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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第二日,熹微的晨光才灑向人間,一切都還是惺忪朦胧的時候,明遙就遮遮掩掩地從梁天昱哪裏跑了出來,火急火燎地往中心醫院去。

昨晚,那個出去執行任務的人帶回了白曉音的死訊。明遙聽到的時候大為震驚,雖然她很快地掩飾下來,但是她拿不準梁天昱是不是有所察覺。

照理說,她不該對這個消息有所懷疑,也不該冒着風險去醫院,畢竟能被梁天昱安排做這種事的人都是萬裏挑一的,失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是,她就是不願意相信這個消息。她與白曉音合作後的巨大的沉默成本,半點回報也沒有看見,她不甘心的很。

再則,如果白曉音真的死了,還有誰能把梁天昱快速扳倒?現在天昱哥已經很懷疑自己了,遲早會查出來自己做的事,那時候她才是真的完蛋了。

出了地鐵口,明遙默默地将黑色的衛衣帽子又下拉了一點,完全地遮住她的臉,隐藏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

走過幾條街,很快冰冷的醫院建築就闖入她的視野。她站在紅燈下,周圍是同樣神色冷淡的人群,都面無表情地盯着躍動的秒數,心裏也跟着一下一下地數着。

十幾秒後,車流緩緩的停止,綠色替代了紅色,明遙伸出了左腳,踏下了白色的斑馬線,向着近在眼前的醫院而去。

明遙走了兩步,忽然地跑起來,她總覺得有一道令人如芒在背的視線盯着她。

馬路兩側的行人在斑馬線上擦肩而過,交錯穿行。這些混亂而嘈雜的聲音,壓迫着明遙的神經,她跑得越來越快。

忽然,她的脖子被一個面露微笑的青年擡手用胳膊扣住,懸殊的力量讓明遙無法反抗。她渾身僵住,接着被青年猛地一旋,轉了個方向,被拉扯着重新回到了原來的紅燈等待區。

“梁先生叫我來找你回去。”青年的語調平靜,與那些其他被梁天昱控制的人沒有什麽區別。

明遙抿了抿嘴,心已經沉入了深淵。就這樣被發現了,她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去做呢。

她沒有反抗,乖乖地跟在青年身邊,向着停在不遠處路邊的汽車走去。上車前,她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白曉音真的死了嗎?”

青年笑着把她推進了車廂,粗魯地拉上了車門,一聲淡淡的回答飄進了她的耳朵,“阿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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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是昨晚去執行任務的人,一旦失敗,生命就會被剝奪。

明遙蜷縮在後座,因為清楚地知曉梁天昱的種種手段,想到會被用到自己頭上,害怕地牙齒在上下打架。

但是,她的喉嚨又忍不住發出神經質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和梁天昱高興起來的笑,如出一轍。

她的押注還在賭桌上,她還沒有輸。

上午十時,芙蓉區開發項目的招标會如期展開。

梁天昱在聽到粒子耳機裏傳來的彙報後,幹脆地擡手點了點屏幕,關閉了耳機。他的耳朵瞬間清淨了許多,現在只剩下會場上的聲音,單調而乏味。

他望向臺上,田譚吊兒郎當地杵在正中央,眼神不屑地俯視着臺下坐着的人。即便無線話筒就別在他的衣襟上,他也毫不顧忌地發出一聲輕蔑地啧聲。

“真是驚訝,怎麽有些狗東西也混進來了,蔣書記,今天不是燕京城最高規格的商業競标會嗎?欸,你看什麽看,老子說的就是你。”

一片嘩然,誰也想不到之前雖然也沒個正形的但好歹也算有分寸的田譚,到了今天這樣重要的場合,居然會說出這樣大言不慚的話。

梁天昱連着椅子挪了挪,發現田譚的目光果真也跟着他的移動而移動,像鷹隼一樣,盯住了就一定會撲下來抓上一爪子。

他心中只覺得好笑,難道這就是白曉音僥幸逃生後的布置嗎?未免幼稚了些。

雖然田譚的挑釁确實讓他有些惡心,但是還不至于讓他有什麽損失。

“你笑什麽笑?還有臉笑?老子說的就是你!”田譚出人意料地從臺上跳下來,大步流星地逼近梁天昱,還在半路就舉起了拳頭,罵罵咧咧,“狗東西,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今天不把你趕出去我就不信田!”

其餘的人面面相觑一陣,終于想起茶餘飯後的那些八卦——梁天昱仍舊纏着田譚的未婚妻米卡,癡心不改呢。

綠帽子嘛,哪個男人能忍?這麽一想,原本有些怨氣的老總們反而有些同情前幾秒還看不順眼的田譚了。不過,這也不是他該撒野的場合。因此,有人在田譚還沒有走到梁天昱跟前的時候,就大叫警衛。

梁天昱仍舊坐在椅子上,臉上半點慌亂都沒有,直勾勾地盯着沖上來的田譚。他轉了轉頭,看向了站在牆根的警衛,發現他們還巍然不動。

這時,他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田譚已經拽住了他的衣領,用力地将他向上提着,拳頭已經向着他的臉頰落下。

梁天昱皺起眉毛,順勢站了起來,反手搭上田譚揪着他的那只手,猛地向下一拉,腦袋同時往後一仰,堪堪躲過對方的拳頭。

梁天昱後仰時,迅速地用餘光瞟到了坐在後排一臉從容淡然的蔣書記,不含任何感情地看着她們兩個扭打到一起,手上還拿着鋼筆在寫寫畫畫。

原本喊警衛的那個人也戛然止住了自己的呼喊,讪讪看了眼充耳不聞的警衛,讨好地沖着後排的蔣書記笑笑,尴尬地摸着鼻子坐了下來。

坐在他旁邊的人還略帶責怪地道:“有沒有點眼力見!”

蔣書記為何要摻和進來,他們不清楚。但是,這也并不需要清楚,他們只需要清楚站隊的技巧。

田譚不愧是從小不務正業混大的,揍起人來毫不手軟,拳拳到肉。很快,這場扭打就變成了田譚的單方面毆打。

堅硬的骨節重重地擊打在梁天昱的臉上,他的嘴角流下了鮮紅的血液。他惡狠狠地呸了一聲,血濺到了田譚臉上,一時糊住了他的眼睛。梁天昱趁機反攻,反身将田譚壓在地上。

在逗弄了白曉音這麽久以來,梁天昱第一次吃了這樣大的虧。這麽沒有技術含量的粗暴手段,卻讓他格外憤怒,他壓着聲音問道:“她到底要幹什麽?!”

讓田譚打他一頓出出氣?這就是白曉音的手段?如果一直以來讓他花費了精力的人居然只能想出這樣的方法,那才真叫沒意思。

田譚呵呵一笑,牽扯到了嘴角的青紫,疼得嘶嘶吸了一口涼氣。不過他卻并不覺得丢臉,因為掐住他脖子的梁天昱看上去更加狼狽不堪。

“你啊,就算做一輩子的舔狗,米卡也不會喜歡上你的,惡心的家夥。”田譚只以為他口中問的那個人是米卡,得意地笑了笑,“沒錯,這就是米卡的吩咐,她千求萬求,求我一定要在招标會上狠狠地揍你一頓。”

那種憐憫的眼神讓梁天昱更加憤怒,他爬起來,猛地舉起椅子,就要對着還躺在地上的田譚砸下去。

但這時,一直無有動作的蔣書記揮了揮手,警衛們就飛身上前,一腳撂倒了梁天昱,将他死死地牽制住。

田譚慢悠悠地站起來,緩緩地走到他的面前,笑嘻嘻地湊到他的耳邊,比出一個手勢,道:“本來米卡是要我和你惡意競标,讓你最起碼也得少賺這個數。不過,昨晚她突然改主意了。她說,你這樣的人,損失錢不會讓你覺得心痛,但是這樣做卻會讓你失去理智。”

“我看,她雖然很讨厭你,但也挺了解你嘛。看你現在,哪裏還有半分平時的樣子。”田譚輕佻至極地拍了拍他有些腫脹的臉頰,眉毛跳動得飛起。

梁天昱掙了掙,卻怎麽也掙脫不開,他咬着後槽牙,眼裏冒着火光,恨不得現在就殺了眼前這個一直以來就讓他異常厭惡的人。

蔣書記在他身後一群下屬的簇擁下,平穩地從後排走到衆人面前,接過秘書恭恭敬敬遞上來的話筒,開口道:“今天的會議出了點小問題,這是我工作上的失誤,在這裏和各位老總道歉。”

底下一連片的“沒事”、“沒關系”,叽叽喳喳的。但是在蔣書記擡手向下一壓之後,卻又立馬安靜下來,“我看今天這個招标會也開不下去了,那就幹脆再覓良時吧……”

半點沒提田譚和梁天昱鬥毆這件事,在蔣書記嘴裏,這只是一個小問題罷了。

原本在掙脫警衛鉗制的梁天昱聽到招标會取消時,愣住了,掙紮的力氣都變小了。

他忽然就明白了白曉音的目的何在。

近來,邵氏動作頻頻,大肆進軍商業新領域,已經搶奪了梁家許多的生意,比如,邵懷先一來燕京就拿下的橋梁項目。原本是梁家眼饞許久的蛋糕,卻被空降兵拿走了,這不可謂不讓梁家的長輩們氣憤。

這一次的招标,梁天昱是頂着家裏一衆壓力,許下了諸多承諾的。因此他才能拿到父親給出的巨額資金,才能逍遙自在,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他拿下了既定目标的前提上。

別人等的了,他可等不的。

蔣書記放下話筒,深深地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梁天昱,笑了笑,走出了會議室。他并沒有和大家商量的意思,只是下發一個通知罷了。

其餘老總們只能無奈地嘆氣,陸陸續續地也走了出去。

田譚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抱着雙臂,跳着坐上桌子,冷冷地盯着梁天昱。

只有一個和他相熟的人在出去前特意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有些埋怨地道:“你這不是給蔣書記送理由嗎?他本來就有些不滿意這個項目的招标,好不容易在市長的支持下開了,又給你攪黃了,說下次再開,誰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你這可是把大家賺錢的機會給鬧沒了,以後有你煩的。”

說着,這人又看了眼梁天昱,臉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口,不過他也是沒什麽同情心,砸吧砸吧嘴又道:“你要打他出氣,什麽時候不成?找個機會套他麻袋一頓亂棍打下去,不比你剛才和他肉搏好?”

田譚乜斜那人一眼,哼了一聲:“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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