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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賀苗苗一下就跑得沒影了，王芬芬把竹子丢到地上，回到屋檐下躲雨。

大兒媳婦孔玉清遞了毛巾給她：“娘，這麽大的雨，賀苗苗能跑去哪啊？這臭丫頭不認錯就算了，還頂撞您，就該好好教訓。”

今榮是孔玉清的獨子，寶貝得緊，回家和王芬芬告狀的時候她就知道是今榮惹的禍，所以責任必須得全部推到賀苗苗身上。

二兒媳婦擔憂道：“可不能真讓她一氣之下跑回縣城，不然三弟和弟妹可就不照顧我們家了。”

賀長達和王芬芬是土生土長的農民，三個兒子一個小女兒，除了小兒子賀強讀到初中畢業，其他兩個兒子都是只上了一兩年學就辍學的半文盲，小女兒更是沒讀過書。那時候窮，賀長達夫妻倆沒錢送那麽多孩子上學，寵小兒子賀強，就把錢幾乎都拿去供他，好在賀強争氣。

賀強是幾個孩子裏最有出息的人，認識了一個縣城姑娘周麗，岳父岳母把他安排進鋼鐵廠工作，周麗是縣城供銷社的員工，兩人都是正式工，很能掙錢，在縣城有自己的房子。

可惜生了賀苗苗這個閨女，小時候周麗找人幫她算過命，算命先生說她就是個掃把星，長大後專門惹是生非，嚴重的話還會給賀家帶來巨大災難，想破解的話就是不送她上學，讓她在家幹活，年紀到了就嫁人。

周麗自己是不相信這種東西的，王芬芬卻深信不疑，天天對他們小夫妻說道，管教賀苗苗必須嚴厲一點兒。

後來周麗也聽了他們的話，從小就管得很嚴，什麽活都讓賀苗苗幹，雖然迫于街坊鄰居的壓力讓她九歲的時候上學，而且她表現得特別出色，一直讀到高中都是年級第一名，但這時候周麗也慌了。

不能讓賀苗苗繼續讀下去了。

于是每個暑假都把賀苗苗趕回鄉下來，讓她住在公婆家裏，王芬芬是個強勢的人，最不喜歡的就是閨女這種賠錢貨，加上有周麗的囑咐，三天兩頭打一次賀苗苗。

賀家所有人都很尊重周麗這個縣城姑娘，賀苗苗下鄉讓他們幫忙管教，不僅送錢還送各種東西。現在家裏十幾口人還是擠在一塊，沒錢分房住，前些年幾乎都是依靠周麗才能勉強吃飽飯，因此對打罵賀苗苗就很上心。

而周麗的唯一要求是讓賀苗苗別回去。

王芬芬信誓旦旦道：“她不會跑遠的，最多就到虎子家躲一躲。身上一分錢沒有，還想着回省城呢，這不是做夢嗎？”

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貨色，回去了都沒在鄉下舒坦。

說完又不屑一顧地呸了聲，“就她那性子，晚些時候就會灰溜溜地跑回來認錯了。明天醒了都給我去找鴨子，可別讓別人拿走了。”

其他人想想也是，就不擔心，早就吃完了飯，就各自進屋歇着。

鍋裏沒給賀苗苗留一粒飯。

***

賀苗苗五歲前一直住在洞洞村裏，後來才被周麗良心發現接回縣城，但每年暑假都會被趕回來，她在村裏的夥伴不多，玩得好的更是只有虎子一個人。

但她這次沒有去找虎子，她一直往村子外面跑，邊哭邊跑，哭完了她擡頭望四周，竟然跑到了虎子家種瓜果的木屋附近。雨一直沒停，電閃雷鳴，她特別冷，就跑到那間木屋躲着。

屋子沒有鎖，就只有一塊木栓橫在外面，賀苗苗跑進去躲雨，裏頭放了一堆稻草幹。

身子濕透了，特別冷，她沒帶火柴，就在小角落裏蜷縮着身子，想着王芬芬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委屈得想哭，尤其是想到自己爹娘，更難過了。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連親生爹娘都不喜歡她。

賀苗苗待了很久，雨停的時候天完全黑下來了，她瑟瑟發抖，肚子也很餓，從悲傷中緩過神神來後，就得想辦法為自己找吃的。

去年經濟放開以後，可以開始擺攤做點小生意了，好多人進城打拼，有的則像戴大叔一家這樣留在家鄉做點小本生意。

這個季節剛好西瓜熟了，前兩天虎子還請賀苗苗吃西瓜來着，想着戴大叔一家人都很好，平時照看瓜果的時候還會過來住幾天，放了鍋碗瓢盆，屋裏應該有起火的東西，賀苗苗就起來找，果然在一個鍋裏找到了火柴，打開裏面只剩四根了。

賀苗苗拿了點幹柴和稻草來燒火，三根木柴用完都沒燒起來，只剩下一根，她小心翼翼地點，好不容易燃燒了一會，因為木柴是濕的，全都熄滅了。

賀苗苗心裏更難受了，人倒黴的時候做什麽都是不順的。

肚子咕嚕嚕地響，她抹抹眼淚，摸黑去地裏找西瓜，抱了一個回木屋裏吃。

吃完肚子更空了，但她不想服軟回家，就用那些幹稻草蓋着身子睡覺。

***

大晚上的戴力睡不着，拉着虎子來西瓜地看了。

到了木屋外虎子還在埋怨嘀咕：“爹，大晚上的不睡覺你拉我過來幹嘛？西瓜又不會跑。”

“西瓜不會跑，但浸了水容易壞，我們一家的口糧可就全靠這片西瓜地。”

虎子撇撇嘴：“大晚上這麽黑，又冷又吓人，你自己去看吧，我去屋子裏坐一會。”

虎子一向懶，戴大叔懶得理他，直奔西瓜地，還沒到地方呢就聽到虎子大聲尖叫，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戴力不耐煩地問他：“虎子，你幹嘛呢？”

“爹爹爹……”虎子從屋裏跑出來，雙腿直抖，聲音也是磕磕巴巴的，”屋子裏，有…有鬼。”

說完這句話，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戴力膽子大,不像他總一驚一乍的，不信鬼神，但見他這麽害怕，想着可能真的有什麽東西在裏面，聽說鎮上最近來了好幾個奇怪的人，經常來農村偷東西，在山上住，隊長說是犯了事的人不想被抓走過來逃難的，這種人一般都不要命，前幾天就挨家挨戶的提醒他們注意防範。

戴力想到這兒，壓低聲音道：“待在這兒別動，不許出聲。”

他随身是帶着刀的，走進屋裏的時候果然看到稻草堆裏躺着個人，旁邊好多西瓜皮，有燒過火的痕跡，手電筒照着也沒動，不知是死是活。

戴裏蹑手蹑腳地走過去，那人突然翻身，她吓了一跳，舉刀對着那人：“別動。”

賀苗苗做噩夢吓醒了，夢裏她被泡在水裏，爹娘爺爺奶奶站在岸邊對她冷笑，沒有一個人救她，她無助地等待死亡，除了爺爺奶奶等人，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人在罵她膽小懦弱，對她嗤之以鼻，還說都給她什麽金手指了，她還是這麽沒用。

那些人說的金手指是她手上戴的一個小镯子，小的時候在路上撿到的，有個老爺爺說能辟邪，她就一直戴着了。

賀苗苗心跳得很厲害。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屋子裏有束光，瞬間吓醒，坐起身來。第一反應是看手上的镯子，這個東西很奇怪，在她中考考了全縣第一名的時候，她曾親眼看到它掉了一大包糖果出來，是她從沒見過的糖果，很香也很甜。

給她糖果的人和剛剛夢裏那群人長得一模一樣，說她學習不錯，給她一點獎勵。

她那時候吓壞了，因為爹娘總說她是掃把星，她沒敢告訴任何人，怕大家知道她真能見鬼，但因為嘴巴太饞，還是沒忍住吃了，吃了什麽事情都沒有。

她偷偷藏着，吃了整整兩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