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真真眼看着蘇然跟在殷祺四輪車後面離開。她垂下眼, 默不作聲地轉身進屋,将房門關好。

肅王妃正在喝茶,她将茶杯放下,一擡頭發現蘇然沒有跟進來, 便問:“她人呢?”

侍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該如何回。

真真走到王妃身旁,輕聲說:“世子命他推四輪車。”

肅王妃皺眉:“祺兒才不會這麽不懂事。你還幫着她說話,便是一般市井人家也不會把女兒教的如此沒有規矩。”

真真靜默, 垂首站在一旁。

肅王妃看她一眼, 緩和語氣:“以後你跟在世子身邊, 幫我多留意着,看着點她,這也是為你自己好。”

真真點頭:“是。”

涼亭中。

蘇然還沒有從殷祺口中得到肯定的回複, 她忐忑不安, 問:“世子, 你有沒有跟她解釋?”

“怎麽不叫我殷祺了?”他回問。

蘇然呆了一秒,趕緊回神說:“那是我以前不懂事,世子大人大量,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她說着,還舉起右手作出起誓的樣子。

殷祺沒看她,只說:“以後再口無遮攔, 說話随意, 被我發現, 就……”

“拔了我舌頭。”蘇然幫着接了一句。

殷祺停住話, 看着蘇然,發現這個女人真的不怕他,看來是山崖下那幾日給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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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平時身邊的人都對他恭恭敬敬,難得碰上個奇人,倒也新鮮。

他淡笑道:“就讓王妃把你帶回府。”

蘇然表情跟着變了——算你狠。

不過他既然這樣說,看來自己是不用去王府了,蘇然放下心,說:“我覺得你……”

她咬咬唇,将“你媽”倆字憋回去,改口說:“我覺得王妃好像誤會咱倆了,她可能以為咱倆有什麽,所以才想把我帶回王府。”

殷祺擡眼:“咱倆沒什麽嗎?”

蘇然一愣,忽然明白王妃為什麽會誤會。在她看來無足輕重的小事,可能在這些古人眼中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比如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之後,即使他們倆什麽事情都沒做,別人也會認為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王妃會這麽覺得,殷祺或許也是這麽認為的。

“原來是這麽回事。”蘇然恍悟,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她趕緊對殷祺表态:“你放心好了,別說咱倆沒什麽,咱倆就算真的有什麽,我也不會讓你負責的。”

這是一個女人該說的話嗎!

殷祺右手握在椅背上,手指用力,壓住心頭的火氣。

蘇然渾然不覺,依然在那兒滔滔不絕:“我就知道是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本來就沒事,我們純粹是生意夥伴,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

殷祺緩緩籲出一口氣,慢慢問:“你知不知道去王府意味着什麽?”

也許她根本不明白王妃要帶她去王府的意思,殷祺想。雖然她出身不好,但憑着這幾日的相處,只要自己幫着說兩句好話,給個身份還是沒問題的。

這不是一般的人家,這是皇家,是王府,她只要有了身份,從此以後接觸的都是貴人,吃穿用度是她現在想都不敢想的。

“知道啊。”蘇然回道,“就是知道所以我才怕,我不适合那種地方。”

最後這句話,殷祺是同意的,她的确不适合王府這樣的生活環境。

但他聽着心裏就是不爽,于是他慢條斯理地說:“既然你這麽不想去,那就不去吧。”

蘇然長出了一口氣,手撫胸口:“剛才真是吓死我了。”

殷祺見她一臉輕松的神态不是僞裝,心情就更不好了。

他輕笑:“如此,那就回牢房吧。來人。”

蘇然懵了,怎麽還要回牢房?她微張着嘴難以置信地看着殷祺。

殷祺耐心地跟她講道理:“王妃将你從牢中帶出來,如今你不願跟她去王府,那自然還是回牢裏。”

蘇然怒了,手擡起,原想重重拍桌以顯示自己的氣勢,猶豫了下,還是輕輕落下。她俯過身去,低聲說:“你好歹是個世子,能不能講究點?說話要算話!”

殷祺:“我說過什麽呢?”

“你說讓我做你的侍從,聽你安排,就給我白銀千兩。”蘇然一字一句提醒他。

“沒錯,我是這麽說的。”殷祺回身吩咐侍衛,“等下将百兩黃金送去牢房。”

他轉回身,對着蘇然笑道:“白銀太沉,我幫你換成黃金,你可以在牢裏慢慢玩。”

“好,你行。”蘇然慢慢起身,臉上挂着黑澀會般的蔑笑,“我在你這連折兩次,事不過三,咱們走着瞧。”

輸人不輸陣,蘇然昂首挺胸跟着侍衛回牢房。

待她離開後,殷祺獨自在亭中坐了會兒,命人将何進叫來。

他問何進:“以蘇然的出身,做我的妾室,算得上飛上枝頭嗎?”

何進:“王府選婢女,都要看出身。以她的條件,莫說給世子做妾,便是能在世子身邊當個丫鬟都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殷祺微微眯眼:“你說過,蘇夕的姐姐仗着美貌一心想要飛上枝頭,如今王府世子的妾室她都看不上眼,難不成還想進皇宮?”

何進垂首:“是屬下辦事不力,請世子責罰。”

世子曾命他去調查蘇夕,自然是連着她姐姐蘇然一起查了。如今卻發現,他的調查結果和蘇然本人大相徑庭,他自知有錯,甘願受罰。

殷祺沒有生氣:“罰你的事暫且壓下,這種錯誤不該是你犯的,其中或許有其它隐情。你再派人去調查一遍,要仔細,将蘇然過去的生活詳細查清。我就不信,還查不出她到底是什麽人了。”

**

蘇然狠話是撂下了,但她如今也只能老實地在大牢裏坐着。

她真是高看殷祺了,以為他在山崖下表現的有禮有節,像是個好人,就真拿他當好人了,倒把他最初的人設給忘了——一肚子壞水,陰險的很。

獄卒來送飯。

蘇然看着那饅頭和清水心裏更火了。王妃也是小氣,都想讓她跟着回府做兒媳婦了,這一天光給換了身衣服也不說請她吃頓飯。

她坐在那裏沒動,氣都氣飽了,再說這飯實在吃的倒胃口。

又有獄卒端了一盤子東西過來。

蘇然伸着脖子,竟然是一盤黃金,金元寶金條金鏈子金珠子金镯子金戒指五花八門大大小小什麽樣的都有。

呵,看來真是要讓她“慢慢玩”。

她眼珠一轉,笑眯眯地對獄卒說:“這位大哥,能不能麻煩您給我拿點肉來呀?”

她手指中捏着個金珠子。既然有這麽多錢了,總不能虧待自己。

蘇然現在是一身女裝,她本就漂亮,這會兒又笑呵呵的,更添俏麗。

獄卒一聲不吭,接過她的金珠子,轉身就離開了。

蘇然:……這是答應了吧?

**

殷祺看着何進交上來的金珠子,吩咐道:“那就給她拿些肉吧。”

他想了下,又補了句:“下次她再要什麽,都滿足她,不過價錢要翻倍,要一次翻一倍。”

何進看世子面上帶笑,心情不錯的樣子,就接口道:“這樣也不妥,如果她要繩子之類的。”

牢裏是不能給繩子或者尖銳物的,防着犯人自盡。

殷祺知道何進的意思,笑道:“你放心吧,誰自盡,她也不會自盡的。”

何進覺得也是,又問:“蘇夕确實是躲在梅花寨裏,世子打算什麽時候行動?”

殷祺想了下:“先盯着,等王妃回去再說。”

**

蘇然抱着一包燒雞,心想,一個金珠子才換了一只燒雞,那金珠個頭也不小了,監獄裏的物價果然夠高。

她一邊心疼着,一邊小口吃,這麽貴的雞一定要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正吃着,感覺身邊有陰影,她擡頭,就見傅小刀不知什麽時候站到欄杆邊上,兩眼晶亮地瞅着她……手裏的雞。

蘇然想起傅大刀說,讓小刀聽話很簡單,給頓肉吃就行了。

她心軟,撕下個雞腿遞過去,嘴裏念叨着:“你也算是個高手,虎落平陽……”

傅小刀看着瘦弱,吃東西的速度飛快,一個雞腿還沒個影就沒了。他把骨頭随地一扔,又盯着蘇然手裏的雞。

蘇然:……

她和傅小刀對視幾秒,見對方沒有放棄的意思,敗下陣來,又撕了塊雞胸遞過去。

蘇然看着傅小刀三口兩口又把肉吃光,她哀嘆:“不能再給你了,你也吃的太快了。”

她頂着傅小刀灼熱的目光,背對着他獨自吃起來。

過了會兒沒動靜,她轉頭,就見傅小刀正蹲在地上撿剛剛吐掉的骨頭吃。

蘇然心下不忍,将手裏的雞都遞給他。

“哎,你既然吃我給的肉,以後就得聽我的,知道嗎?”

傅小刀專心吃肉。

蘇然把放雞的紙袋遞過去:“骨頭不要亂扔,吐這個袋子裏。”

她話音剛落,傅小刀擡頭,嘴唇一動,口中的小細骨頭準确地吐進蘇然手中的紙袋裏。

蘇然挑眉。

接下來的幾天,她每頓飯都點名要燒雞,然後發現這監獄的物價漲的飛快,每次都翻倍。

還不僅僅是燒雞翻倍,她随口提個要求就要翻一倍,就剛剛,她把最後僅剩的金條交給獄卒,換來一頓好飯。

按這漲價速度,再吃兩只,她就要破産了。

監獄腐敗成這樣,那世子也不知道管管。

這才幾頓,殷祺給的金子已經去了大半,尤其是元寶這些大塊頭的都沒了,剩下的全是些飾品。

傅小刀還特別能吃,每次都要把東西吃的精光,攢下的骨頭就有兩袋子。

這天晚上,蘇然無所事事,把幾只金镯子挨個戴好,然後用金鏈子将剩下的幾枚戒指穿上,叮叮當當戴到脖子裏,調整一下姿勢,靠着牆邊睡覺了。

獄卒看了她一眼,也不管,反正她每天都要這樣來幾遍。

到了半夜,蘇然忽然捂着肚子,叫獄卒:“大哥,這位大哥,我這肚子不舒服,能給口水喝嗎?”

獄卒被吵醒,心情不爽,但也不敢呵斥她,端了杯水走過來。

蘇然只當他是因為收了金子才對自己格外好,于是笑着接過水,拉着欄杆對獄卒說:“這位大哥,你知道嗎?他叫傅小刀。”

獄卒眼睛下意識往傅小刀那看,就見平日總是蜷縮一團的少年正站得筆直。他心裏納悶,說這個幹嘛?

就聽蘇然慢條斯理地轉頭對傅小刀說:“小刀,動手。”

傅小刀嘴唇翕動,一個小東西從口中射出,打在獄卒身上。

那獄卒身體微晃,無聲倒地。

“耶!成功。”蘇然暗自叫好。

高手就是高手,給點雞肉就燦爛。以為傅小刀腦子不好,收了武器就不嚴加看管,這是殷祺的失誤啊哈哈哈,被她蘇然抓到空子了吧。

蘇然隔着欄杆從獄卒身上摸到鑰匙,把牢門打開。

又跑到小刀那邊,将他也從牢裏帶出來,口中囑咐着。

“記住不要出聲,我叫你動手你再動手。千萬不能像以前那樣,不要錢似的亂射,一定要百發百中。雞骨頭就這麽點,用完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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