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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風呼嚕嚕地穿過車窗,白曉音的長發随着風的湧動而飄搖,發梢拍打在坐在她身側的邵懷先的身上。他側開腦袋躲了躲,卻沒能躲開,臉上傳來一陣酥癢的觸感,緩緩地抵達他的心尖。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邵懷先的心底升騰,好像彌漫了霧氣的熱帶雨林,模模糊糊卻又異常茂盛。他用餘光看到白曉音的側臉,對方似乎還心有餘悸,唇色蒼白。

抿了抿唇,邵懷先垂下眼眸開口道:“曉音,我這麽叫你,你不介意吧?”

白曉音自然早就發現了他的不自在,擡手将長發攏到另一側,關上車窗,隔絕了呼嘯的風聲,車廂霎時靜了下來。

她微微低着頭,嘴角勉強地勾出一絲笑來,“我很開心你這麽叫我。”

這樣的白曉音,與在旁人面前的僞裝全然不同,收斂了假意的笑容之後,流露出脆弱的神情。好像在邵懷先面前,她有着極大的信任,能夠做回自己。

人與人之間,很多時候,就是在追求這種不同。

邵懷先努力按捺住自己飛快的心跳,他的掌心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曉音,我有個問題。”

“為什麽明明我和郁秋她們待在一起,卻遲遲不出來?這是你的問題嗎?”白曉音坐直了身子,扭過頭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神色不明。

邵懷先的手勾起了褲縫,面對白曉音的直言不諱,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怎麽措辭。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在懷疑她呢?

白曉音淡淡地笑了笑,腦袋又扭向窗外,“我自然是有我的理由。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的。不過,我想邵先生應該不會感興趣的。”

“我想知道。”邵懷先扯了扯自己衣袖上的褶皺,語氣不再猶疑,越說越篤定,“我想知道是什麽理由能讓你連性命都不顧。”

白曉音渾身一僵,但她的腦袋仍舊對着車窗外,淺棕色的瞳仁滑過街道上無數商店行人的倒影,車窗玻璃卻映出她悵然的神色。

邵懷先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她的回應。這時的安靜并不能讓人平靜,反而讓人思緒紊亂。

直到車子因為十字街口的紅綠燈停下,外間無數的車鳴都戛然而止,世界因此而寂靜下來,白曉音才突然開口:“我的包拉在了大廳,那裏面有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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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需要折回,所以才遲遲沒有從別墅中沖出來。

但邵懷先還是不能理解,難道那個東西比命還重要嗎?

“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白曉音語氣嘲弄,“和我精明算計的性格一點也不符是不是?”

邵懷先看着車窗上映出的影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那東西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麽東西嗎?”

白曉音拿過放在兩人位置中間的鉑金包,一邊翻找,一邊說:“一只鋼筆。”

她還沒有從包包裏面将東西拿出來,手指還在包裏摸索,白皙的小臂随之晃動。但是,邵懷先卻不由得心髒一緊。

“鋼筆?”他往前坐了坐,問道。

話音剛落,白曉音手上的動作也驟然一停,她握住了那只冰涼的鋼筆,磨砂質地。

“是的,鋼筆,銀色的老款派克鋼筆,筆帽上還刻着一串英文,為首的字母是大寫的S。”白曉音望着他有些發顫的眼睛,一點一點地、緩緩地重新露出微笑。

純真的、明媚的微笑,一如十二年前那個充盈着陽光的午後。

邵懷先的嗓子有些發癢,他忍不住咳了咳,“是嗎?我知道了。”

白曉音将手從包裏抽出來,掌心抓着鋼筆,筆身閃着銀色的金屬光澤。她握筆的手伸向邵懷先,靜靜地置停在于他胸口齊平的半空位置,湊得很近很近,能夠讓他看清這支鋼筆所有的細節。

“邵先生,你要不要看看?”白曉音的聲音很輕,像是在睡夢中有人附在耳邊呢喃。

邵懷先卻移開視線,拒絕道:“不必了。”

白曉音卻拉過邵懷先垂在身側的右手,不容拒絕地将這支鋼筆放在了他的掌心,“你真的該看看,看看是不是你送給我的那支。”

“她都知道!”邵懷先腦海中猛然傳來一個尖銳的男聲,像是他自己捏着嗓子喊出來的一樣,“她是個騙子,之前可憐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她會利用你!”

他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像是要跳出胸膛。當鋼筆的觸感從掌心傳遞到他的大腦中樞時,他腦海中原本有些模糊了的一段記憶突然在這個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只要是陽光充沛的周末,燕京城的森林公園就會聚滿了做戶外活動的學生。現在是這樣,十二年前也是這樣。

每個學生都穿着自己學校精致的校服,熱鬧地走來走去,臉上洋溢着青春的氣息。而各個學生社團則拉着長長的橫幅,上面大多是些中二的标語。當然,永遠有人在人群中心像是炫耀一般地拿出時下最新的電子科技産品玩,總是會傳出一陣又一陣的掌聲,一陣又一陣的驚呼。

但邵懷先對這些活動通通都不敢興趣,他只不過是來混學分的。他坐在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翻着厚厚的哲學書,用陰郁的神色來回應每一個和他打招呼的人。只有在梁天昱笑嘻嘻地坐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會極其勉強地笑一笑。

“好不容易把你給叫出來,你這也太掃興了吧。”梁天昱的眉毛揚得極高,胳膊肘硌了硌他的肩膀。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得盯着梁天昱,直到對方受不了地做出舉手投降的樣子,無奈地走開了。

他又低下頭,細細地閱讀起來。讀到“Verzauberung是一切戲劇藝術的前提”時,忽然被一道長長的人影遮住了強烈的光線。

又來擾他的清淨。

他不滿地合上書,擡頭看向來人。但是指責的話語卻被卡在喉間,他并不認識這個長相漂亮的女孩兒。

一身白色的長裙,長發被紮成了辮子,垂在腰間,眉眼間透着一股蓬勃的韌勁,眸子閃着奇異的光芒,神情倔強地看着他。

“你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女孩兒開口問道。

自視甚高的他忍不住撇了撇嘴,為什麽漂亮的女人總會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但他還是回答道:“我和他們合不來。”

女孩兒毫不客氣地坐下,右手攤平放在眉上遮住晃晃的日光,看向他膝上擺着的書,“《悲劇的誕生》。哦,我懂了,你是覺得他們都太蠢了是不是?”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一個人坐在這裏,孤零零地看着熱鬧的人群,這不僅僅是因為他自己的選擇,還有一些客觀原因上的被動選擇。要知道,即使有一個人人都喜歡的好朋友,也并不一定對融入集體有更好的幫助。

女孩兒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仍舊自顧自地說道:“我也是,她們都太蠢了,所以我不喜歡她們,我只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

“那麽,你的意思是我在你的眼裏并不愚蠢,所以才來和我打交道嗎?”他把書放到了長椅上,來了點興致。

女孩兒扭過頭看了眼身後不遠處那群女校學生,她們穿着一樣的裙子,但氣質卻截然不同。女孩兒對着他笑,腦袋卻搖起來,“當然不是,我又不是能夠一眼看穿本質的智者。這麽說吧,女生之間友誼以外的東西,有且只有嫉妒。我不喜歡去嫉妒別人,但我喜歡讓別人嫉妒,特別是讨厭我的人。”

“什麽意思?”他沒明白。

女孩兒的笑更大了一點,猛地湊上去,遠遠看上去兩個人異常親密。

她說:“我的同學們非常膚淺,她們會一起讨論哪個異性最吸引人,你因為尤其的特立獨行,再加上臉确實很帥,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就收割了她們的芳心。我想讓她們嫉妒我,明白了嗎?”

他驚奇地瞪圓了雙眼,在他不算長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女性。

“可是,這樣做有什麽好處嗎?”

“沒什麽好處,我就是喜歡。”女孩兒的目光落在了他上衣口袋別着的鋼筆,笑容純真,“這支鋼筆真好看。”

他低頭看了眼鋼筆,将它抽了出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是想要拿走它,然後讓她們的嫉妒更加有理有據是嗎?”

女孩兒笑得眯起了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你不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

在身後那群女學生的注視下,他把鋼筆遞給女孩兒,面無表情地回應:“我覺得你很有意思,那就如你所願送給你好了。”

“謝謝。”女孩兒自然地接過鋼筆,站起身,“你也挺有意思的。那麽,在我離開之前,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好了。”

“人不能因為別人的錯誤而索居離群,如果無法和平共處,那就換一種方式。”

他看着女孩兒走向那群女學生的背影,覺得她就好像是癫狂放縱、毫無節制、向獸性退化的酒神,是一切悲劇象征的集合。

不過,他确實從她身上受到了極為巨大的震動。他收回目光,望向梁天昱在的地方,陽光躁動不安地傾灑在人群身上,歡笑聲吸引着所有人的心。

白曉音看到他的恍惚,一如當年的直白,“我想起來了,我們以前見過。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願意承認。”

邵懷先看着手心上的鋼筆,問道:“我承認與否,對我們現在的關系很重要嗎?”

“當然!”白曉音激動地擡高了聲音,她握住他的手,“因為我會一直忍不住猜疑,你到底為什麽要幫我,為什麽對我另眼相待。如果你說了,我就能放心。”

邵懷先嘆了口氣,“你不相信我。”

白曉音陡然地松懈下全身的力量,後背癱靠在椅墊上,沒力氣地道:“我是不相信全世界,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麽。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最真實的我。從一開始,我就用真面目與你相對。”

“那麽,你可以一直相信下去。”邵懷先壓下了腦海中那道尖銳的聲音。

這麽多年來,他總是會回想起十二年前的白曉音,耳畔也總是萦繞着她的話,“人不能因為別人的錯誤而索居離群,如果無法和平共處,那就換一種方式”。

當年覺得非常壞的女孩子,或許只是比自己更勇敢地拿起了反擊的武器,來對待集體對于個人的惡意。即便這個武器在他看來并不可取,但是,那并不能怪尚且年輕的她。

而現在的她,也是被逼上了絕路,不得不反抗。他根本沒有辦法指責她用的方法、手段是錯誤的,因為他不是親歷者。

白曉音的眸子流露出驚喜的情緒,她看着他認真的神色,有些難以相信地問道:“真的嗎?”

“真的。”

白曉音撲向他的懷中,雙臂環住他,滾熱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胸口,“謝謝。”

謝謝你還和十二年前一樣好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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