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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從空中餐廳最高層的玻璃陽臺俯瞰,黑夜中的燕京城喧嚣地亮着仿佛可以穿透雲霄的燈光,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組成了夢幻的光海。
白曉音遙遙地望向龍嘉山莊的方向,最高的山頂矗立着燈塔,亮了一會兒後卻又突然地熄滅了。
“沒想到今晚燈塔居然不亮了,難得一見啊。”白曉音輕輕地搖晃着酒杯,紅酒在光潔的杯壁內旋轉,折射着迷人的光。
蔣晴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點點燈火布滿城市。她才搬來燕京沒多久,因此對于白曉音此時的感慨沒有絲毫的共情。當然,她對這個話題也沒有什麽興趣。
相比而言,她感興趣的是梁天昱告訴她的那些事情。
“你今天對唐艾莎的報複很不錯,不過,之後的火災就稍微有點過分了。”蔣晴輕輕地抿了口紅酒,認真地看着白曉音的眼睛。
白曉音晃動酒杯的動作倏忽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僵住,“難道阿晴覺得是我放的火?火災發生的時候,我根本都不在現場!”
小提琴的樂手被她的聲音吓得手一顫,拉錯了弦,刺耳的聲音長久地激蕩在餐廳陽臺上。蔣晴皺着眉頭,不耐地将樂手揮退。
“不是我覺得,是梁天昱覺得。”蔣晴臉上的表情從容不迫,拿起手邊的刀叉頗有耐心地細細地切着牛排。
白曉音忍不住嗤笑出聲,“梁天昱那是在挑撥離間!”
“我知道,要不然我就不會告訴你。”說着,蔣晴叉起一塊沾滿了醬汁的牛肉,優雅地送進了嘴裏,“不過,梁天昱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我還是想聽聽你怎麽說。”
夜風吹過整座城市,吹散了夏日白天最後的餘熱,沁涼得讓白曉音後背一冷。她看着蔣晴的眼睛,那裏面滿是懷疑,并且毫不掩飾。
白曉音桌下的雙手死死地攥着枕在腿上的餐布,臉上仍是笑道:“雖然說我讨厭唐艾莎要報複她,但是讓她在女兒的婚宴上丢了這麽大的臉也差不多了。我和她又沒有死仇,怎麽會放火要她的命呢?而且,抛開唐艾莎不說,這對我也并沒有什麽好處,反而如果被人發現了的話,我還要承受今日在場所有人的怒火。于情于理,我都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
蔣晴放開刀叉,拿過切好的半邊檸檬,在醬上擠出幾滴檸檬汁,酸味瞬間就順着空氣傳入白曉音的鼻腔。
“你說的比梁天昱更有道理。”蔣晴收起了嚴肅的表情,沖着白曉音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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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曉音攥餐布的手微微地松了些許,她陪笑幾聲,剛要說話,卻又被蔣晴接下來的話堵在了嗓子眼。
“不過——我還是覺得就今天的表現而言,梁天昱比你更誠實呢。”蔣晴丢開的檸檬在白色的桌布上滾了半圈,幹癟地覆在了上面,酸澀的檸檬汁浸透了一小塊幹燥的桌布。
白曉音的笑容已經無法維持,如果蔣晴真的确信是自己做的,那麽以對方的性格別說幫她對付梁天昱了,可能反過來為難她也不一定。
在設計火災這件事的時候,白曉音就已經想過了暴露的後果。任誰知道讓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意外并不是意外,而是人為,都會想報複回去的。
但是,她沒有想到會暴露的這麽快,也沒想到第一個知道的人會是梁天昱,更加沒有想到梁天昱會如此輕而易舉地告訴蔣晴。
“阿晴,你不相信我?”白曉音頂着蔣晴淩厲得想刀子的目光,像是在垂死掙紮。
蔣晴雙手交叉,橫于胸前,倚靠在椅背上,姿态高傲地睥睨着白曉音,“不,我當然相信你。我們可是一條戰線上的好朋友,一起幹過的壞事數不勝數,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呢?你放心,比起梁天昱,我還是更喜歡你。”
她越是這麽說,白曉音的心越是無法安寧。
“話說,你當時為什麽要突然離席呢?”蔣晴打了個響指,清脆而短促,“是為了制造不在場證據嗎?是不是太刻意了些?”
白曉音不再掙紮,她承認道:“你說的對,太刻意了,我下次一定改正。”
“我就是喜歡坦誠的人。”蔣晴輕輕地笑出聲,“接下來請告訴我你這麽做的理由。”
理由?白曉音恍惚地笑起來,“阿晴應該早就猜出來了吧。”
蔣晴原本舒展的眉頭擰緊,她心裏突然的湧現一股怒意,“就為了算計邵懷先,你讓那麽多人陪你玩命?!”
忽然間,濃稠得像墨汁的夜空炸開了無數絢爛的煙花,震耳欲聾的響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白曉音背對着煙花的方向,卻透過正面的玻璃門看到了盛大的美景。而蔣晴的臉上則被五彩的煙火明明滅滅地照應着,像是鍍了層柔和的濾鏡。
等到最後一朵煙花湮滅于墨色當中,白曉音才開口:“阿晴,你知道嗎?我以前有個朋友,她特別讨厭煙花,因此每周煙火宴會的時候她從來不參與,轉瞬即逝的不長久的東西,她都不喜歡。但是其實一開始她的讨厭并沒有什麽理由,只是單純的讨厭。問的人多了之後,為了不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才找了個借口。”
“算計別人,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嗎?可以。但是我就是喜歡用這樣的方法,純粹喜歡而已。”白曉音定定地看着蔣晴面無表情的臉,語速緩之又緩,“阿晴之所以憤怒,是因為不知情地成為了被算計的其中一員而已,并不是什麽正義感作祟。如果早就知道,阿晴也只會在旁邊看好戲而已。”
蔣晴難以忍耐地抓住了手邊放着的叉子,在白曉音閉上嘴巴的瞬間,就向着對面丢了過去,“你但凡有一點點的羞恥心,都會在我揭穿之後道歉吧?我差點因為你的算計死在火海裏!”
白曉音側着頭躲過叉子,耳邊傳來咣當落地的聲音,她耷拉着眼睛,沉聲道:“如果阿晴想聽我道歉的話,對不起。”
蔣晴氣極反笑,“你是在挑釁我嗎?覺得有邵懷先撐腰,就無所謂看我的臉色了是不是?”
“你誤會了,我不是在挑釁。”白曉音站起身,推開椅子,走到蔣晴的身邊。
蔣晴側着腦袋,擡頭看她,“那天何理離開後,你陪在我身邊安慰我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瞬間覺得我們是心意相通的朋友。就算是有算計,就算地位不對等,但是好歹可以有一點真心實意。”
白曉音愣了愣,她覺得自己像是有無數個分裂的小人在她的身體裏各自地吶喊着。她的血管流淌着的血液,究竟還是屬于人類的鮮紅嗎?甚至連蔣晴都擁有過轉瞬的善意,自己呢?
“米卡也曾經和你說過類似的話。”白曉音自嘲地笑了笑,她的手搭在了蔣晴的肩上,“那個時候我不相信,覺得這是她美化自己的借口。不過現在看來,她是認真的,你也是認真的。你們這些世家子啊,明明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人,卻偏偏還要在心底留下點單純的善良。”
蔣晴拂開她的手,也站了起來,冷笑道:“和你比起來,我可真算是個大好人。”
白曉音因為梁天昱這個迫在眉睫的威脅,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她沒有什麽心力再想方設法地維系她和蔣晴的關系了。
“那麽,你這個好人要制裁我嗎?”白曉音不再如以往那樣一切以蔣晴為先,說什麽話都是為了讨人歡心,她終于在蔣晴面前露出了她的張牙舞爪的樣子。
蔣晴走到了陽臺的邊緣,透明的玻璃護欄讓人雖然知道安全,但還是忍不住膽顫。她低頭看向地面,一切都顯得如此渺小。
“曉音,你讓我對你的幻想都破滅了。”蔣晴的聲音有些悵然,含混在了輕柔的夜風之中。
白曉音也有些悵然,她為了牢牢地紮住蔣晴,付出了多少精力心思啊,結果一夜之間都成了徒勞。她長長地嘆息,“這一點,我真的很抱歉。”
蔣晴搖了搖頭,“不必了,是我自己脆弱的時候腦子不清醒。但是,就算是我不清醒的時候許下的承諾,也沒有反悔的意思。曉音,我的性格你不是很了解嗎?”
白曉音沉默了,她的鼻子忽然一酸,這讓她回想起了她和米卡決裂的那一日。這就好像是一場輪回,而她則是無數輪回中的壞角色,被人永遠地唾棄。
“畢竟,你和梁天昱,我還是更喜歡你。”蔣晴轉過身,撥弄了一下她的頭發,潇灑利落地揚在空中。
白曉音抿着雙唇,在昏黃的燈光下努力地笑起來,“真是謝謝你的喜歡。”
蔣晴挑了挑眉毛,神色依舊高傲,“總之,在我還沒有找到更合心意的跟班之前,你還是繼續待在我身邊吧。不過,你再也沒有機會得到我的另眼相待了。”
為什麽?白曉音心裏迷惑而且混亂,她非常不理解蔣晴的做法。以蔣晴的性格難道不是該和她劃清界限,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嗎?
夜風還在繼續吹着,翻湧過空間的每一寸地方,帶着清冷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出現,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白曉音望着蔣晴離去的背影,壓下心間的疑惑,喃喃道:“我一定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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