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入獄

入獄

等蔣淑睡着以後，蘇闵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病房。

蘇邵臨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佝偻着背滿臉疲憊，半點沒有往日的精致光彩。

見蘇闵走出來了，他起身上前問道: “你媽她怎麽樣了”

蘇邵臨知道蔣淑不願意見他，他就一直守在外面沒有進去。

“爸，”蘇闵平靜地望向他， “我媽想和你離婚。”

蘇邵臨眼神一動，半晌，嗫嚅道: “我知道你媽還在氣頭上，這個時候我是不會離開她的，你放心——”

“爸，”話音未落，蘇闵就拔高音調打斷道， “事到如今，留給我媽一點體面吧，算我求你。”

蘇邵臨身形一震，沒想到蘇闵會這麽說，他試圖解釋道: “不是的小闵，我……”

“爸，我媽說她小時候不懂事，所有人都說她嫁了個好人家，連她自己都是這麽以為的，可是後來她發現你其實并不喜歡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陷入了自我否定和懷疑，她覺得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直到後來看到你的手機發現你出軌，她感覺天都要塌了，每天都在被痛苦和焦慮折磨……”

蘇闵的聲音微微顫抖，一字一句地訴說着他和父親都從來不曾發覺的媽媽的想法， “直到現在她才終于釋懷了，因為她知道，原來自始至終都不是她的錯……媽媽這個病，醫生說活多久都是個未知數，她說在她生命最後這些日子，不想再和你糾纏在一起了。”

“爸，收回你下意識的道貌岸然吧，客套話說一次就夠了，媽媽真的不需要了。你不是也一直很想離婚嗎這個結果對你們倆誰都好。”

何至于此呢

“好，”蘇邵臨感覺心口一陣酸痛，他點了點頭， “我盡快找律師拟好離婚協議，我會把我能給的都給你媽……”

見蘇闵默不作聲，蘇邵臨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随後轉身離開了。

——

接下來兩天，蘇闵白天強打起精神去學校，放學後就去醫院陪蔣淑。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數到了3，像是即将要給這段混亂又忙碌的日子宣告結似的，每個人都隐隐有些興奮。

明天就是高考前的最後一個周末了，蔣淑和蘇邵臨已經去民政局辦完了離婚，蔣淑堅決不要蘇邵臨給的房和車，明天蘇闵打算先陪媽媽搬了家。

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蘇闵想着等高考結束就帶媽媽出去旅游散心，兩人一起逃離S市。他努力給眼前的變數定下明确的方向，一邊佯裝着沒什麽大不了的，一邊在內心痛苦地回避着他最不想面對的問題。

臨近高考，老師也沒什麽可講的了，下午的課都換成了自習，此時快要放學了，同學們都抑制不住地竊竊私語起來。

蘇闵悄悄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信，點開那個熟悉的頭像，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

【邊予辰】:敏敏，你複習的怎麽樣了

【邊予辰】:我這邊馬上就收尾了，我會盡快趕回去的

昨天邊予辰還給他打了一個語言通話，他也沒有接。

現在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邊予辰，但他知道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再在一起了，只是他希望徹底分開的那一天可以來的晚一些。

“我艹!”蘇闵正出神地想着，時易忽然跑過來拼命晃他的肩膀， “不好了敏敏，寂哥家裏出事了!”

時易這嗓子吼的動靜挺大，周圍的人紛紛偏頭看過來，下一秒，放學鈴聲也緊跟着響起，本來還想看熱鬧的同學立刻歡呼着起身湧向教室外。

“怎麽了十一”

時易将手機遞到蘇闵面前，慌張道: “我剛才在手機上看到綠能被查出來貪污，寂哥他爸好像被拘留了!”

身邊蜂擁而出的同學越來越多，時易被擠得手一松，手機掉到了蘇闵面前的桌子上。

“啪——!”

手機網頁上奪目的黑字标題讓蘇闵看得清清楚楚:涉嫌貪污罪，一國企董事被通報!

一瞬間，蘇闵知道自己竭力維持的平靜要被打破了。

——

當時易和蘇闵沖到許寂家裏的時候，往日裏大門緊閉的別墅正大敞着門，門口停着一輛警車，周圍還有幾個人站在一起小聲議論着什麽。

蘇闵和時易對視一眼，立刻往屋裏走。

一樓客廳站了不少人，一個穿着黑色長裙的女人坐在沙發上，對面的兩個警察正向她詢問着什麽。

“你們來找許寂嗎”看着忽然闖進來的兩人，女人一臉平靜道， “他已經不在這裏了。”

眼前這女人是許寂名義上的母親，也是許斌的妻子，準确地來說是前妻。

前段時間蘇闵有聽說孫文靜和許斌協議離婚了，曾經的孫氏大小姐就這麽心甘情願地淨身出戶，蘇闵還震驚了好久，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看到她。

時易是個急性子，聞言連忙上前問道: “阿姨，寂哥去哪了啊”

“他的病已經不能再拖了，”孫文靜指了指身旁的行李箱，示意道， “我會帶他去美國治療一段時間。”

“美國”時易瞪大了眼睛， “那我們還能見到寂哥嗎”

眼見雙方的對話還要展開，一旁的警察開口打斷道: “不好意思孫女士，我們的筆錄還得盡快收尾一下……”

孫文靜投去一個抱歉的表情，起身朝蘇闵和時易走去: “你們先回去吧，阿姨這裏還要和警察說一些事，你們的問候我會帶給許寂的。”

蘇闵和時易沒辦法，只能往門外走，蘇闵遲疑的開口問道: “孫阿姨，許叔叔…真的被拘留嗎”

跟在身後的孫文靜腳步一頓，偏頭看向蘇闵: “小闵，你爸爸那邊，對不住了。”

——

孫文靜的話一出，時易立刻陪着蘇闵回了家。

其實剛才看到消息的時候，蘇闵心裏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知道蘇邵臨和許斌的利益捆綁有多深，如果許斌出事了，只怕蘇邵臨也脫不了幹系。

回到家後，蘇邵臨果然也不在，鄰居說下午警察就來把人帶走了。

時易想要陪蘇闵去警局看看，但是蘇闵拒絕了，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待一會，時易還想要陪着他，可是蘇闵還是搖頭拒絕了。

“十一，”蘇闵冷靜地看向時易的眼睛， “我還想請你幫個忙，現在這一切太混亂了，你回去能不能幫我問問你爸媽，綠能到底出了什麽事。”

“沒問題。”時易一口就答應了，随即遲疑道， “可是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蘇闵笑了笑，寬慰他: “我能有什麽事啊。”他拍上他的肩膀， “你快回去吧，我等你消息。”

這還是以前那個大大咧咧的蘇闵嗎

眼前的蘇闵讓時易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但他最後還是沒說什麽，直接起身回了家。

等時易離開以後，蘇闵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忽然感覺有些冷。

剛才跑得太快出了一身汗，此時猛然靜下來落了汗，涼意就這麽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心頭。

蘇闵現在心如亂麻，思緒也胡亂飄起來。

他第一次感覺家裏這麽大這麽空，平靜地如一灘水一般，他在這個沙發裏和蘇邵臨一起拿游戲柄打過游戲，和蔣淑一起吃水果看過電視劇，每次他回家都是咋咋呼呼的，還從來沒有這麽冷清過。

他又想，或許之前蔣淑也是這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他和蘇邵臨回家的吧

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好好一個家會變成這樣呢

“啪啪——”

大門忽然被人敲響，蘇闵忽然回過神，麻木地站起身去開門。

“嗨——”

房門打開以後，邊野那張滿是邪氣的臉又出現在了眼前。

蘇闵想都沒想就一拳掄了上去，邊野向後趔趄了一步，蘇闵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領: “你它媽還敢來找我!你它媽還敢來——”

蘇闵還想再給他一拳，邊野反手就制住了他的手肘，擡起另一只胳膊狠狠給了他一下。

邊野的身形本來就比蘇闵高大，上次在酒店他是故意沒有還手，這次他可不會手軟了。

蘇闵被打的松了手，邊野抹掉唇角的血跡，嘲弄道: “我好心過來，想讓你死個明白，怎麽這麽對我呢”

蘇闵吼道: “你少他媽貓哭耗子，趕緊給我滾，別髒了我家的地方!”

“你家哈哈哈哈，”邊野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仰頭大笑起來， “你不知道你爸因為經濟犯罪已經被抓了嗎要不了多久法院就會把這個房子收回去吧……你哪來的家”

“這些年你爸和許斌狼狽為奸，又是挪用公司資産，又是在外面找代工廠購買劣質材料，綠能早就被他們給玩垮了，你以為綠能那些董事是吃幹飯的啊”邊野一步步走到蘇闵身邊，一把将他按到牆上， “許斌這麽多年一直在外面找女人，早把他老婆得罪了，他老婆也是個狠角色，私底下找了不少證據要把許斌送進去……”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親愛的爸媽當然也給許斌他老婆提供了不少助力，本來這事是打算等等再發作的，你爸在這件事裏也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喽啰，是我——”邊野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着蘇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我跟你爸上床的時候，在他的電腦裏發現了他們幾個做假賬的證據……你都不知道，你爸在床上的時候有多聽話，每天都求着我上他哈哈哈……”

“你它媽的——”蘇闵紅了眼睛，劇烈地反抗起來， “老子殺了你。”

邊野還是死死地壓制着他，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脖子，惡劣地揚着嘴角反問道: “這就受不了那後面的好戲還怎麽唱啊”

蘇闵心裏一寒，咬牙切齒道: “你到底還想幹什麽”

“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邊野的表情忽然一變，沉下臉陰郁地看着他， “你說邊予辰沒有弱點，說我永遠都比不上他。”

“你錯了，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你。”

“我把你毀了，他自然也就跟着毀了。”

邊野一邊說着，一邊從兜裏掏出手機怼到他面前: “來，看看。”

手機屏幕幾乎壓到了鼻尖上，蘇闵胃裏翻騰着一陣惡心，腦子也跟着眩暈起來，他強打起精神努力看向屏幕——

一片漆黑的夜空下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淺白的沙灘上有兩個糾纏親吻的身影。

是他和邊予辰。

蘇闵的腦子一空，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下一秒，他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斥責聲: “邊野，快松手!像什麽樣子!”

邊野聳了聳肩，收回手機松開手，他往旁邊一讓，蘇闵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邊厲和黃婧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