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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瑛吻上薛懷的那一刻,才息止下去的雷聲驟如畢剝而起的炮仗一般炸開在烏黑迷蒙的天際。

她的膽氣只持續了一瞬。

待唇上的微涼觸感傳遍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之後,瑛瑛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行徑有多麽的離經叛道。

她慌忙撤離了薛懷泛着冷意的薄唇,讓這個突兀的吻只停留在蜻蜓點水的淺淡層面。

即便如此,瑛瑛與薛懷也陷入了極為尴尬的境地一個懊惱着自己大膽放浪的行為,一個則全身心與自己缭亂的心口做鬥争。

吻都吻了。

瑛瑛懊惱了一陣後卻又忍不住翹起了自己的嘴角,或許她也是個聰明狡黠的獵人,方才不過是察覺到了薛懷異于往日的溫柔,便大着膽子與他有了進一步的肌膚之親。

薛懷只是怔惘着沉默不語,沒有責罵、沒有嫌惡,端坐着的筆挺身子裏透出幾分生硬的僵持來。

可惜的是,架子床旁并沒有擺上燭盞。

瑛瑛無法看清薛懷臉上的神情,不知曉這個吻帶給他的餘韻是喜還是悲。

亢長的沉默之後。

瑛瑛率先往床榻裏側挪了挪身子,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閉着眼佯裝入眠。

她是害怕薛懷會挑明了他心有所屬一事,或是将他早已草拟好的“約法三章”拿出來勸退瑛瑛。

無論是哪一種行徑,瑛瑛都不想去面對。

所以,她只能用裝睡這樣的方式來逃避。

瑛瑛側身朝裏而眠,只留給薛懷一個清瘦孑然的背影。

薛懷睜眼坐至天明時分,心內時而雀躍、時而迷惘,若是迷惘占了上風,便會沁出一陣惘然般的甜蜜來。

初明的晨曦鑽入狹小的客房,雕窗下方飄來些販夫走卒的叫賣之聲,熱熱鬧鬧的煙火氣息撲入了薛懷的耳畔。

他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仿佛是接受了自己成婚以來所有的異樣與悸動。

以及昨夜突如其來的那個吻。

夫子的教義誨言與此刻他歷經的小情小愛全然不同,素來博聞強識的他在情愛一事上卻只是初出茅廬的稚童。

薛懷不知曉自己對瑛瑛的在意是否就是話本子上所說的“心悅心愛”。

他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他一點都不抗拒昨夜的那個吻。

甚至于,起了比風中旛鈴還要再搖曳多情的意動。

一吻過後。

瑛瑛三兩日都不敢與薛懷放肆說話,甚至于在馬車裏泛起了暈車之症時也強撐着忍了過去。

倒是薛懷不忘時刻關注着瑛瑛的情狀,一見她臉色窘白,便出言讓馬夫停下休整半個時辰。

如此拖拖拉拉地趕路,大半個月過去後才知行了一小半的路途。

瑛瑛深覺歉疚,便與薛懷說:“夫君不必這般顧忌妾身,妾身能忍下這些不适。”

薛懷卻露出了幾分執拗:“無妨。”

朝廷并不是只派了他一人去江南調查赈災銀兩不翼而飛一事,從前他孑然一身時尚且願意不顧安危地趕路當差,可如今他帶着弱柳扶風的瑛瑛,又怎麽願意讓她強忍着身子的不适而繼續趕路。

薛懷思緒蹁跹而起,竟情不自禁地想起早些年龐氏勸他娶妻時的說辭。

“男人有了正妻和孩兒以後,肩上的責任就重了,也不會再一頭鑽進你那兒公差裏。”

因見薛懷不言不語。

惱急的龐氏捎帶出了洛陽的土話道:“等你有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一日,你就知曉這些勞什子的公差都是狗屁。”

那時的薛懷不以為然,甚至還對龐氏粗鄙的話語生出了幾分不虞。

他明明心存大志,一身清明之心皆付諸于為民請命一事之上,卻被母親說的一文不值。

可此時此刻的他瞧着瑛瑛慘白無比卻還要強撐着無恙的臉蛋,心中頭一次生出了些勸退之意。

“妾身只怕會耽誤了夫君的差事。”瑛瑛知曉薛懷對差事的熱切與執拗,也是當真害怕自己會妨礙薛懷辦差。

薛懷見她恹恹的提不起興致來,便又說了句:“當真無妨。”

小桃與芳華、芳韻等幾個丫鬟在一側靜靜聆聽,許是旁觀者清的緣故,這幾個丫鬟都覺得薛懷對瑛瑛的态度親昵溫柔了不少。

尤其是小桃。

她最明白瑛瑛有多盼望着能走進薛懷的心間,瞧見薛懷明顯松動了不少的态度後,心下很是為瑛瑛高興。

只是薛懷素來是副和善又溫潤的性子,小桃疑心是自己多思多想的緣故,便隐忍不發,并未出言提點瑛瑛。

直到半月後的一日。

瑛瑛恰好來了小月子,許是這一個多月太颠簸勞累的緣故,這一回的小月子疼的她連腰都直不起來。

時值隆冬,她卻疼得額角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小桃率先瞧出了瑛瑛的異樣,卻在瑛瑛的眼神示意下不敢向薛懷提起此事。

瑛瑛不想再因自己的身子狀況而耽誤了行程,哪怕小腹部墜墜的疼痛愈演愈烈,她卻仍是要在薛懷跟前裝出一副安然無恙的模樣來。

若是薛懷不甚在意瑛瑛,只怕就被她強裝出來的無恙哄騙了過去,只可惜這一路上薛懷沒有錯過瑛瑛任何的一颦一笑。

她冷汗直流的額角,打着顫兒的嘴角都暴露了她正在強忍着苦痛一事。

小桃眼睜睜地瞧着那位清淡自持的世子爺亂了方寸,先欺身上前去探瑛瑛的額頭,并未察覺到異樣後才喊停了馬車。

他甚至沒有吩咐丫鬟和婆子們下車去請大夫,而是攔腰橫抱起了瑛瑛,自個兒便鑽進了沿途的醫館之中。

瑛瑛又是痛又是羞,并不知曉薛懷為何要這般小題大做,她方才分明已輕聲告訴了他她來小月子一事,可薛懷還是如此執拗地将她抱來了醫館。

此時她們正處在燕州附近的邊陲小鎮上,醫館裏的大夫瞧着也只有半吊桶的本事。

那大夫不過掃了瑛瑛一眼,随意搭了一把脈,便道:“這位姑娘應是來月事了吧?泡些紅糖喝喝就好。”

既不壓低了聲音說話,也不顧忌瑛瑛的面子。

瑛瑛頓時窘迫無比,只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才是,她悄悄瞥了眼身側光風霁月的薛懷,心中愈發懊惱無比。

薛懷聽後卻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也沒有半點提及女子月事的惱意,只柔聲對小桃說:“去給夫人煮碗紅糖吧。”

他們此行雖沒有備下紅糖,可帶出來的銀兩卻是豐厚無比,薛懷拿出了一錠銀子,那大夫便恨不得把自己藥庫裏的所有紅糖都拿出來。

瑛瑛喝下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之後,又在醫館的軟榻上打了個盹,臉色好轉了一些後,薛懷才肯繼續趕路。

在瑛瑛午睡的這半個多時辰裏,薛懷便坐在小杌子上安靜地守着她,連小桃和芳華等人也插不進去手。

小桃暗地裏多瞧了薛懷兩眼。

逼仄的醫館內陳設皆是半舊不新的模樣,坐于粗陋杌子上的薛懷卻沒有半分嫌棄的意思,安然端坐、姿态娴雅。

只是這樣靜靜地坐着,便有幾分旁人難以企及的高雅在。

她還莫名地覺得這位清冷的仿佛天上仙一般的世子爺莫名地多了兩分煙火之氣。

且并非只有小桃起了這樣的心思,芳華和芳韻也是心細如發之人,她們一日到晚寸步不離地伺候在薛懷和瑛瑛身旁,最為明白這兩人之間相處時的不同。

一日,正逢馬車停在驿站整休的時候,芳華便與芳韻偷嚼起了舌根,說的就是薛懷對瑛瑛的“溫柔”。

“咱們世子爺待夫人倒是十分妥帖細致,和在京城的時候全然不同。”芳華如此說道。

芳韻也點頭如搗蒜,順着她的話說道:“你也瞧出來了?昨日我還以為是我眼花了呢,世子爺在用午膳的時候主動給夫人夾菜了。”

兩人正躲在驿站一樓的角落裏說悄悄話,不曾想小桃竟從兩人身後探出了腦袋,可把兩人吓了一大跳。

“你們也這樣覺得?”小桃欣喜不已,立時出聲追問芳華和芳韻道。

芳華被她唬得神魂皆移了位,只見她捂着胸口不斷地大喘氣道:“我的姑奶奶啊,你可知曉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

小桃笑着撓了撓頭,朝芳華與芳韻道了歉後便道:“你們也覺得世子爺待夫人溫柔了不少?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這樣覺得的。”

小桃是自小伺候瑛瑛的忠仆,在瑛瑛心中的地位更是超然越于衆人,芳華與芳韻便也存了幾分要與她交好的心思,當下便說道:“你可不知曉世子爺從前的事,當初表小姐還在府上的時候,不管她怎麽對世子爺暗送秋波、癡纏讨好,咱們世子爺卻只把她當做嫡親妹妹一般,說是君子有禮,其實就是冷漠和疏離,哪裏像如今對我們夫人一樣和善溫柔?”

小桃聽罷喜得連連拍手,當日夜裏便趁着薛懷不在客房的時候,溜進屋裏和瑛瑛提起了此事。

瑛瑛于情愛一事上也不是多麽靈通聰慧的人,她雖察覺到了一點薛懷對她态度的變化,卻也沒有往情愛一事上考慮過。

如今聽得小桃歡欣雀躍的一番話,連她自個兒都有些不敢置信。

“你的意思是,夫君喜歡上了我?”瑛瑛哪裏敢往這一頭深想,單單是柔嘉公主這四個大字,便足以隔斷她的所有情意與惘念。

小桃瞧出了瑛瑛臉上的不敢置信,便為她加油打氣道:“夫人可別氣餒,即便世子爺今日還沒有對夫人動情,明日和後日可就說不準了。依奴婢說,世子爺如今待您事事妥帖,顯然是把您放在了心上,您也得抓把勁才是。”

小桃的話剛說完,洗漱完畢的薛懷便走進了客房,他如瀑般的鴉發半濕未幹,正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前,幾绺墨發鑽入半敞的衣襟之中。

如此旖旎的景象,自然不該有閑人陪侍在側。

小桃連眼風都不敢往薛懷身上遞,朝他行了禮後便逃也似地離開了客房。

倒是瑛瑛因小桃的一番話心緒難平,眼睜睜地瞧着薛懷向她走來,卻沒有似往常一般挪開自己的目光,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薛懷的衣襟。

衣襟半敞,露出一點點惹人遐思的體魄來。

薛懷後知後覺地留意到了瑛瑛的目光,低頭瞧見了自己淩亂不整的衣襟,霎時便赧然地理好了衣襟,走到瑛瑛身前,問她:“還難受嗎?”

馬車過于颠簸,瑛瑛又是第一次出遠門,不論吃下多少安胃的蜜餞和丸藥,都抵不住腦袋裏的那股暈眩之意。

她又強忍着不肯耽誤行程,忍到最後便吐了一回,可讓薛懷好生擔憂了一番,甚至還起了要棄馬車走水路的念頭。

只是此處離江南只有半個月的路途,走水路反而要再慢上半個多月,他只怕瑛瑛的身子會受不住。

兩人湊近了說話時,瑛瑛才發覺薛懷凝着眸眼瞧人時瞳仁裏總是漾着能溺死人一般的溫柔。

不怪小桃會生出這樣怪異的念頭來,連她自己被薛懷這樣溫潤含情的眸子盯久了,也不由地開始相信小桃的話語——薛懷已把她放在了心間。

因此,瑛瑛的膽氣便壯大了不少,她先是謝過了薛懷的關心,而後便趁着他不曾去挑燈夜讀的時候,伸出柔荑攥住了他的衣擺。

薛懷低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衣擺處。

那雙軟若無骨的柔荑先是只肯攥着一方小小的衣角,見薛懷沒有抗拒的意思,柔荑便順藤而上,攀到了薛懷的勁腰處。

隔着一層薄薄的寝衣,薛懷甚至能察覺到瑛瑛手心滾燙的溫度。

勁腰處若有若無的束縛之感讓薛懷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擡眸望向瑛瑛,恰與她透着意動的杏眸撞在一處。

客房內的旖旎之色在兩人目光相觸的一瞬爬至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薛懷長身玉立地站在瑛瑛身前,并沒有呵斥瑛瑛放肆大膽的動作,而是用那雙清明如溪的眸子靜靜地注視着她。

凝望之中,他清冽的嗓音仿佛染着蠱惑人心的魔力:“瑛瑛。”

如情人間呢喃般的一句呓語,似在鼓舞着瑛瑛繼續攻城略池,又仿佛是在纾解着滿腔的熱切。

瑛瑛紅着臉環住了薛懷勁瘦的腰部,本是打算鑽入他的懷裏,嘗試着去聽一聽他的心跳。

若是他當真對她起了意,此刻必然心弦幡動。

就在她往薛懷懷裏走近一步的時候,客房外卻響起了一股吵嚷之聲。

寂靜的客房裏驟然響起這般尖利突兀的聲響,便将薛懷與瑛瑛之間彌漫着的缱绻意味驅散了個幹幹淨淨。

幾息間。

芳華與芳韻便叩響了客房的屋門,只聽這兩人火急火燎地說道:“世子爺,夫人。有人在外頭鬧事,還扣下了我們的馬車。”

男狐貍精故意勾瑛瑛呢。

今天還有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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