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更

二更

薛懷與瑛瑛穿戴齊整之後便走出了客房,在芳華與芳韻斷斷續續地講述下知曉了樓下争端的始末。

他們如今正在燕州與江南的交界之處,至多七日便能趕到江南州府一帶,因前兩日瑛瑛嘔吐不止,薛懷才停在了燕州的驿站休整一番。

薛懷為人不愛張揚,他身邊的丫鬟和小厮們也是如此,出門在外更不會無故與人起了争執。

“那幾個人穿着也是富家公子的模樣,一進驿站就直沖沖地走到了奴婢們身前,二話不說便踹了詩書和五經一腳,說我們的馬車擋了他們的道,耽誤了他們辦差。”芳華俨然是被那幾個無理的纨绔氣得狠了,說話時嘴唇抖如篩糠。

瑛瑛聽聞有纨绔鬧事之後,便下意識地朝着身側的薛懷望去,見他茫茫睫羽下的眸色一如往常般清和溫良,便道:“夫君有要事在身,還是不要和這些人多計較了。”

她以為薛懷是要忍氣吞聲,或是懷着悲憫不願與這些放浪纨绔多計較,便主動開口給他遞了臺階。

芳華與芳韻面面相觑了一番,都從彼此臉中瞧出了些許失望之意。

那幾個纨绔欺辱了守在樓底下的丫鬟和小厮,他們礙于自己卑微的身份,一味地受辱和挨打,只盼着自家主子能出言為她們讨回公道。

“出門在外是不能主動與人為難,可也不能任由人欺淩。”薛懷冷不丁開口,幽幽地說完這一句話後便起身往驿站樓下走去。

瑛瑛立時跟上了他的步伐,一走下木梯便瞧見了不遠處躺在地上的詩書和五經,兩個小厮皆一臉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可見那幾個纨绔下了怎樣的死手。

薛懷肅正的臉龐更顯愠怒,他先走上前去把詩書和五經從地上扶了起來,又把自己帶來的小厮和丫鬟都聚在了一塊兒。

一群委頓又謹小慎微的奴仆裏,偏偏立着個鶴立雞群的俊朗公子,渾身上下的氣度清貴又昂然。

李諄為首的纨绔公子哥意識到他們翹首以盼的正主已然現身,便不再似方才那般插科打诨,而是冷笑着走到薛懷跟前,逼問他:“你的馬車擋了道,妨礙了我們辦差,你說該怎麽賠償才好?”

瑛瑛亦步亦趨地走到了薛懷身後,見驿站一樓其餘的客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掌櫃的和店小二們也躲在偏僻的角落裏不敢出聲。

她便知曉這幾個來鬧事的纨绔身份不低。

強龍難壓地頭蛇,薛懷獨身一人,連個侍衛也不肯多帶,怎麽可能是這一群窮兇極惡的纨绔的對手?

瑛瑛為薛懷捏了一把汗,身後的丫鬟和小厮卻是一臉期盼地望着擋在他們身前的薛懷,只盼着世子爺能為無辜受辱的他們讨回些公道。

李諄的身量雖比薛懷矮上半個頭,可因他身後人多勢衆的緣故,逼至薛懷跟前時顯得氣勢斐然。

他橫眉豎目地瞪向薛懷,絲毫不掩飾自己眸子裏的惡意。

若換了尋常百姓,只怕此刻早已吓得瑟瑟發抖。

卻見薛懷不動如山,眸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李諄身上,将他的手腕與腿骨打量了一番後,便泠泠一笑道:“五兩銀子。”

與薛懷輕蔑的嗓音一同落地的是他從腰間荷包裏扔出的一錠碎銀。

碎銀落地後發出了些“哐啷”的清脆聲音,砸的李諄愣在了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李諄身後的那些狐朋狗友們目睹着薛懷全然不把李諄放在眼裏的行徑,荒唐之下便爆發了一陣哄笑之聲。

笑聲無比刺耳,燒起了李諄心中的熊熊烈火。

“小爺為朝廷做事,你竟敢像施舍乞丐一樣施舍小爺五兩銀子?這兒可不是你的京城,可沒有人追捧你的君子之風。”李諄惱火至極,便瞪着薛懷罵道。

話音飄入薛懷的耳畔。

他卻倏地斂起了嘴角的笑意,篤定般地對李諄說:“你知曉我的身份,你是故意來惹惱我的。”

薛懷本以為李諄這一批纨绔是瞧他住店時出手闊綽,這才使了法子來敲詐他一番。

他本不把破財消災的小事放在心上,可李諄顯然不夠聰慧,被他激了一把便說漏了嘴。

若李諄等人是受人指使才針對為難薛懷,其間的含義實在是引人深思。

被薛懷透着明火的眸子一盯,李諄霎時勃然大怒,不肯正面回答薛懷的話語,只上前一把攥住了薛懷的衣領,作勢要以淩厲的拳風讓他吃些教訓。

李諄是燕州一帶有名的武霸王,他父親是英平王麾下的心腹重臣,他的武藝便是由他父親親手所授,傲視燕嶺一帶,全無招架得住他的對手。

況且薛懷是出了名的文雅儒生,只有些咬文嚼字的本事,只怕一碰到堅硬無比的拳頭就要低頭求饒。

瑛瑛也留意到了李諄兇蠻的動作,只見他呲牙咧嘴地向薛懷張開了拳頭,滿是惡意的神色猶如羅剎惡鬼一般。

瑛瑛被吓愣在了原地,下意識地要提醒薛懷躲開他的拳頭,卻見那越逼越近的拳頭已然砸至薛懷的眼前。

躲已是來不及了。

瑛瑛心下擔憂無比,可她這副孱弱的身軀哪裏能幫得上薛懷的忙,一瞬間只能緊緊阖上自己的杏眸,不敢親眼目睹薛懷被這群纨绔毆打的景象。

“啊——”

一道凄厲的男聲響起,再是身軀落地的悶哼聲響。

瑛瑛聽出這凄厲的男聲并非出自她的夫君,便猛然睜開了眸子,誰成想眼前的一幕卻險些讓她驚掉了自己的下巴。

方才窮兇極惡地要揮拳毆打薛懷的李諄不知是被誰卸下了雙臂,此刻正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喊叫不止。

而本該被殘虐毆打的薛懷卻依舊筆筆挺挺地立在瑛瑛身上,面如冠玉的臉龐上沒有半分青紫的痕跡。

瑛瑛呆愣着手足無措。

另外幾個纨绔目睹了李諄的慘狀,也瞧見了方才薛懷制住李諄的動作,一時間還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因懼怕李諄的威勢,他們便一齊朝薛懷撲了過去。

這一回的瑛瑛瞧見了一切的始末。

本該文弱無比的薛懷三兩下便踢開了朝他圍攻而來的纨绔們,他下手不算兇狠,回回都以手刃擊錘着他們的手骨和腿骨。

他的掌風如此淩厲和果決,八只拳頭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卻被薛懷一一躲過。

勝敗已分。

夭折的痛意讓這幾個纨绔無力地倒在了地上,哪裏還顧得上整治為難薛懷,一時間只涕淚橫流地哭爹喊娘。

眼瞧着驿站內的鬥亂分出了勝者與敗者,躲在角落裏的掌櫃的和店小二也壯着膽子走了出來,瞧見地上躺着的李諄等人,霎時朝薛懷投去了欽佩的目光。

“這群人整日在燕州欺男霸女、為非作歹,今日總算是碰上了硬茬。”那掌櫃的輕聲與店小二說道。

這場單方面的以暴制暴沒有傷到薛懷的筋骨,卻讓他的指節處泛起了些許紅痕。

瑛瑛還陷在巨大的震爍之中,總是不敢相信剛才在樓底下以四兩撥千斤地掌風打退了纨绔們的人是她的夫君薛懷。

不該如此。

薛懷明明是京城內出了名的溫雅君子,和善到不肯苛責身邊的丫鬟和小厮,大度到肯将“不懷好意”的她迎娶進門。

這樣清潤自許的薛懷怎會有如此高超的武藝?

瑛瑛一邊用細小的銀勺沾了膏藥後敷在薛懷的指節處,一邊仍是止不住地多思多想,腦袋裏暈成了一團漿糊。

燭火影影綽綽。

薛懷卻全然不把李諄等纨绔的挑釁放在心上,此刻他端坐在床榻之上,含笑着專注地打量正在為他上藥的瑛瑛。

他的妻顯然是受了一場驚吓。

只見她彎彎盈盈的柳眉颦在一塊兒,水淩淩的杏眸裏寫滿了彷徨與疑惑。

或許是她遲遲想不明白薛懷為何身懷如此駭人的武藝,一時又蹙眉,一時又咋舌,連藥膏塗到了他的手背上都沒發覺。

薛懷将她的一舉一動都納進了眼中,總是不由自主地想揚起自己的嘴角,也覺得她這樣鮮活的模樣十分讨喜。

甚至比他幼時養的那只雪兔兒還要再可愛一些。

小桃端着素面進屋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樣的景象——她家夫人小心翼翼地為世子爺的傷處敷藥,世子爺正持着似水般的明眸,含笑着注視着她家夫人。

兩人都太過專注,以至于沒有發現小桃的出現,小桃也立馬識趣地退出了客房。

良久。

瑛瑛終于從惘亂的迷思裏攏回了自己的思緒。

她猛然地擡頭,恰巧撞進薛懷盛着能溺死人般柔意的眸宇之中。

他笑時仿佛鍍着一層曜目的光暈:“回神了?”

瑛瑛驟覺赧然無比。

她慌忙斂下眸子,輕聲道:“夫君是何時學的武?”她怎麽一點都不知曉?

薛懷正色般地回答她道:“我五歲那年,祖父親自教授了我武藝。”

老承恩侯的鼎鼎大名整個大雍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乃是本朝第一悍将,靠着一把木邪纓槍奪回了被鞑靼擄走的城池。

他本是出身微末的小卒,正因他骁勇善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才拼下了承恩侯的爵位。

只是自古以來武将總是難以善終,老承恩侯也不例外,據傳他暮年卧病在床,身上沒一處不作痛的地方,死時只有七十多斤。

也有人說老承恩侯的死有蹊跷,大抵離不開殺雞儆猴的帝王心術,沒瞧見老承恩侯一過世,其餘戰功赫赫的武将們都交上了兵權,不敢再肆意行事了嗎?

薛懷提起自己已逝的祖父時,眸光漾起了能濯亮整個堂屋的明光,整個人提起了鮮活的生氣,話裏話外藏着無盡的思念。

“祖父說我是武學奇才。”

自瑛瑛認識薛懷至今,仿佛還是第一次聽他誇贊自己。

此刻的薛懷笑意久久不息,他滔滔不絕地與瑛瑛提起幼時與祖父一起習武的日子,話裏甚至還捎帶上了幾分驕傲。

“祖父說十萬個人裏才會出一個武學奇才。”

瑛瑛聽出了他已與尋常的雀躍,只覺得此刻的薛懷仿佛染遍了俗世間所有的煙火氣一般,與她的距離貼近到只有咫尺而已。

所以她便問:“那夫君為何要棄武從文?”

薛懷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素來如此情緒內斂的人也因瑛瑛的話語緊繃了面色,難以言喻的神傷鑽進他的眉宇之中。

瑛瑛提起了心,意識到了自己觸及了薛懷的傷心過往,心中漸覺懊悔。

薛懷瞥見了她小心翼翼的懊惱模樣,霎時便收攏了自己心口的哀傷,朝她粲然一笑道:“祖母和父親都不願意讓我學武。”

父親本是繼承了祖父的衣缽,可才去了西北一回,就因旁人的暗算而留下了一輩子的痨症。

西北戰場不容許薛家人的踏足,他的二叔也只能在戰場後方管一管糧草。

薛懷明白,這是陛下的意思。

所以他斷了學武的心思,提起比刀劍輕上百倍的狼毫,讓晦澀難懂的禮義占據他的所有心神,這樣他就不會去想那些舞刀弄槍的往事。

藏起所有的傷心與不忿之後,他就能哄騙着自己去釋然一切。

薛懷的哀傷只出現了一瞬,霎那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今夜的事,是不是吓到了你?”他笑着不再提學武的往事,而是關心着瑛瑛的情緒。

可瑛瑛的這一雙霧蒙蒙般的眸子卻仿佛擁有了窺探人心的本事。

她聽出了薛懷的故作堅強,明明此刻笑如春風的他一點都不高興,他不過是在笑意迎人的方式掩藏着自己的心緒而已。

多少個漫漫長夜。

他會羨慕那些馳騁在西北戰場的少年将軍。

棄武從文之後。

薛懷持着筆墨、翻閱着書籍,被人冠上君子的名頭,就此掩蓋了那個意氣風發、被贊以武學奇才的自己。

他卻還能懷揣着赤子之心,依舊許下立身為民、清拓山河的雄心壯志。

瑛瑛只覺得心口萬般的酸楚澀悶。

“夫君将妾身等人護在了身後,将那幾個纨绔打的哭爹喊娘,妾身只覺得夫君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武學奇才。”瑛瑛笑盈盈地望向薛懷,如此說道。

薛懷聽後卻是會心一笑,不等瑛瑛絞盡腦汁地想出下一句寬慰之語,他便伸出手握住了瑛瑛的柔荑。

察覺到一片冰冷之後,他便嘗試着以自己掌心的溫熱暖化着她的冷意。

這是薛懷頭一次主動牽瑛瑛的手。

瑛瑛本還在含笑說話,冷不丁被薛懷攥住了柔荑,羞意霎時從心口攀至她的臉頰,頃刻間雙靥便紅如偎霞。

偏偏薛懷還越攥越緊,笑着對她說:

“瑛瑛,我已經不難過了。”

來了。

這本寫的很高興,嘿嘿嘿,我也覺得瑛瑛和薛懷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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