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建木是當今人間的創造者, 也是幽冥輪回的前身。
它與神話時代一同降生,一同滅亡。
不知為何, 雲不意每次聽人提起建木,心中都一陣別扭,倒不是厭惡或者排斥,更像一種沒來由的尴尬。
要如何形容呢?大概就是年輕氣盛時幹的中二事,時隔多年再次被人談起,談論的人用帶着三分調侃的語氣誇獎他做得好,而他坐在席間,只覺得腳趾頭來了大工程。
每每有此感覺, 雲不意便會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态。真不是他自戀,他就是覺得,自己可能……或許……說不定……跟那傳說中的建木大神有關系?
“咳。”思及至此,雲不意咳嗽一聲, 主動打斷思緒,“能超度一個備受煎熬的靈魂我也高興,不過我們這次上昏雲山, 其實另有目的。”
天狗溫和的眼神在三位“非人”身上轉了一圈:“你們可是為了居于山中的那個人族而來?”
“您知道?”玉蘅落脫口而出, 變成獸形的他本能地親近這位從神話時代活到如今的老前輩, 一時忘了戒備。
天狗搖頭:“不, 我不知道。只是仙冢就剩他一個活着的生靈,外界的因果,自然只能牽系在他身上。你們找他做什麽?”
雲不意正要回答“抄老底”, 話到嘴邊才想起林葳并非昏雲山的主人, 而天狗也還不知道他在外面的作為。
冷天道也察覺到這一點, 所以在他卡殼時貼心地接過話頭,将他知道的林葳這些年的惡行言簡意赅複述了一遍, 最後才把來意委婉說明。
天狗聽完後沉默許久,沉沉嘆了口氣,以過來人口吻道:“原來你們是為抄他老底而來。”
“……咳咳。”
冷天道掩唇輕咳,估計是被空氣嗆到了。
雲不意好笑,給他拍背順了順氣,目視天狗:“他作惡多端,手中沾染人命無數,我們只想拿下他,為那些枉死之人報仇雪恨。前輩從前被他蒙在鼓裏,現在知曉真相,打算如何應對?”
Advertisement
他話說得委婉,其實更直白的問法是:你要助纣為虐,還是幫助我們替天行道?
在雲不意的一番話裏,天狗最先注意到的是“前輩”二字。這個詞讓他不受控制地爪子一抖,背後蹿起一陣莫名的悚然。
直到這種驚懼感退卻,它才回過味來,向雲不意一笑。
“你在疑惑我的立場和态度?這大可不必。我再不成材,也是曾經随侍建木大神的陣法之靈,怎會包庇一個罪不容誅的惡人。若還在神話時代,那人根本活不到今日,在他第二次行惡途中就會被斬殺,靈魂也會被揪到建木身前,接受祂的批評與懲罰。”
一般這類回答之後都會接一個“但是”,雲不意與冷天道對視一眼,靜靜等着它的轉折。
果然,天狗緊接着又說:“可是在仙冢,你們殺不了他,我亦然。”
雲不意不解:“為什麽?”
天狗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問:“你們知道,何為天道所鐘嗎?”
聞言,雲不意頓時滿頭問號。
“是……上天眷顧之類的意思?”玉蘅落問。
“差不多。不過一般而言,上天眷顧只是人族挂在嘴邊的祈禱詞,代表着一種希望萬事萬物朝益處發展的希冀。”天狗動了動爪子,神色慈祥,身前的土地卻被抓出深深的爪印,“而天道所鐘,則是字面意義上的受天道鐘愛的意思。”
雲不意感覺體內有根筋冷不丁一跳,那種驚悚的洞察感令他毛骨悚然。
冷天道若有所思:“林葳是……”
天狗點點下巴:“對,他便是天道鐘愛的一員。确切地說,他的祖上做下過很多曠古爍今之大事,這些事情為其祖輩積累下無數功德,通過血脈輪轉,如此龐大的功德由他隔世繼承,讓他一躍成為上蒼眷顧的存在。”
受天道鐘愛者,是運勢的寵兒。
無論想做什麽、要什麽、達成怎樣的目的,哪怕希求之物再難得再荒謬,他們在度過千山萬水之後,終能得償所願。
恐怖的事,這種得償所願甚至不分黑白善惡,除去讓天地重回混沌這種想法,即使他們只出于玩樂的念頭肆意屠戮衆生,天道的“眷顧”也會使他們取得成功——成功殺死他們想殺的人,也令他們成功從這一過程中得到快樂。
這是一種結對公正,絕對全面,也絕對無情的天運垂憐。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所謂的天道所鐘,跟古時候的暴君是差不多的存在。
“……”
“……”
“……”
天狗話音剛落,就在面前三個小輩臉上看見了“這什麽狗屁天道”的表情。
它失笑道:“确實荒謬。但天意無情,獎賞和懲戒都一樣無情。”
雲不意面無表情地想,怪道林葳做了那麽多惡事卻能逍遙法外數百年,連複生這種荒誕的邪法都能被他搗鼓出來,原來他是傳說中的“天命之子”啊。
只不過這位天命之子與別的同僚不同,既無法将世界攪得翻天覆地,也沒有驚世絕倫的實力或者才情。
他活得自私自利,又甘願做個情種。使他變得卑鄙無恥的原因,竟然是一代代讴歌的愛情。
甚至于,他創造了一門以執念催動的邪法,練到極致,可以真正意義上的逆轉陰陽生死。可将這門術法發揚光大的,卻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凡人。
剝開林葳無所不能的表象,底下藏着的竟是一個自私且無能,靠祖輩蔭蔽的廢物靈魂。
“……林葳的祖輩做下了積攢累世功德的貢獻,而這份貢獻的饋贈,卻被他們的後輩用來恣意行惡。”
雲不意捋了捋主幹邊沿的碎枝條,它們像突起的青筋,很好地凸顯他此刻的心情。
“我只有一個問題——那些前輩沒有揭棺而起用棺材板拍死這個不肖子孫嗎?”
天狗“噗嗤”一笑,随即認為有損形象,又用爪子把彎起的最近按了下去。
緊接着,它不無遺憾地說:“如果可以,我想他們一定很想這麽做。奈何林家仙人是在神話時代為人族筚路藍縷,開荒辟道的大能,幾乎全數死于非命,不得善終,下場最好的那位正是林葳的父親,最後不過只留下一塊指骨。他們無魂魄,無屍骸,如何能夠揭棺而起,教育這個不當人子的後輩。”
“更何況……”天狗頓了頓,接着說:“他出生于仙界變為仙冢,即建木隕落,神話時代結束的那一年。他的父親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将他封于冰棺,藏在昏雲山大陣之下,直至數百年前,他方解封出世,得以長大成人,林家先祖可能根本不知道這個後輩的存在。”
筚路藍縷、開荒辟道。
死于非命,不得善終。
這四個詞語連在一起,不必再添油加醋什麽,一段悲壯的往事仿佛就已躍然眼前。
雲不意沉默下來,心裏對林葳的憎惡更上一層樓的同時,似乎也有些明白他的自私與執着究竟從何而來。
他并不是想為林葳辯解或找補什麽,只是……
一個孩童剛剛出生,就被自己的父親封印,近萬年後才真正解封現世,在死氣沉沉的仙冢中長大。
養育他的應是這位天狗陣靈,想來他幼時沒少從它口中聽到先輩們的傳奇故事,在三觀尚未建成的年歲,便歷數他們的大愛和犧牲。
可是極致的大愛就是極致的無情,為理想無私獻身,亦是對親近之人的自私。
對于林葳而言,心懷蒼生的先祖們只落了屍骨無存的結局,這讓他很難不生出憤懑怨恨之心,進而走上另一個極端。
——我的祖先已經把林家人所有的無私消耗殆盡,身為他們最後的傳人,我要只為自己而活。
大概是這麽個心理。
為惡與為善一樣都可以有許多合理的理由,但前者不值得原諒,也必須付出代價。
縱然他是“天道所鐘”之人亦然。
雲不意思索間,忽然聽見冷天道問:“前輩,你方才說在仙冢殺不了林葳是何意思?難道只有在仙冢以外的地方才能殺他?”
天狗道:“你們應該已經發現了,仙冢裏萬道封鎖,所有法術都不能動用。這是仙人全數隕落後,仙道寂滅的後果,唯獨一人例外,那個人,就是被上天眷顧的林葳。你們在此地與他交手,不過是自尋死路,就連我,也無法傷他分毫。”
“原來如此。”雲不意輕描淡寫一揮手:“沒事,我們在外面殺他也是一樣的。而且這也不妨礙我們今日來此的目的。”
說着,雲不意的眼神掃向陣眼——月亮懸挂的那棵松樹。
樹下有一口晶瑩剔透的冰棺,透過冰面,依稀可見內中躺着一道娉婷身影。
發現他視線的落點,天狗恍然大悟:“你們是想帶走那小子瀕死的心上人?我需提醒你們,那姑娘雖然脾性狂戾,到底無辜,萬不可枉造殺孽。”
“前輩多慮了。”冷天道微笑,“我們只想引林葳現身,不會傷害寧姑娘。”
天狗嘆息:“也罷,依寧姑娘從前的心性,絕不會允許林小子為了救她而做出如此多傷天害理之事,你們帶她走吧。但有一件事,我要先提醒你們。”
雲不意點頭:“請說。”
“大凡功德加身,天運護體之人,若被人所害,害他之人便會受大道之罰,承天雷亟頂。”天狗意味深長地看着雲不意,“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聽到這話,玉蘅落抖了抖耳朵,同樣看向雲不意和冷天道。
意料之中的,他們反應平平。
而在他們近乎無動于衷的反應中,玉蘅落看出了沉重而決然的信念。
萬年之前的林家先祖們踏上那條明知慘烈的道路時,應該便是這種信念。
“帶上寧姑娘,我們該離開了。”冷天道回頭對雲不意道,“阻止林葳也是寧姑娘的心願,她興許會很樂意成為我們釣出他的餌。”
雲不意應了一聲,身體蒙上微光,他甩出一片葉子,葉梗與葉尖兩頭翹起,像一架小船,托着冰棺來到他們身前。
天狗看見這一幕,卻忽然瞪大雙眼。
好像在它尚不知年月的時節,也曾有一道身影落葉成船,載着他與他的好友游于明月下,靜湖中。
那時他總愛舉一只木頭做的酒杯,嘴裏念叨着它聽不懂的話。
“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耳畔似乎又回響起那道闊別已久的聲音,坦蕩潇灑,輕快自在。
而在天狗癡怔間,雲不意、冷天道和玉蘅落已經快要離開陣法。
但走到出口前,雲不意頓了一下,回身面向天狗,天狗這時也才看清楚他的模樣。
那是一株巴掌大小的樹,翡翠葉,琉璃枝,冰雪神魂,天地為心。
雲不意說:“前輩,方才有句話您說得不對——林家先祖并非不得善終。”
“神話時代昌盛的人族,以及今日的人間,就是他們的善終。”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