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蘇小寒做完初步的全身檢查,拿了點治外傷的藥,預約明天驗傷和做心理疏導。過幾天興許還得再來醫院做深入檢查。走廊上蘇小寒的父親還在鬧,母親還在哭,吵得易清決覺得頭大。
他選擇等會兒回局裏清淨了再繼續研究這個案子,他親自去安撫兩位家屬,最後讓兩個警員送他們一家三口回去。等着蘇小寒父母情緒穩定點了,再派人去問話。
送走這悲慘的一家後,跟在易清決身邊的警員也差不多分工完走光了,只剩下夏槐一個協警。
對着夏槐這張臉,易清決能覺得輕松些,氣壓都變得不那麽低了。
夏槐雖然平時糙裏糙氣的,但偏偏長着這麽張讨喜的俊俏臉,他嘴角是自然上揚的,就算是不做什麽表情,也讓人覺得他面目和善,尤其是一笑起來有兩個小梨渦,誰看了都喜歡。哪怕現在臉上稍微破了點皮,也蓋不住這張臉的優點。
“走吧。”易清決搭着夏槐的肩,邊走邊說,“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這案子……”
“我明白,我沒辦案的權力,明天就不用跟了。”夏槐很識相地說。這兩年他一直是這麽識相地工作的,一個案子只要跟到權力不允許的地方,他就會自覺後退。哪怕他對這個案子再怎麽感興趣,再怎麽想知道真相,也不會越權跟進調查。
這也是易清決為什麽那麽希望夏槐趕緊轉正的原因,多一個能用的腦子多一分力,他不希望每次案子卡在一個關節點上,突然就一顆螺絲松了。
默了會兒,易清決說:“也不是不用跟,如果蘇小寒只肯跟你說話的話,那還是需要你的。”
在此之前,易清決還不知道夏槐有“婦女之友”的潛質。
時間是下午五點,易清決打算跟夏槐一起去吃個飯,然後回局裏繼續研究案子。
夏槐心想他還得回家給尹舜做飯,可是面對上司的邀請,他不敢拒絕,只得答應跟易清決去吃點東西,待會兒回家的速度快點就行。
倆人才出醫院沒多遠,易清決那一天就沒個安分時候的手機再度唱起俄文歌。
見到來電顯示,尚未接起電話的易清決便提前表現出他的煩躁。
他咂嘴按下接通鍵,不耐煩地“喂”了一聲。
對方上來就問:“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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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清決口氣很不好地回答:“醫院辦案,幹嘛?”
沉沉的男聲說:“來老地方,有事跟你說。快點。”
“我……”易清決剛要不客氣地拒絕,對方就将電話挂斷了。
易清決沒把那句“我”說全,最終罵了句髒話。
見到易清決這不同于往日的口氣和反應,夏槐一下子就知道打來電話的人是誰。只有面對緝毒隊隊長白澤廷,易清決才會有這種故意煩躁的脾氣。
夏槐知道,易清決跟他的這頓飯,肯定是吃不成了。
果不其然,收起手機後,易清決便“咳”了一聲對夏槐說:“那個,夏槐,我臨時有件事要辦,你待會吃完飯要不就回去休息吧。”
易清決總是表現得很讨厭緝毒隊的隊長白澤廷,但只要白澤廷一有事找他,他罵娘歸罵娘,腿腳仍會利利索索地趕到白澤廷那裏去,這是全局上下不管正規警員還是協警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當白澤廷有事找易清決時,下屬不管有再怎麽天大的事,只要沒把天捅破,就得自覺往兩邊滾,給易清決讓出一條跑去見白澤廷的道兒。
夏槐很懂事地點頭說好,目送一邊罵娘一邊趕去找白澤廷的易清決離去。
送走易清決,夏槐來到停車棚找他的小電瓶,琢磨着路上吃點什麽零食先填填肚子。琢磨着琢磨着,電瓶車還沒啓動,肚子就先響起來了。
“夏槐。”一個女人遠遠叫他。
夏槐扭頭,看見身姿挺拔的女人闊步朝自己走來,她一甩一甩的高馬尾襯上自信陽光的笑臉,讓本就年輕的她看起來更加青春靓麗。
看見這張漂亮臉蛋上挂着的笑,夏槐突然感到一陣緊張。站直身子,等女人走近後,他紅着臉喊了聲:“袁警官。”
袁櫻那笑容還挂着:“叫什麽警官這麽客氣?就叫我袁櫻。”
夏槐支吾着說:“袁、袁櫻。”
袁櫻年紀跟夏槐差不多大,剛從警校畢業不久,去年考進警隊,半年後就調來跟易清決做事。
袁櫻性格爽朗,自信大方,是警隊的一枝花,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一雙眼睛就像兩輪迷人的彎月。
大家都覺得她長得有點像新疆那位姓佟的女明星,渾身散發着醉人的光芒。婁京說要不是他已經結婚了,肯定天天給她送玫瑰。
在局裏讨論起袁櫻時,夏槐總是不說話,他覺得自己作為非正式警員,沒資格去談論這麽優秀的女性,平時就算是一處工作,他也總是避她避得遠遠的,偶爾在遠處偷看上兩眼。但是他做夢都沒想過,袁櫻會主動來和他打招呼。
“還是不要叫袁櫻了,聽着多生疏?”袁櫻又改口道,“我叫你小夏,你叫我小袁好不好?”
“好、好。”夏槐的臉上的紅更深了幾分,“小袁,我還以為,你早就走了。”
“我剛剛就去上了個廁所,沒想到一出來,你們都走了。”袁櫻問,“易隊走了吧?”
“啊,走了。”夏槐現在的狀态就跟中學那會兒剛牽住慧慧的手一樣,緊張,激動,雀躍,一股腦兒的湧出來。太過開心,反倒不知該有什麽正常反應了。
袁櫻倒沒發覺他的不正常,仍落落大方地問:“我晚上一個人吃飯,要一起嗎?”
夏槐身子僵了僵,頭腦像被塞滿青菜蘿蔔冬瓜肉,一時間七葷八素。
他夏槐活這麽多就沒讓哪個女性主動約吃飯過,還是他仰慕了這麽久的女性,激動得一個“要”就快蹦出牙縫。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腦子裏響起了尹舜無數次磨過他耳根子的那個聲音,糖醋蓮藕,酸溜白菜,糖醋蓮藕,酸溜白菜……
他答應尹舜了的,今晚要給他解解饞。易清決約他吃飯時他還記着這事兒,袁櫻一來跟他說話,他就把這事兒抛到腦後,該死該死。
想到這裏,夏槐那個逼到嘴角的“要”字咽了下去,忍痛道:“改天吧,今晚家裏有事。”
袁櫻的表情有那麽一點失落,笑容猶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花,也不那麽鮮豔動人了。
“那好吧。”袁櫻迅速用微笑遮去失落的影子,說,“改天你要主動來約我。”
“嗯、嗯。”夏槐狂點了好幾下頭。
這個會雖然沒和袁櫻約成,但夏槐心裏依然是美滋滋的。傻笑着騎電瓶車回家,傻笑着煮飯 傻笑着邊煮飯邊唱情歌,情歌還唱得特別大聲,樓上樓下左鄰右舍連天臺的野貓都能清楚聽見,把房東吓的差點沒直接給精神病院打電話。
尹舜還沒進家門口,就聽見那跑調跑到天上去的甜蜜情歌混着油煙味飄來。他推門進屋,看見夏槐穿着藍色圍裙,拿着鍋鏟在廚房裏歡樂地炒白菜,嘴裏歌詞夾生地哼哼唱唱。
白菜炒到一定火候,夏槐順手從竈臺上拿了瓶黑色調料汁往鍋裏倒。
尹舜一個“別”沒來得及喊出來,夏槐那調料汁就倒了快半瓶下去。
尹舜忍不住上去打斷他“動人”的歌喉:“發什麽春呢?醬油讓你當醋這麽倒?我要吃的是酸溜白菜不是醬油白菜。”
被尹舜這一提醒,夏槐才意識到自己手裏握着的不是永春老醋而是海天老抽。鍋裏原本白白胖胖的大白菜,一下子讓他染成奪目的非酋黑。
喊了聲“我去”,夏槐趕緊放下醬油,盛一盆水倒進鍋裏焯這些黑乎乎的胖白菜,想着能不能進行補救。
尹舜覺得夏槐的狀态很不對,非常不對。
今早的夏槐還是頂着一張苦瓜臉工作的模樣,直到去安慰蘇小寒臉色才好了一些,也是出于友善而擺出來的一種好。這種“好臉色”不是一種可以持久存在的“好”,在下班後這樣的“善臉”應該立馬崩塌,再度變成一張陳年老苦瓜幹。
可夏槐這顆喪裏喪氣的老苦瓜,現在竟如同萬年枯木一朝逢春死灰複燃,欣欣向榮預備蓬勃發展。何等奇怪!
尹舜斷定,這家夥今天不是中彩票就是被哪路美女搭讪了。
“你遇見什麽好事了?”尹舜問。
夏槐得得瑟瑟地說:“不告訴你。”
尹舜心想,這反應,肯定是被美女搭讪了。沒出息的玩意兒!
回想起夏槐曾經關心過他的話,尹舜眼下不得不把那份“關心”原原本本地搬還給他:“你現在正是奮鬥的年紀,心思應該放在工作上,女人的事情,等事業有成後再想。”
夏槐看了他一眼,低笑道:“小孩子管得還挺寬。”
夏槐的這個回答,間接承認了尹舜口中那句“女人的事情”。
尹舜本就認為夏槐的開心肯定和“女人”有關,但得到了他的間接承認,尹舜仍舊感覺有那麽些不同。尤其是“小孩子”這個稱呼,讓尹舜的耳朵猶如被塞了根刺,刺得心裏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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