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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雲不意累得只想睡覺, 冷天道說要小憩一會兒。

秦方見狀,将看着他倆發呆的傻兒子提溜走, 又戳戳玉蘅落,兩人一貓便到後院泡溫泉解乏去了。

他們一走,屋內頓時靜得針落可聞,唯有窗外風過枝頭的飒飒輕響,昭示着人間并非死一般靜默。

雲不意沒騙秦方,他真的很累。

此回入鬼蜮的時間雖然不長,可他用了一次淨化之術,為衆人抵擋了部分空間亂流的力量, 加上在桂村受的傷并未完全恢複,此時閑下來一并爆發,就令他疲憊得葉子都不想動一動。

但要說傷勢多重,卻又不至于。

自從在鬼畫舫全力施展一次淨化之能後, 或者确切地說,自從他意識到自己的淨化之能有怎樣強大的效用後,他就像突破了什麽關隘, 不用修煉, 靈力也一日增長得比一日猛。

以前那種修為近乎停滞的狀況徹底結束,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他茫然的快速進步。

大概類似于……他從天賦平平的小菜雞一下變成了吃飯喝水都在提高實力的爽文大男主, 就……好怪,但是可以多來一點。

雲不意很困,卻睡不着, 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 一翻身, 忘了收攏的枝枝葉葉便碰到了什麽柔軟溫熱的東西,被輕輕揪住。

他支起主莖一看, 冷天道正靠着床頭垂首望向自己,一條腿在榻下,另一條腿半曲着搭在床沿,幾縷沒梳好的碎發從額前落下,半遮眉眼,倒襯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過分幽深冷寂。

雲不意與他對視,無端端想起寒月下的湖泊,或者雪中的冷泉,因為太過晦暗和寂寞,所以顯得冰冷。

可冷天道不該是這樣的眼神,他

明明有一雙金色的,如烈日暖陽般的眼睛。

“我能看看你的真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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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不意突然脫口而出,話剛說完就後悔了。

冷天道微微一愣,見他尴尬地蜷縮起含羞草狀的葉片,準備打個哈哈混過去,想也沒想就答應道:“好。”

雲不意:“……?”

不等他反應過來,冷天道閉了閉眼,周身忽的騰起暖色的靈光,下一刻,頭頂豎起一對金色耳朵,黑發轉為赤金,低垂的睫毛下,一雙金瞳如琉璃般剔透澄澈,褪去所有寒意。

他仍舊是人身,除了耳朵以外,唯一證明他顯出真身的,只有身後探出的一條長長的尾巴。

尾巴上的毛發亦是金色,柔軟順滑,蓬松溫暖,像一大團陽光聚集後凝成實質,光是看着,便讓人從心底裏暖和起來。

雲不意看着他的尾巴眼都直了,原本用來找補的話忘得一幹二淨,枝蔓一動,想要觸摸,卻在半途狠狠縮了回來,還抽了自己主莖一下。

他的這一舉動,讓冷天道幻視某種情不自禁地伸手又恍然回神地抽打自己的小動作,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低沉悅耳。

雲不意的葉片從綠色向紅色轉換,別別扭扭地後撤,又忍不住想摸摸那條近在咫尺的毛絨絨的大尾巴。

冷天道挑眉,這棵小靈草的情緒越來越好分辨了,正常情緒下身體是綠色,憤怒是青紫或紫紅,尴尬和不好意思是接近粉色的淺紅。

不僅如此,由于他莖葉上覆着一層細細的絨毛,情緒劇烈波動時還會炸毛。

譬如現在,他的三片主葉上就有微微膨脹的絨毛,被日光染成金色,實在很……可愛。

冷天道也不知自己腦袋裏哪根弦短路了,尾巴在床榻上彈了彈,又掃了掃,問他:“要不要摸一摸?”

話音剛落,就輪到他尴尬得脖子發紅。

雲不意卻瞬間精神起來,将剛才的疲憊倦懶甩到一旁,中氣十足地扔出一個字:“要!”

冷天道:“……給。”

他抖抖尾巴尖,深吸一口氣壓下面上不斷升騰的熱度,故作平靜地将尾巴後半截遞了出去。

至于為什麽只給後半截,那就不宜多說了。

雲不意卻不管這些,得到允許後,他将自己縮回苗苗狀,心滿意足地埋進大尾巴厚厚的毛發裏,蹭了蹭再打個滾,最後開心地伸展兩圈環住,仿佛撲進了曬着太陽的棉花裏,高興得葉子一抖一抖,跟兔子耳朵似的。

冷天道被他渾身萦繞着的惬意氣息感染得犯困不說,見他葉子在抖,自己的耳朵也随之抖了抖,軟趴趴塌在頭頂。

想了想,他戳戳尾巴上的新“飾品”,語氣中帶着一點藏得極好的不自在:“睡一會兒?”

“嗯嗯!”雲不意不假思索地點頭,摟着他的尾巴像抱一只大玩偶那麽快樂,在休息之前,還不忘打聽到:“你的真身是哪種妖啊?”

冷天道輕輕一碰那只豎不起來的耳朵,沉吟半晌:“我也忘了,大抵是狼吧。”

“狼……嗎?”雲不意把聲音含在嘴裏,咕哝道:“我覺得像金毛耶。”

冷天道沒聽清:“嗯?”

雲不意趕緊搖頭:“沒什麽沒什麽,嗯,狼,你是狼!”

冷天道啞然一笑。

……

半個時辰後,秦方三人泡完溫泉出來,經過房間窗前,冷不丁瞧見了這驚人一幕。

現出半妖真身的冷天道倚着枕頭睡去,占了小半張床的大尾巴上,挂着把自己抻長成藤蔓狀的雲不意。

他倆睡得惬意,外面三個目瞪口呆。

秦離繁顫巍巍指着冷天道:“阿爹,我聽說冷先生性情孤冷,最讨厭別人提及他的半妖身份?”

秦方撫摸他的狗頭:“傻孩子,他見阿意第一天就主動告訴阿意自己是半妖,并且露出了耳朵。”

玉蘅落咋舌之餘,更加堅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靈草先生和冷先生,一定會成為親如兄弟的夥伴!

……

短暫休憩之後,雲不意幾個多少恢複了一點精力。

是夜星河垂拱,寒月如霜,在蕭瑟的秋風裏,五個人與非人圍坐在庭前……打火鍋。

鍋底分兩種,一種是特別定制的湘楚地區風味,濃湯滾紅,光是看着都令人汗流浃背。另一種是南北通吃的經典清湯,秦離繁提議用大骨頭熬,湯色乳白,鮮香可口。

雲不意身為一棵素菜,自然是義不容辭獨占辣鍋,一邊斯哈一邊往裏邊下牛羊肉,玉蘅落勸他悠着點還被婉拒,說要多來一點。

另外四位吃不了那麽辣的,又不想委屈自己擠在小陶盆裏,秦方索性大手一揮,讓廚子端上了平常做飯用的鐵鍋,直接架在火上吃。

如此一來,所有人的訴求都得到了滿足,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酒足飯飽之後,衆人在庭前消食。

雲不意很沒形象地在地上攤成一片,秦離繁拿着梳子為玉蘅落梳毛。冷天道倚着雲不意的枝條,與秦方在棋盤上你來我往地厮殺。

于此輕松的氛圍裏,雲不意打個飽嗝,懶懶地提起某個不可避免的沉重話題。

“咱們這幾回行事,好像一直在被林葳牽着鼻子走啊。我剛吃飽不想動腦子,有沒有人整理一下我們的戰績和對面的得失?”

“你腦子這不是很靈活?我看你思維清晰得很。”秦方落下一子,托腮打量棋盤,一心二用地思索着。

冷天道摩挲拈在指間的棋子:“若是加上你們來遠州途中遇上的鬼畫舫,我們一共解決了兩個鬼蜮。這兩個鬼蜮各培育出一種特殊植物,鬼藤壺被忘川收走不必提,那種食用後令人産生美好幻覺的蘑菇也已經被斬草除根,這算是收獲之一。至少,無論林葳想利用它們做什麽,如今都算盤落空。”

秦離繁幫玉蘅落梳着頭頂短短的毛,想了想,說道:“咱們找到了桂村,得知了陰謀者的身份與他此回入世的目的,這是目前為止最大的收獲。”

玉蘅落惬意地擺動尾巴尖:“我們一開始以為他制造鬼蜮是專門用以培育鬼藤壺,但其實不是,或者說不只是。鬼藤壺和蘑菇都是以靈魂為食,和寧唯萍姑娘告訴我們的信息對上了——林葳在培育一種能夠彌補靈魂虧空的……姑且可以稱之為藥草的東西。能夠吸收甚至儲存靈魂力量的鬼藤壺是一個方向,蘑菇是另一個方向。”

“蘑菇是走偏了的方向,林葳自己應也清楚。”秦方補充道,“否則他不會任由李青山等人随意服用。”

“鬼畫舫之前的鬼蜮似乎沒有類似的植物出現。”秦離繁摸了摸下巴,臉上沾了點黑色貓毛,像長了胡子似的,“難道他是最近才找到培育的竅門?”

“說不定。”冷天道贊同點頭,“而且這一次,他用上了濁雲。”

聽到“濁雲”二字,鹹魚癱的雲不意頓時不舒服地抖抖葉子,分葉張開,跟炸毛的刺猬一樣。

察覺他枝莖緊繃,冷天道安撫地拍拍,順便落下棋子,一波瓦解秦方費了半天勁的布局。

秦方嘆了口氣,收拾收拾準備進入下一局:“雖然我不願承認,但林葳此人在心性偏激自私之餘,還有一顆極聰明的腦袋。若是讓他這樣一個鬼蜮一個鬼蜮地試下去,不但無辜受難之人會越來越多,而且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玉蘅落擡起後爪撓耳朵,繃着一張嚴肅的貓貓臉:“達成目的之後,他怕是又要銷聲匿跡一段時日了,屆時再想找人,只怕會非常麻煩。”

“能不能從見詭組織下手?”秦離繁提議,“這是他為了制造鬼蜮專門扶植的組織,成員人手一門邪術,都在官府的懸賞令上留名了,應該不難找才是。”

“正是因為不難找,所以沒必要找。”

冷天道搖頭,把棋子撥回棋缽裏,和秦方猜先。

“如李青山所說,見詭組織內都是貧苦百姓,他們在林葳眼裏就是消耗品,是布局的棋子,損失多少都無所謂,他随時可以找到更多。只要他還活着,這個組織便永遠無法拔除,我們追索見詭組織無用,也絕不能跟着他的步調一個鬼蜮一個鬼蜮地破解,必須從他本人下手,直接釜底抽薪。”

“你有辦法了?”玉蘅落眯了眯眼。

“還有一條線索,你們方才沒有提到。”雲不意冷不丁開口,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寧姑娘說過的,他住在寧州的昏雲山,現在他雖然不在山上,可是他愛人的冰棺,還停在山頂啊。”

秦離繁梳毛的手一頓,玉蘅落輕掃的尾巴也停下。

秦方拈着棋子托下巴,意味深長地一笑。

“原來是這個釜底抽薪啊……”

……

暖色的燭光跳躍于珠簾之間,斑駁着錯落的光影。微風湧入紗窗,吹得珠串碰撞輕響,将若有似無的琴聲敲碎。

珠簾外,紗窗下,月光如洗。

青衫黑發,容貌秀美的少年人倚坐在榻下,屈膝閉目側耳聆聽,眼睫微微顫動着,想睜開,又怕驚擾美夢。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

琴音如流水淙淙,伴着輕輕吟誦的詞句,傾訴離別,卻又并無苦悶。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弦音急轉,仿若玉山傾頹,落在少年人耳裏有了些如泣如訴的意味,他卻分不清泣訴的是操琴之人,還是自己心底的怨怼。

旋即風動樹梢,傳來鈴音細細。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詞句念至終點,也意味着好夢将醒。

少年心中了然,平靜地睜開雙眼,只見面前的珠簾後空無一人,唯有落葉凋零在床頭的古琴上,被風卷落塵埃。

獸腦香爐裏散出薄煙,殘存的香氣冷得駭人,吸進肺裏,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凍結。

窗外月色如故,飒飒秋風從枯死多年海棠樹枝間呼嘯而過,垂落枝頭凝結的霜。

少年在冷寂的夜幕裏回憶夢中詩句,竟無一句對得上當下處境,全是過往殘痕,早被零落成泥。

原來哪怕是夢,也已經陳舊至此。

他撐着床榻站起,水青色的衣擺掃過地上的浮塵,随他的腳步行出這間塵封多時的廂房。

屋內積灰厚重,他在榻下坐了那麽久,周身卻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待他離開,房中的煙也散了,珠簾也黯淡了,燭火黯然熄滅,仿佛再也不會亮起。

進入庭院,少年身前蕩起水波般的紋路,他一步邁進,周遭景物丕變,赫然來到一座新的屋舍,雕梁畫棟,華美異常。

一位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下長廊,向院中的他行單膝跪禮,說:“主上,培育藍玉菌的鬼蜮消散了,其中的‘養料’不翼而飛。”

“我知道。”少年攤開手掌,月光穿過他冷白的皮肉,照在地上,“鬼蜮破碎之前我還加了把火,可惜沒能留下那群惱人的蟲子。”

說話間,他雖然神色平淡,眼中卻殺意沸騰。

男人深深垂頭,不敢發一言。

所幸少年很快便收斂了殺氣,恢複平常雲淡風輕的溫和:“我讓你查的那幾人,你查得如何?”

男人的手拂過腰間的儲物囊,将記錄着調查結果的冊子雙手奉上。

少年擱在臂間翻開,一目十行浏覽到結尾,眉心漸漸皺緊。

他問:“消息來源值得信任?”

男人連忙說:“這是屬下多方探查、交叉比對之後整理出的消息,來源您不必擔心,絕對可靠!”

“那就不對了……”

少年緩緩搖頭,困惑與訝異在他眼底交織,那是過去數百年間,幾乎與他無緣的情緒。

“這……”男人鼓起勇氣,“屬下鬥膽,敢問主上,這份消息有何……不對?”

“旁的倒是尋常,唯獨一條假的出奇。”少年一抖書冊合上,扔回他手裏,“你說秦家父子是仙界內紅塵仙或修行者的後人?”

男人不解其意,茫然地點點頭。

少年冷笑:“仙界……仙界……”

他沒有解釋,揮手示意男人退下,背身負手仰望天上彎鈎似的寒月,唇邊噙着一抹諷刺的笑意。

“這世上……哪裏有什麽仙界。”

……

“阿嚏!——阿嚏!——”

秦離繁坐在廊前看話本,冷不丁鼻子發癢,掩嘴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可是昨夜又踢了被子,着涼了?”

秦方語帶責備,卻是立刻起身走到他旁邊,彎腰探他額前溫度。

秦離繁乖乖仰臉,日光斜照下,一雙微眯的眼睛呈現出琥珀般的剔透澄澈,眼底暈開一圈銀光,隐約間似乎将他的瞳仁分割為兩層,像重瞳,又像疊得不仔細的兩片薄鏡片。

秦方動了動纖長的手指,将蓋住他大半張臉的手掌收回:“萬幸沒有發熱。你自幼體弱,生了病又難好,該自己多注意才是。”

秦離繁皺皺鼻子,倒也沒有被他念得不耐煩:“不是着涼,可能是晨間的風太冷,嗆到了。”

話音未落,他就見秦方果斷解下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衣擺堆疊在身旁,繡着銀絲的白色綢緞頓時沾上塵土。

“哎呀!……”

秦離繁拎着衣服蹦跶起來,落地時腳下忽的一崴,撲到了父親懷裏。

“亂蹦什麽。”秦方無奈,“可有傷到腳?”

“沒有。”秦離繁轉了轉腳踝,隐隐作痛,但不嚴重,“我心疼你的新衣服麽,用料和繡工都好貴。”

秦方把他按坐回去,拾起滾落在地的話本拍了拍,也不嫌棄地上髒了,随意坐在他身旁。

“一點小錢,不必挂礙。”

秦離繁鼓嘴:“阿爹,你這樣說話容易被打呢。”

秦方輕笑,長睫緩緩垂落,掩去眸底一閃而逝的暗色。

另一邊,冷天道走出衙門,腳邊跟着玉蘅落,肩上扛着比巴掌高不了多少的苗狀雲不意。

雲不意仰頭打哈欠,幅度大得三片葉子好懸沒從枝幹上倒折斷開。冷天道瞄他一眼,伸手托了一把,才沒讓他逛街未半中道崩殂。

這三人……三個非人一大早便去了一趟衙門揭懸賞令,然後将冷天道昨夜算出的關于見詭組織成員的線索交給衙役。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衙門的人就分成幾隊外出,朝不同方向而去。有的去确認水荇鎮附近的線索,有的把消息上報,并到其他城鎮求援,忙而不亂,顯見得官府管理能力不錯。

雲不意在冷天道肩頭蜷成一團,陽光下莖葉上的絨毛纖毫畢現,蜷縮起來就像一顆銀綠色的毛球,毛絨絨的,可可愛愛。

他嘟囔道:“雖說不幹掉林葳,咱們再怎麽舉報都是治标不治本,可我也不想放任見詭組織的人作惡,能逮住一個說不定就能少死一位無辜的人。”

清晨的道路上人來人往,走在他們身前的是一對母女,女兒趴在母親肩上,手裏拿着一只風車吹啊吹,風車邊沿綴着鈴铛,叮鈴鈴響個不停。

玉蘅落的目光追逐着轉動的風車:“組織裏的成員多是生活困苦的底層人,讓官府介入也好,或許可以将他們導上正途。”

冷天道微微一笑,語調溫和地潑冷水:“人之執念有多可怕,你們應當早有體會,我不建議你們懷有過多期待。”

“人要心懷希望。”雲不意睨他,“很多人都是依靠一點希望活着的。”

冷天道聳聳肩,從善如流地改口:“好,我贊同你的意見。”

毛球雲不意膨脹了一圈,郁悶的:“敷衍。”

冷天道笑着拍拍他,底下的玉蘅落瞥見冷天道的笑容,再次幻視自己的兄長。

唉,真好啊。

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回別院時冷天道左手提着早飯,右手提着竹籃,籃子裏放有剛從集市買的新鮮的竹筍和木耳。

本來攤子上還有菌子,冷天道想買一點炖湯,卻被雲不意和玉蘅落“委婉”拒絕。

經歷過上個鬼蜮之後,他們這輩子都不想碰菌子了。

雲不意還買了風車和糖人。風車給眼巴巴盯了一路的玉蘅落,糖人則是帶給秦離繁的。

他要留在家裏陪秦方,錯過了這次逛街機會,這是雲不意給他的補償。

庭院裏花影扶疏,草木深深。

秦離繁坐在其間看書,聽到腳步聲擡頭望去,看見玉蘅落叼着風車小跑進來就笑了。

秦方優雅地倒茶:“二公子居然喜歡這種孩童玩意兒?”

玉蘅落輕盈蹦上石桌,在秦離繁手邊趴卧下來,用爪子撥弄着風車,撥出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

“倒不是喜歡。”他彎起圓圓的貓瞳,“追憶過往而已。”

雲不意舒展葉片,從冷天道身上蹦下來浮在半空,小精靈似的繞着秦方飛了一圈。

秦方遞一杯熱茶給他:“怎麽?”

“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去寧州,抄林葳的老底?”雲不意元氣滿滿地問,仿佛給他一把鏟子,他就能學愚公移山,連夜過去把昏雲山鏟平。

秦方問:“你的身體恢複了?”

“不就消耗了點靈力嗎?睡一覺就恢複得差不多了。”

說着,雲不意在他眼前連續翻滾十五六圈,證明自己現在生龍活虎,能打十個。

“那便明日出發吧。”秦方好笑,屈指在他身上輕輕一彈,他就像小炮.彈似的飛了出去。

冷天道擡手接住,将他捧在掌心:“此行宜早不宜遲,這回我們要趕在他行動之前,打亂他的下一步部署。”

秦離繁與撥弄風車的玉蘅落對視一眼,點頭同意。

“了解。”

雲不意暈乎乎地爬起來,甩甩葉子,應過冷天道就朝秦方撲過去,報剛才的“一彈”之仇。

……

是夜,夜黑風高。一輪纖瘦的月牙挂在雲間,若隐若現。

寒風吹起庭前的落葉,“啪”一聲撞在窗上,順着縫隙飄進屋內,晃晃悠悠地落在榻邊。

“叮鈴鈴——”

四周忽然響起一串清脆鈴聲,帶着空幽的回聲,仿佛這裏不是木石壘砌的房屋,而是滴水聲震耳欲聾的溶洞。

秦離繁平躺在床,鬓角的發絲被吹到面上,勾住彎彎的睫毛。

下一刻,他睜開了眼睛。

秦離繁呆呆地坐起身,下床,彎腰,穿鞋,再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他動作遲滞,面無表情,像毫無生氣的傀儡娃娃,眼底有兩圈銀光,将瞳仁分割為兩層,宛若沒有完美重疊的兩片圓形鏡片。

“乖孩子,來……”

風裏傳來細碎的絮語,伴随着笑聲,溫柔而蠱惑。

“到我這裏來……”

秦離繁走進院子,仰面看向天空,朝着月彎的方向伸出手臂,就像幼時撒嬌,向父親讨要擁抱那樣。

冷風呼嘯,落葉緩慢墜地。

院子裏已經不見秦離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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