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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名輕聽了蘇然的話反問道:“不知蘇莊主說的大買賣是多少?”
蘇然下意識瞟了殷祺一眼, 見後者氣定神閑的正在喝茶,便收回視線, 從殷祺看不到的角度, 對着厲名輕豎起兩只手指。
她可沒忘了,這鹽是從殷華那偷來的,當着人家失主的面還是低調點好。
蘇然來之前調查過。在齊州府,官鹽是十五兩一石, 私鹽的價格是七到八兩。她手裏這一船鹽大約二百石, 按私鹽的價格, 弄好了也就賣個一千五百兩。
而蘭城這邊, 私鹽的價格将近十八兩一石, 比那邊的官鹽還要貴。果然是越亂的地方物價越高。
她這一船鹽, 換個地方就可以賣到快四千兩。
蘇然豎起兩根手指的意思就是二百石。
但是厲名輕看不懂, 他蹙着眉輕聲嘀咕了一句:“兩萬石?”
蘇然手指一僵, 保持着面上高深的笑容慢慢将手收回來。
只厲名輕這一句話, 蘇然就明白自己想的大買賣和人家以為的有出入。
不過事已至此, 蘇然不怕丢人,只要能把鹽賣了就行。
她輕咳一聲:“這次只帶了二百石,先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厲名輕聽到第一句時,正想嗤笑,又聽到下一句便把原本的話收回去說:“我還奇怪呢,二百石随便找個地方出掉不就行了, 還用得着跑到蘭城來。要不是看蘇莊主一表人才, 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想來找茬呢。”
蘇然跟着笑:“那哪能啊, 二百石也就是探探路。”
殷祺忽然擡起頭看向蘇然。
蘇然心裏咯噔一下,預感到這家夥不會有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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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祺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随即開口:“聽說上上月通廣河上丢了一條鹽船,上面有官鹽二百石。單五爺之前還在納悶,說不知是哪路英雄官鹽也敢偷。剛剛聽說蘇莊主帶了二百石來,我差點以為是那丢掉的官鹽了。”
蘇然沉着臉,心想自己剛才可是好好的配合他演戲了,如果他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就把他的真實身份捅了。
厲名輕輕笑:“陸堂主真會說笑,偷官鹽二石也是死,二萬石也是死,偷都偷了,也不能只偷二百石啊。”
蘇然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暗中狠狠瞪了殷祺一眼。
厲名輕又道:“二位遠道而來辛苦,蘭城開門迎客,從來都歡迎正正經經做買賣的。四方會自問出價公道,這鹽價也是多年來定下的,二位覺得能接受咱們可以接着往下談,不能接受那就只好到此為止了。”
重點來了,蘇然打起精神瞅着厲名輕,神情中不知不覺帶上了一絲緊張和期待,如今寨中上下一百多張嘴全靠她一個人了。
厲名輕接收到她的情緒,安撫地沖她妩媚一笑,說:“一石鹽十八兩銀……”
蘇然松下口氣,這和她打聽到的一樣,不枉她拉了這麽久過來。
厲名輕接着說:“按照規矩,先壓一百石。”
什麽?蘇然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提起來。壓一百石?她一共就二百石。
她忍不住又看了殷祺一眼,想知道他對此有什麽反應,卻見對方依然雲淡風輕。
蘇然暗自皺眉。看來殷祺是了解這個規矩的,并不是對方坐地起價。單五爺的鹽源源不斷,自然不怕壓這一百石,但她不行啊。
這就像小企業突然接到大訂單,結果發現自己沒有那個生産能力。
蘇然穩了穩問:“餘下的多久付清?”
厲名輕有些不悅:“自然是當場結清,四方會不至于連這點銀子都要籌措幾日。”
蘇然點點頭。
厲名輕看看他倆,拍拍手叫人上菜,又說:“二位可回去考慮考慮,若是能接受這條件,還請移居到我們莊子裏小住幾日。一來讓四方會略盡地主之宜,二來方便詳談後續事項。”
蘇然此時,心裏已有了決定,她笑着問:“原來四方會在這蘭城還有莊子。”
厲名輕一副“這不是廢話嘛”的表情。
蘇然随意問道:“不知四方會如今有多少弟兄?”
厲名輕面露得意之色,嘴上謙虛道:“各地兄弟加起來,不過八千餘人。”
蘇然咋舌,下意識反問:“莊子裏能住下?”
厲名輕嘻嘻一笑,說:“莊內只住不到二百人。”
哦……原來如此,那就好辦了。
殷祺聽她這樣問,擡眼看看她,沒有說話。
蘇然安下心,一頓飯吃的很是舒服。
告辭時,厲名輕忽然挨近她,小聲說:“你不用惦記那陸堂主,他不喜歡男人的。”
他說完,沖蘇然抛了個媚眼:“我就不一樣了。”
蘇然咽了口口水,心道自己裝男人已經裝得這麽成功了。
飯莊門口,殷祺的馬車等在路邊。
蘇然注意到,他走路時沒有支拐,細看能看出行走動作略有僵硬。
斷腿一個多月确實可以獨自行走了,只是要想顯得自然,就得強忍着疼痛。
蘇然心裏哧笑。為了裝這個逼,殷祺算是對自己夠狠了,何必呢。
殷祺感覺到她在看自己的傷腿,便笑道:“一月不見,竟然做了莊主,蘇姑娘果然有些本事。”
蘇然也挂上一臉的笑:“哪裏哪裏,比您還是差遠了,一月不見,竟然從世子混成堂主了。”
殷祺微斂容。
他十餘年不出京城,見過他的人很少很少,尤其在北地,這也是他敢假扮他人的原因。
為了能瞞過京城那位,除了何進,他連時一都派去南下護送“尋醫”的世子。
蘇然這麽一句半調侃的話,在他聽來,就有點威脅的意思了。
他淡笑道:“四方會在北地的勢力不可小觑,蘇莊主千萬別以為還能用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蘇然想起初次見面,自己就占了上風,這人還得意個什麽。
她也笑着回道:“蘇某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也曾把世子制住呢。”
殷祺垂眼抿唇,片刻後忽然反問她:“你是指跪在我身下的那種‘制住’?”
蘇然語塞,盯着他不知說什麽。這人怎麽越來越無恥了,之前在山谷裏還顯得挺正經的。
殷祺笑笑,擡步走下兩層臺階,動作比在平地上要慢些。
蘇然從他身邊走過,又聽他說:“不管怎樣,你我二人算是同生共死過,若遇到麻煩,陸某或許可以幫上一二。”
蘇然眼不夾他,看着前方大咧咧地說:“我的麻煩,基本都是您給添的。”
此時何進迎上來,見到蘇然,對她點頭示意。
她點頭回應時,殷祺已經繞過她往馬車走去。
第二日,四方會收到兩人的回複,都表示願意進行下一步詳談。
四方會對他們分別發出邀請,請二人來莊子小住。
蘇然特意問過信使:“是必須獨自前往,還是可以帶手下一起?”
哪有不許人帶幾個侍從的道理,信使客氣地回複:“四方會好客,蘇莊主當然可以帶人。”
于是,又過了一日,四方會的宅子迎來了一大批客人。
這些客人足有一百二十多位,其中一半還穿着衣甲配着長刀。
他們個個笑容滿面,不停地“謝謝”“打擾了”“四方會果然夠氣派”“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會”吧啦吧啦個沒完。
搞得厲名輕不得不擺出一副熱情好客的嘴臉,使勁提着嘴角含笑應承,眼看着這些人一個個從他身邊過去進入莊內。
他暗自決定,以後要加上一條“進莊不可攜帶武器”的規定。
蘇然滿臉帶笑,十分禮貌地對他說:“想不到四方會如此好客,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會。這些都是我情同手足的弟兄,今日可是長見識了。”
蘇然帶人前往蘭城這一個月,住宿倒還好,這些都是山匪,林子裏胡亂休息休息就行了,吃飯可就麻煩了,每天都得下館子。
她深切地體驗了一把當大家長的難處,如今可算有人打腫臉充胖子,正好借這個機會,讓兄弟們好好洗個澡,睡睡床,吃點肉。
進莊前,她特意叮囑手下人:“咱們是去人家莊上作客,對主人要禮貌熱情,雖然是山匪也要講素質。”
再說了,她也不能白壓一百石吧,她就一錘子買賣,這一百石将來肯定是收不上錢了。他們這些人住個三五日,連零頭都用不掉。
真是虧死了。
厲名輕聽了她的話,心裏暗罵,可拉倒吧,一百二十多個情同手足的弟兄?分明就是來打秋風的。
除了領兵打仗的人,他還真沒見過哪家主子出個門,帶一百多個手下的,皇上微服私訪也沒這麽誇張吧。
他拿不準蘇然這是什麽情況。搞不好人家就這習慣,總歸買賣談成了,不好為這種事翻臉,四方會也不是小氣的。
就是怎麽想怎麽覺得膈應的慌。
等這群人全部進入莊內,厲名輕拉着臉,瞅着蘇然的背影。
那日在飯莊,聽她與陸堂主打招呼的方式,還以為是個和自己興趣相同的,本想找機會多聊聊,今天就給自己來這麽一出。
身邊湊上來一個人,同樣瞅着蘇然的背影,慢慢說:“小舵主,你這是邀請了一支軍隊來莊裏做客?”
厲名輕頭也不回,口氣不善地諷道:“怎麽,我與那蘇莊主一見如故,請他的弟兄們來莊裏小住,這也得經過朱先生你同意嗎?”
那位朱先生一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一邊略帶疑惑地說:“該不會是那種一見如故吧?這位蘇莊主可是個女兒家。不過如此年輕的姑娘就能成為一莊之主,确實本事了得。”
厲名輕被那句“女兒家”搞懵了,難道自己又弄錯了?
朱先生奇怪地看他一眼,見他正對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發呆,心中頓悟,笑道:“小舵主,你真得不用找大夫看看?朱某覺得你這眼神不好使的毛病越發嚴重了啊。”
厲名輕知道他是在諷刺自己連男女都分不清,又曉得自己根本辯不過他,就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之後高貴冷豔地擡步離開。
朱先生跟在他身後,說:“這麽多人,要一下安頓還真不容易,只好委屈兩位主客共用一個院子,其它人先緊着重要的在客房住下,剩下的只能在通堂了。”
厲名輕腳下一頓,本能地想反駁。通堂只是個空置的堂屋,把人安排在那裏,還要臨時加床,這實在不符合四方會以往的待客之道。
只是如今一下多了這麽多人,不得不擠一擠,一個小院多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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