指不定下輩子幫你投個好胎呢？”

嗯……雖然作為紅旗下長大的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

說這樣神神叨叨的話，有些辜負了多年來學習的唯物主義科學。

但是，她都穿越了！

說不定小說裏的重生也存在呢？

而且，現代那麽多成功人士都喜歡做慈善，固然是為了經營社會形象。

但就慕姝知道的，這一套說法，确實有很多成功人士深信不疑。

也有些人……做了虧心事，就想做點好事彌補一下。

章霁聽到這一番話，眼神更是柔和了幾分。

那雙清雅溫潤的眉眼含着笑意，簡直令人不敢直視。

慕姝不自在地移開眼：“還有，一碼事歸一碼事。”

“告訴你原著內容，是對你幫我救了楚越風的報答。”

“你如果再幫我救漁陽郡的人，那又是另一碼事了。你平時是怎麽懸壺濟世不求回報的我不管，反正我是一定要報答的。

你有什麽想要的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實現的。”

她看面前青年似乎還要拒絕，便補充道：“現在沒有，就等以後有了再告訴我吧。”

章霁手指攥着方才慕姝遞給他的紙頁，眼神望進面前比他低了大半個頭的少女、毫不掩飾真誠望來的目光。

雖然是一國帝王。

但還未及笄，身材嬌弱，此時離他如此之近，毫不設防。

好像他想做些什麽都可以……

比如，輕輕地射出一根銀針，刺在少女的頸動脈之上，觸手可及、輕而易舉。

與少女方才在大臣面前的果敢堅定、面對百姓問題的毫不退讓，讓人完全聯想不到一起，這是同一個人。

但他到底沒有做什麽。

最終，便只是輕輕颔首，語氣溫聲：“好。”

“那便依姑娘所言。”

瘟疫。

一場帶來死傷無數、令大慕最優秀的大夫們都束手無策的瘟疫。

章霁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可能正如慕姝所言，他就是一個神醫，一個被設定出來在醫學之上無所不通的天才。

自學習醫術而來，他從未遇過難題。

哪怕在神醫谷，不過短短幾年，他的一手醫術、毒術便已勝過了谷中頭發花白、名滿天下的師父、師伯、同門，這些上一輩的神醫們了。

他自己亦有所感，似乎在醫術之上，他便是無敵的，不會失手的。

就好像武林之中，各門各派總喜歡炫耀自己新收了什麽根骨絕佳的天賦奇才。

神醫谷的谷主在他十五歲那年，跳過了所有長老、師兄師姐們，便欽定了他為下一任谷主、神醫谷的繼承人。

谷主曾說，霁兒的醫學之姿亘古未有、更甚于我。

因此，章霁也僅僅是對瘟疫起了幾分興致。

只不過是幾天能研制出藥物的區別。

以及他想幾天研制出藥物的區別罷了。

兩人聊了一番有的沒的，時間已經淩晨過後了。

慕姝親自帶着章霁在玉清宮剩下的宮殿內全部挑了一圈，“看完了，你想住哪間都行。”

章霁真有些哭笑不得：“……只住兩晚，我對住宿環境并不挑。”

他們決定前去赈災、救人的朝廷隊伍于後日一早出發，畢竟明日早朝之後，清點物資、人員什麽的總要有點準備時間。

這已經是需要盛京所有官員齊動之下的效率了。

慕姝沒理他：“怎麽會只住兩晚？你回來不要住了？”

“等以後回了你的世界，你要是待得不開心了，或者想要暫時逃離一下，都可以來我這裏呀。我給你留一間專屬房間。”

隐于暗處的景一：“……”

饒是暗衛訓練有素，情感輕易不會有波動。

但聽到女帝這一番話，他還是忍不住抽動了唇角。

專屬房間？

之前的國師怎麽沒有這個待遇？

那位陛下口裏的“龍傲天”男主做的事情也一點都不少呀。

結果，楚越風一來，陛下就把宋堯的房間給了別人。

怎麽到了這位醫仙男主身上，陛下就區別對待了？

但是，确實……

那位龍傲天看起來比這位好哄多了。

景一的感官非常敏銳。

他能夠感覺到這位看起來姿容出衆、氣質最為清風朗月、溫潤無害的醫仙男主。

雖然一直表現得非常好說話的樣子，也一直在主動提出幫助。

但情感幾乎沒有什麽波動。

并不知道原著劇情、只是聽慕姝大誇特誇了章霁在武林中作為“醫仙”懸壺濟世有多麽厲害的景一猜測：也許是這位章公子做好人習慣了？

他在暗處一直看着，發現章霁，除了得知了自己是一本小說的男主、與自己血海深仇的真相時，表情明顯變化過。

也只有方才陛下說要報答、以及此時說要給章霁準備一間專屬房間的時候，對方唇邊的笑意微微深了一點點。

唉，他想起時莺和夏柳一直偷偷摸摸地在讨論、回憶宋公子的話題。

他不由也被帶歪了思路。

誰更重要？

咳咳，他完全讀不懂女帝的心。

但就目前來看……

已經人走茶涼的宋公子似乎沒有什麽競争力。

當然，如果他拿這個問題去問慕姝的話……大概率也是得不到什麽答案的。

因為在慕姝的眼裏，只有誰最目前“有用”罷了。

她确實就是因為需要得到幫助才召喚的三位男主。

之前有天災要解決，龍傲天當仁不讓。

現在漁陽郡突發瘟疫，章霁就是她眼裏救苦救難的菩薩。

而為了遲早甚至很可能快要爆發的戰争，楚越風是她得盡全力幫忙治療、精心哄着的對象。

嗯，沒錯。

都是在為她的女帝事業添磚加瓦。

翌日，時隔多日。

慕姝再次帶了一個陌生男子一起上朝。

滿朝文武在昨日就已經收到了宮中女帝傳出來的“課後作業”。

也多少聽說了漁陽郡的瘟疫，從宰相與六部尚書那兒知道了女帝的大致意思。

因此，這場朝會，算是一場有準備的“仗”。

與女帝熟悉了幾個月的群臣們，已經知道了女帝的行事作風，并且提前知道了女帝的意向。

他們昨夜深思熟慮了許久……

最後的結果就是。

煩。

宰相與六部尚書，這些大佬們都同意屈服了，他們何必跳出來反對呢？

不就是赈災花費的銀子多了些麽？

女帝賺錢了，又不從他們口袋裏掏錢，管他呢！

不就是需要花費更多的人力物力麽？

随便吧。

反正親自去跑腿辦事的還輪不到他們頭上。

不就是還要把“糖”這樣代表身份的尊貴之物給平民麽？

罷了罷了。

就當是他們有悲憫之心，同情災區百姓們了。

前腳攝政王尚且屍骨未寒。

算了算了，也沒多大事兒，就聽女帝的吧。

因此，群臣非但沒有反對。

還有許多做實事的官員确實連夜翻了許多古籍醫書、與府中幕僚群策群力，真的提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議措施。

至于今天這朝堂之上，站在了以前國師的位置的陌生面孔。

自然沒人蠢得再跳出去“污蔑”男寵什麽的了。

至于什麽身份，是誰？

女帝都把人帶來了，自然會說的。

果然，在所有人高效率快速通過各種支援漁陽郡的決策之後，女帝扔下了幾個重磅炸彈。

第一個炸彈，呃，是吏部尚書趙潛主動請纓的。

在最後，吏部尚書居然大義凜然地站了出來，表示願意親赴災區，以安民心。

女帝龍心大悅，當朝宣布：“待趙卿歸來，朕便封你為左相！”

宰相之位分設左相與右相。

女帝承諾趙潛歸來為左相。

原本的宰相李申青便自然為右相。

大慕建國以來，還未有過如此劃分。

但，衆所周知，自古以來，以左為尊。

李申青眯了眯眼，擡頭看見女帝朝他投來的安撫眼神。

他胸中被一股升騰的怒氣淹沒。

但好歹沒有失去理智。

他知道女帝的意思。

眼下，沒有人願意去漁陽郡，這更是他自己昨天親自拒絕的差事。

而六部尚書再進一步，可不就只剩下宰相了？

趙潛站了出來，女帝不可能沒有補償。

但，為什麽要區分左相、右相出來膈應人？

但你說女帝有做得很過分嗎？

也沒有。

他唇角艱難地勾起弧度，朝女帝笑着表示自己理解。

靠，真是服了。

至于其他朝臣……

嗯，其實也沒多大感想。

畢竟，這是趙潛拿自己性命做的賭注。

不過，誰都知道，如果趙潛此行歸來，并且赈災得當，得到的絕對不止于此。

唉，到時候，指不定這朝局就要變天了。

但這不是，起碼先得平安歸來麽。

就在滿朝臣子各有心思、權衡利弊之時，女帝公布了第二個重磅炸彈。

“這位是朕千辛萬苦尋來的神醫，章霁。”

“此行也會與趙卿一同前往漁陽郡。”

“赈災事宜由趙卿統領，但救治病人、解決瘟疫之事，便由章霁全權把控，任何人不得違逆。”

？？？

群臣腦門上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們看了看站在殿首身姿清越、如竹如月的翩翩公子。

陛下，您說這位長得和神仙似的小公子是神醫？

太醫院那群頭發花白的太醫們能哭給您看，您知道嗎？

全權把控救治事宜。

那到底趙潛是老大，還是章霁是老大啊？

真的不是他們想質疑女帝，但這不是太離譜了不是？

“陛下，這位章大夫此前臣等似乎并未聽說過，陛下是從何處得知他是神醫？”

“陛下，學醫行醫非一日之功，微臣從未見過這麽年輕的醫術好的大夫。”

“陛下不若讓這位章大夫和太醫院的太醫們來一場醫術比拼？”

“陛下，這位章大夫曾治過多少病人，治成過多少疑難雜症？”

“陛下，趙大人統領赈災，卻要受制于章大夫，若是出了差錯，影響的就是百姓的性命，他行嗎？”

……

其實，群臣這次真的不是為了針對女帝而質疑了……

而是，他們真的質疑。

而且語氣還算控制了，沒有說得多麽難聽。

但也确實沒人相信。

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

你們也知道瘟疫緊急，還要搞什麽醫術大比拼？

章霁還得救治了幾百幾千人先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不成？

慕姝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并無怒意。

她也知道朝臣并非心懷不軌。

但仍堅定道：“章霁當然可以。”

“他若是不行，朕和他一起下臺。”

滿朝文武猛地一驚：“……”

靠。

吓死人了！

陛下，您反應也不用這麽大吧！

啊？

作者有話說：

咳咳，雖然有些多餘，但蠢作者偷偷跑來小聲說一句：穿越是假的假的假的，重生也是假的假的假的！

（因為文中有提到嘛，相信應該木有寶貝們會當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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