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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麻将桌上,白曉音已經連贏了好幾把,手邊摞了一小疊整鈔。蔣晴的臉色尚佳,對于這點錢不痛不癢,但另外兩個作陪的部長太太已然陰沉着臉,有一搭沒一搭地拿話刺她。

白曉音自然是不在意的,笑道:“梁太太、陳太太,牌桌上有輸有贏,可別一幅輸不起的樣子,不好看。”

蔣晴也不耐煩看這兩人的臉色,話語也沒一開始叫來兩人的客氣了:“就是嘛。哎呀,打完這把不打了,沒勁!”

兩個部長太太臉色更加煞白,這下不單要心疼錢,還要擔心蔣晴會不會為難她倆的丈夫。白曉音心底嗤笑,這兩人還以為奉承人是随便哪個阿貓阿狗都能行的呢。

她又抓了張牌,還沒翻過來瞧就曉得是什麽牌了。腦海中過了遍這一把大家的牌面,心裏就有了底,利落地把這牌丢出去,“東風。”

果不其然,蔣晴驚喜地一推牌,糊了!白曉音立馬端起笑,把手邊的錢往蔣晴那兒推過去,道:“打到最後還是阿晴贏得最漂亮。”

蔣晴心裏開心,懶得算這小錢,手一擺,眄了眼坐立不安的部長太太們,姿态高傲得很,“這錢——你們分吧。”

因着她的高高在上,兩個太太臉都漲紅了,怎麽也呆不下去,拿着包起身就走。

蔣晴一臉迷茫地瞧着太太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奇怪地問道:“她倆這麽不樂意,幹嘛還過來?搞得我找不着別人來玩似的。”

白曉音倒是明白為什麽,左不過是蔣晴羞辱人的姿态太駕輕就熟了些,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底卻半分得意都沒有,好像天生她就該如此對待旁人,理所當然。不過,這也是那兩人自己不中用,都要屈膝卑弓了,還想着能有稍許的矜持,真是又當又立,好笑得很。

那錢自然還是入了白曉音的荷包,她自然而然地将錢塞進挎包裏,還有功夫打趣道:“正巧不久前我才到崔西那兒當了次散財童子,今日就當撈點外快,填填我癟了的錢包。”

蔣晴和白曉音走到了二樓陽臺喝下午茶,英式紅茶配上咬一口就會膩得反胃馬卡龍,俯瞰入眼的是別墅花園一派花團錦繡的美景。

聽了白曉音的自嘲,蔣晴不免嗔怪道:“那麽點小事,和我說一聲不就好了,何必眼巴巴地跑去給崔西送錢。”說着,忽然冷笑起來,“她的胃口未免也大了點,三百萬?!搶銀行都沒她來錢快!曉音,趕明兒大家都把你當冤大頭看,你不嫌丢臉啊?”

白曉音抿了口紅茶,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輕聲道:“這不是聽說她老公正瞧不慣蔣書記嗎?我就給他們送個定.時.炸.彈。到時候,阿晴想什麽時候整治她,就什麽時候動手,快活得很。”

從小耳濡目染,官場上的彎彎繞繞,蔣晴是比白曉音還懂的。她此時眼神一亮,若是讓她來操作一番,別說三百萬了,就是五百萬也能讓崔西給原封不動地吐出來,還必須得把事辦得妥妥貼貼,分毫不錯。在蔣晴看來,人生最大的樂趣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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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蔣晴感慨了一句,心裏想着怎麽不早碰上她些。旁人都說她傻,被白曉音哄得昏了頭,但旁人卻連白曉音心思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又聊了些別的八卦,話題繞來繞去,終究是繞不過米卡。

昨天,米卡的大伯如願以償地進了常委班子,米卡自然也放了出來。米卡被家裏人拘了一周不能輕舉妄動,一出來就忍不住寂寞借着要訂婚的名頭廣發邀貼,連白曉音和蔣晴都收到了。

那個在論壇上被頂了上千條回複的扒貼,也一早被緩過勁的米卡找人删了個精光,半點也找不出原本的痕跡。而那勇于騙財騙色的男人照片,和一系列神奇迷幻的騷操作,或許也只能永遠地留存于無聊的貴婦名媛們各自手機的截圖相冊裏。

帖子沒了,這事兒也就相當于沒了。蔣晴雖然恨她恨得牙癢癢,但也不會想着再用這件醜事攪和,畢竟她也不想去觸即将成為米卡未婚夫的田譚的黴頭。任憑哪個男人都不會想聽到自己頭頂發綠的熱聊話題,田譚那大男子主義的爛糟性格更是如此。

“我才不去!”蔣晴煩躁地來回踱步,嘴上罵道,“那個瘋子,怎麽沒人把她送到四醫院去好好檢查一下!”

雖然嘴上說得厲害,但白曉音猜得到她是有些怕正面對上米卡。蔣晴也就打打嘴仗,論實際戰鬥力,是完全比不上曾經在美國念過高中,又和學校裏啦啦隊成員打了個遍的米卡的。

但她絕不會戳穿蔣晴的小心思,反倒出言寬慰道:“可別,你要是不去,別人還以為你怕了她呢。再說了,既然她邀請我們了,不得好好給她備上一份大禮嗎?”

蔣晴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平複了一下焦躁的心緒,重新坐回了她的對面,問:“你要備個什麽大禮?”

“田譚曾經和陳靜一談過一段。”白曉音回想起和英國前男友還在一起時的那段記憶,緩緩地說出了一件沒幾個人知道的事。

蔣晴剛剛取了一塊薄荷綠的馬卡龍往嘴裏送,聽到這裏,兩指下意識地一緊,把形狀飽滿的馬卡龍捏扁了。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驚訝地反問:“你怎麽會知道?”

雖然曾有所耳聞,但她想不到白曉音也會知道。

白曉音笑得有些僵硬:“從前梁天昱告訴我的。”

蔣晴收回了她驚訝的眼神,淡淡地翻過了消息來源的篇,“他倆談過又如何,分都分了,還能叫陳靜一去訂婚宴上大鬧一場不成?”

“還真能。”白曉音嘆了口氣,語氣是假惺惺的悲憫,“她家破産了,只要錢給足了什麽都願意做。”

蔣晴有些意動,若是讓田譚的前女友跑到婚禮上鬧一通,那米卡還不得被人笑話死。但是,她還是有顧慮,“這也太不給老田面子了,萬一他知道了……”

“那就別讓他知道是誰做的。”白曉音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神色純良得像個不知世事的學生。

蔣晴挑起了眉毛,閃過一絲狠厲,“那好,明天我就去看場好戲。”

白曉音點點頭,不再提這事,将話題轉移到了蔣晴的男友身上。說實話,蔣晴不管是家世還是身邊擁簇着的男人,都能同言情小說的女主媲美,順風順水的人生贏家說的就是她。要不是性格惡劣了些,實在難以擔當女主大任,白曉音都想為她量身定制一部影片去酸一酸觀衆。

“米卡訂婚後,怎麽也該輪到你和何理了吧。”白曉音調笑起蔣晴來。

蔣晴搖搖頭,臉上并沒有作為女友該有的羞澀,不甚在意地道:“誰知道呢。”

這下白曉音徹底閉嘴了,看樣子近來蔣晴也有自己的煩心事,這感情上的事,還是少插手為妙。

她看了眼手上的寶格麗腕表,将近四點了,這時間告辭最恰到好處。白曉音也不磨蹭,相互間又說了幾句禮數上虛情假意告別的話,飒爽地開着車沒兩分鐘回了自己的別墅。

汽車轟鳴幾聲,又猛然熄火。在白家別墅坐不住來來回回走動的女子聽到這聲音,忙不疊地跑出去,見到白曉音臉上自信的神色,一直提着的心稍微地落回幾分。

白曉音從車庫出來,還沒進大門就迎面撞上急切的女子,她上下一打量,忍不住道:“陳小姐,怎麽不把這身衣服換下來,吳嫂沒帶你去二樓衣帽間嗎?”

迎面站着的女子一身白色修身短袖,水洗闊腿牛仔褲,黑色平底涼鞋,臉上素得連根眼線都找不到。這身裝扮雖然舒适自然,又有女子一股濃郁的寫在臉上的小白花氣質撐着,倒是也挺惹人憐愛。可是,白曉音卻受不了,她覺得寒酸。

“有什麽問題嗎?”女子低頭看了看自己裝束,疑惑地問道。

白曉音繞過擋路的她,邊走邊毫不留情地說:“陳靜一,你才窮了幾年,就抛開名媛的傲氣,開始走貧民窟白蓮花路線了?拜托你用你那所剩不多的腦細胞想想,明天田譚的訂婚宴你這副鬼樣子進得去?”

陳靜一跟在她身後,不甘心地道:“可是,田譚就喜歡我這樣啊。”

快步走着的腳步陡然一頓,白曉音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陳靜一,“陳小姐,要不要我替你把腦子裏進的水倒出來?把你叫過來,不是為了幫你重新贏回男人的心,而是要你明天好好給兩位新人沒臉,懂嗎?!”

“我……”陳靜一被吓得臉色煞白,支支吾吾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白曉音二話不說拉着她上樓,唰唰地拉開衣櫥,精致貴氣的禮服在亮白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珠光寶氣。她取下一件長禮服丢進陳靜一的懷裏,命令式的口吻:“一件一件地給我試!怎麽富貴就怎麽給我打扮,能聽懂嗎?”

陳靜一泫然欲泣地點點頭,委委屈屈地抱着禮服就要去換。

白曉音不吃她這套,冷聲道:“陳小姐,昨天是你自己攔下我的車,也是你自己說要我幫你進田譚的婚禮,可不要做出是我強迫了你的樣子。”

“那是……那是我以為你還和以前一樣,才來求你幫忙的!”陳靜一終于鼓足了勇氣,大聲反駁。

以前?白曉音冷眼瞧着她不安的樣子,想起那個時候就忍不住反胃:“以前我在你看來是不是特別好說話,梁天昱說一我不敢說二,連帶着你這個好兄弟的女朋友也能随意使喚是嗎?”

“我,我沒有使喚過你。”陳靜一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嬌豔柔弱,“我只是拜托你幫我寫論文罷了。”

白曉音嗤笑一聲:“三晚,你的拜托讓我連續熬了三個晚上。”

陳靜一垂着頭不說話,肩膀卻抖得厲害,她現在懷疑自己這一步路走得大錯特錯。

“我今天就把話給你說明白,當初我窮,為了自己想得到的忍氣吞聲,這筆帳自然算不到你頭上。但到了今天,風水輪流轉,你要是還指望着我和當年一樣,除非田譚腦子也和你一樣進了水,丢開米卡要和你結婚,否則我一輩子也不會讓你重新爬到我的頭上!”白曉音冷靜地将碎發撥到耳後,又取下一套大紅色的修身禮服,“但是我告訴你,不可能。如果你指望男人的青眼重回這個圈子,那麽我用我失敗又不堪的歷史告訴你,找根繩子吊死下輩子投個好胎都比靠男人有譜。”

陳靜一不再說話,紅着眼睛接過她遞過來的禮服。對于白曉音的說法她內心深處一萬個認同,可是當被人被逼到絕路的時候,還是會存有一絲難以啓齒的幻想。

——萬一,我就是那個億萬分之一的幸運兒呢?

但陳靜一不知道,現在看上去精明算計、能伸能屈、兩面三刀、什麽也無法擊垮的白曉音,竟然也有過這樣的幻想。

可是,人終究是要從夢中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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