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憶

回憶

和邊予辰的關系是什麽時候變差的呢？

大概是上了初中以後吧。

其實從五六年級開始蘇闵就漸漸和邊予辰玩不到一起了，那會邊予辰天天被他媽帶着上各種補習班，一三五上外語書法奧數，二四六去少年宮學鋼琴圍棋跆拳道，偶爾有個周末還要飛去全國各地參加比賽。

當蘇闵還和小夥伴趴在草叢裏抓蝈蝈的時候，邊予辰已經左手年級第一，右手少年宮冠軍了。

蘇闵的媽媽蔣女士雖然一直秉持着快樂第一的教育理念，但看着邊予辰每天換着花樣往家裏捧獎杯，偶爾也難以避免被卷到，回頭再看看從外面玩了一身髒回家的蘇闵，忍不住仰天長嘆道——

“我的兒啊，你什麽時候能學學你邊予辰哥哥？！”

有些話聽一次兩次就算了，聽多了蘇闵也漸漸開始煩邊予辰了。

雖然那時候邊予辰每次都會拿自己比賽贏的錢給蘇闵沖游戲卡，但蘇闵依舊不知感恩地偷偷在每次考試前詛咒邊予辰忘圖答題卡。

後來邊予辰忙着小升初的考試，兩個人的聯系就變得更少了，以至于邊予辰後來考上了s市最好的初中禮正中學，回過頭才發現蘇闵已經成了整天打架逃課的吊車尾。

在邊予辰的印象裏，蘇闵雖然不怎麽愛學習，但也沒到看見課本就焦躁不安的地步。每次他試圖給蘇闵補習一下的時候，蘇闵就會像老鼠躲着貓一樣躲着他。

後來蘇闵不出意料地去了當地最差的雲師中學，邊予辰還為自己沒能幫到他懊悔了許久。

不過幸好，雲師中學就在禮正中學的對面。

但還沒等邊予辰慶幸多久，他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蘇闵很讨厭他。

不知道什麽原因，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邊予辰終于在震驚和遲鈍中接受了這個轉變。

如果說蘇闵小學時候逃課還遮遮掩掩的有負罪感，上了初中後他簡直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在這裏，沒有學生學習，更沒有老師在乎他們這些學生的學習。

遲到早退逃課違紀……蘇闵感受到一種向下墜的快感。

那時候趙磊也因為學習不好來了雲師中學，而且又和蘇闵分到了一個班。

他們倆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兩個小學時候天天打架的人，到了初中反而成了關系還不錯的兄弟。

當時一到大課間，趙磊就找蘇闵和一幫兄弟溜去學校的小花園抽煙，蘇闵聞不了煙味又不想在教室裏面坐牢，每次都一臉嫌棄地站在旁邊看他們吞雲吐霧。

彼時趙磊還總是打趣蘇闵：“我說蘇闵啊，你跟哥們出來玩，整天不抽煙不喝酒的，連個妹子也不把一個，你說你無不無聊？”

蘇闵一邊皺眉把湊近的趙磊推開，一邊認真的贊同道：“是挺無聊的，不過抽煙喝酒把妹也沒什麽意思。”

此話一出，身邊的其他人也立刻跟着起哄——

“啧，闵哥不是吧，你這話也太裝了吧哈哈哈哈。”

“我看蘇闵還跟個小孩似的，除了打游戲對其他的都不感興趣。”

“就是，還是沒經歷事兒，太幼稚！”

……

這個年紀總是莫名其妙地模仿着大人的樣子，好像恨不得一夜之間穿越到十年後，這樣就可以像大人一樣又裝逼又能為所欲為。

所以被批判“幼稚”一定是這個年齡段最大的禁忌，仿佛是一把戳破所有僞裝的利刃。

面對他們老氣橫秋的批判，蘇闵立刻不服氣了：“說誰幼稚呢？”

話音剛落，旁邊的人就拿煙直往蘇闵嘴邊怼：“那來，抽一口。”

蘇闵嫌惡地掩鼻推後了半步，趙磊順勢搭上他的肩膀：“晚上一起去西望路喝酒啊。”

西望路是他們學校後面的一條商業街，因為離雲師和禮正都很近，所以這條街一直很受周圍學生的喜歡，商場、餐館、酒吧、網吧……這裏是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有時別的學校的學生也會慕名過來打卡。

“不去。”蘇闵幹脆利落的拒絕。

酒難喝，煙難聞。

“這就沒意思了啊蘇闵。”

“闵哥怎麽還跟小學的時候一樣。”

“是不是家裏管太嚴了，你不敢啊？”

……

“不抽煙不喝酒……”趙磊壞笑道，“那你談個對象怎麽樣啊？”

——

雲師中學每個學期都會舉行兩次表彰大會，來進行一下中期和末期的總結，這時候給每個年級的成績前十頒獎就成了重頭戲，可以給學校渲染一些僅剩不多的學習氛圍。

每個班級都整整齊齊地在操場上站着方隊，臺上震耳欲聾的伴奏聲在烈日炎炎的照耀下沒有激起臺下衆人的絲毫情緒，反而讓人聽的有些昏昏欲睡。

“喂——”趙磊悄悄繞到蘇闵身邊，有手肘捅了捅他，“看到晁祎姍了嗎？不愧是我們班的高嶺之花，說個感謝詞都這麽冷酷無情。”

蘇闵懶洋洋地擡起頭，眯着眼看向領獎臺上的女孩。

在陽光的照耀下，女孩整個人白的發光，她梳着幹淨利索的高馬尾，一手捧着獎狀，一手拿着話筒發言，沉靜的樣子仿佛下一秒世界毀滅了也會巋然不動。

晁祎姍也是他們班的傳奇人物，據說是小升初的時候沒發揮好才來的雲師，來了以後就穩居年級第一，一直是老師們的心頭寶，也是很多男生的白月光。

聽說晁祎姍這一個學期足足收了有一抽屜的情書，可這姑娘全都視而不見，貌似眼中只有學習。

蘇闵以前和這姑娘的交集，僅限于她作為數學課代表每次來催他交作業的時候，不過以後——

“怎麽樣？”趙磊挑了挑眉，“有沒有信心拿下？”

蘇闵不耐煩地含糊道：“你們就看着吧。”

畢竟是涉及到挽尊的大事情，說幹就幹，當天晁祎姍從領獎臺上下來，蘇闵就和趙磊帶着幾個兄弟把人家堵在了走廊裏。

“晁祎姍——”

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晁祎姍一回頭就看到班裏那幾個最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走了過來。

蘇闵像個二溜子一樣，褲腿挽的老高，校服拉鏈也大敞着。

看着走近的蘇闵，晁祎姍問道：“怎麽了？”

“晁祎姍，和我在一起，做我女朋友吧。”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蘇闵莫名感覺有些緊張，晁祎姍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氣氛已經有些尴尬了，蘇闵強撐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我就……我就……”

蘇闵支支吾吾了半天，晁祎姍問：“你就怎麽樣？”

“就不讓你走了！”見蘇闵啞巴了，趙磊趕緊接過話。

“對！今天就不讓你走了！”

“你就答應吧！”

……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起來。

看着蘇闵蠢蠢的樣子，晁祎姍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呀，我答應了。”

——

蘇闵和晁祎姍就這麽在一起了。

別說蘇闵本人，知道他們在一起以後全班都震驚了，後來全校都震驚了，再後來周圍學校的學生也跟着震驚了。

當別人還在瘋傳兩人的八卦時，蘇闵已經先一步從這股勁裏抽身了。

某天他們和隔壁學校的人一起去網吧打游戲，一個男生忽然笑嘻嘻問道：“闵哥，和校花談戀愛的感覺怎麽樣啊？”

“什麽？”蘇闵沒聽清，正專心打着游戲。

男生拔高了音量：“我說，談戀愛的感覺怎麽樣啊哥？！”

“Yes！”蘇闵贏了一局，轉頭皺眉看他，“談戀愛的感覺？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一旁的趙磊急了：“诶？你不是和晁祎姍談着呢嗎？”

“我？和晁祎姍？”蘇闵像個局外人似的反應了半天，“噢對，是哦。”

這也不能怪蘇闵毫無實感，畢竟他和晁祎姍經常不聯系，也實在是玩不到一塊去。

晁祎姍上次答應和他在一起以後，兩人的生活依舊像以前一樣毫無變化，除了偶爾在食堂碰到一起吃個飯，蘇闵連她手機號多少都不知道。

趙磊忽然提議道：“反正今天大家都在這兒，把晁祎姍一起叫出來玩呗。”

蘇闵擺擺手：“哎呀麻煩死了，叫什麽叫，趕緊開下一局！”

“有什麽麻煩的！”趙磊起身把蘇闵的耳機拽下來，“都打了一下午游戲了，餓了！叫上晁祎姍一起去西望路吃飯吧！”

“就是就是，”剛才那個男生也跟着附和道，“闵哥，我們也想看看校花什麽樣啊，叫出來一起玩吧……”

“對啊，哥幾個還沒和校花一起吃過飯呢。”

“是啊蘇闵，一會我女朋友也來，一起吧！”

……

蘇闵這人耳根子軟，經不起撺掇，被磨了好半天，蘇闵終于同意問問晁祎姍的意思。

他打開和晁祎姍的□□聊天框，上次消息還停留在晁祎姍催他交作業。

試探着問了一句，想不到沒多久晁祎姍就回了消息，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蘇闵給西望路上他常去的那家飯館老板打電話訂位置，等晁祎姍到的時候，他們幾個已經吃過一輪了。

蘇闵本來以為晁祎姍過來了，趙磊他們幾個肯定會狠狠地調侃一波，可沒想到平常嬉皮笑臉的家夥一個個都不吭聲了，只是偶爾掩面竊竊私語幾句，不知道又在憋什麽壞水。

看着他們安分的樣子，蘇闵心想他們在外人面前倒是還挺能裝的嘛。

一頓飯就這麽老老實實吃完了，後來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晁祎姍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校花這是要走啊？”

在衆人的注目下，晁祎姍向門口的前臺處走了過去，趙磊連忙出聲提醒道：“蘇闵你快去看看，晁祎姍不會是要去結賬吧？咱們叫人家出來，總不能讓人家掏錢吧。”

以前每次出來玩，蘇闵都自動化身提款機，基本上每次大小聚會都是他來出錢。

聽到趙磊這麽說，蘇闵也覺得不合适，連忙起身跟了過去。

“晁祎姍——”蘇闵出聲叫她，晁祎姍有些疑惑地回頭，蘇闵皺着眉接着道，“你不用——”

話音未落，蘇闵就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

他整個人狼狽地向前栽去，肩膀都挨上了晁祎姍的肩膀，眼看着下一步就是貼臉了——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呼喚：“蘇闵！”

熟悉的聲音聽的蘇闵渾身一顫，他眼神一瞥，就看到邊予辰正冷着臉站在門口看他。

忽然之間，蘇闵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一股力氣，身體一斜，整個人就側身越過晁祎姍，向地板光速倒去。

“砰——！”

“啊啊啊啊——！”

蘇闵猛地睜開眼，他大口地喘着氣，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

見鬼。

他居然夢見邊予辰了。

“叮咚——！叮咚——！”

“闵哥闵哥——！！起床了！！去漫展要遲到了！！”

房門被砸個不停，蘇闵痛苦地揉了揉腦袋，起身去開了門。

“我說闵哥，我昨天都給你的手機設了五個鬧鐘了，你咋還能睡過呢？”小八一進門就不停地數落着，“車都在下面等着了，您這妝也沒化呢，咱們趕緊着吧！”

小八是蘇闵的活動助理，對于蘇闵這墨跡的性子，她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熟練地從櫃子裏拿出蘇闵要穿的衣服，小八還順便從酒店冰箱裏拿了一瓶冰水讓他清醒一下。

“小八，”蘇闵啞着嗓子問道，“B市的玉鈴寺是不是挺靈的？”

“是啊，”小八邊收拾邊應道，“最近好多人都去那兒燒香開光的，我上周剛和朋友一起去了。”

好。

蘇闵猛地灌下一大口水。

今天漫展結束就去拜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